在太医院确诊皇贵妃身怀龙裔之后的半月,慈宁宫与承乾宫之间始终相安无事。其间茹妃又召过一次彤史官,她要翻看彤史,受其阻,便问:“听说一个多月前,皇上曾有段时间未翻过任何嫔妃的绿头牌,每天居于养心殿内,可有此事?”
万意连忙将彤史收回怀中,低头回话:“娘娘可能是记错了,至少――就奴婢所见,皇上即使不是每日翻牌子,但隔三差五也会留宿于钟粹宫、丽景轩等后妃寝宫,不曾发生过娘娘所述情况。”
待到皇上驾临承乾宫,茹妃已拿定主意,不再更变。
“茹雅,这几日由你照料淑婉,实在辛苦你了。”皇上心里头知道上回的事在两人心中的芥蒂未消,但越发难以压抑的思念最终战胜了浅薄的颜面。“朕来看看你…好些日子没来了。”
“皇上…还想喝雨前龙井么?”茹妃特意令婉儿退到了一旁,让旎韵跟在身后头。
皇上却豁然笑了:“呵…朕猜你泡腻了那茶,朕便戒了。倘若朕想喝――该去宓雅那儿才对。”
茹雅付之冷笑:“看来――臣妾的妹妹快要比臣妾受宠了。”
皇上听出了话中酸意,转腔问:“这难道不是你一直以来所想所盼么?”
“如果今天受宠的不是宓雅,而是其他人,皇上还会与臣妾说什么呢?怪只怪臣妾年老色衰,无力争宠,让皇上越发的腻烦了,嫌弃了。”
皇上微怒,皱眉探身问:“茹雅…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总是说这些没来由的话呢?朕好心来看你,反倒被你泼了冷水,朕看你年纪大了,却越发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皇上真是打心底里觉得臣妾老了是不是?那臣妾让位就是了!韵儿!”旎韵有些迟疑了,她从没见过何人敢与皇上争得面红耳赤的,她慢慢挪步到茹妃身旁,道:“奴婢在……”
茹雅抬起眼直视皇上道:“启禀圣上,西林觉罗•旎韵乃是上届秀女,臣妾特意在宫人中为皇上细心挑选而得,今日臣妾将她献给皇上,望皇上摆脱数日阴霾,身心愉悦。”说完,又领着旎韵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皇上起先止看着二人,心里不断想着对付茹妃闹脾气的对策,却一无所获,索性也跟着任性起来:“好!好一个茹妃!果然甚得朕心!…朕――不能辜负了茹妃的美意!”皇上甩手喝令,双眼却仍死死盯着茹雅,“小安子,把人带回乾清宫…起驾回宫!”
“皇上起驾!”小安子的叫声刺破承乾宫数道宫门,也刺穿了茹妃空落落的心口。热热闹闹的一拨下人随着圣上和旎韵,走出了一道又一道的门槛,直至踏上甬道,消失在鳞次栉比的粉墙黛瓦间……这可怕的宫墙,关住了红颜,却关不住她们向权势和虚荣高举的臂膀。
万意随着李总管轻声走进慈宁宫。她才是这儿真正的常客,可每每走进这座宫殿,她总感觉身边流淌的是陌生的气息。阳光将屋檐压得很低,好像不小心就会撞找似的,乌鸦突然在门外撕扯了一声,万意更是捏紧了怀里的彤史。“奴婢拜见太后,太后千岁。”
“李总管,给万意搬个凳子。”
李总管立即躬着身搬来脚凳,摆在太后面前,朝万意示意坐下。万意小声道:“奴婢不敢…”
“哀家让你坐你便坐。要知道慈宁宫的凳子,不是每个人都坐得起的。”
万意无奈,便挺直了身子坐下,将彤史如宝玉似的端正摆在双腿上,低眼瞧着――这便是她的青春所在。
“哀家要你与茹妃说的,你可都说全了?”
“回太后的话,娘娘问起前阵子皇上翻牌子的事,奴婢已按照太后的旨意全都与茹妃娘娘说了。”
“她可信了?”
“奴婢无能,茹妃娘娘脸上始终没什么动静,奴婢也不知她信不信。”这本就是事实,万意原本是个老实的姑娘,老实得太后要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太后再想想茹妃一贯的作风,突然发笑:“她没动静就对了!万意呀…这事儿办得好,哀家得赏你。”
“奴婢替太后办事,不求赏赐。”
“她还要你做什么?”
万意一下吸进了气就再没出来,犹豫了好一阵,方说:“……嗯…娘娘她…命奴婢替淑妃娘娘在一月前的彤史里――再…再加上一笔……”终归,还是自己的命重要。
“哈哈哈哈!”太后大笑,传出了朱门,回旋在慈宁宫里,最后与门外的乌鸦叫声混杂在一起,便也分不清是鸦在笑,或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