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园的把守森严,如果不是赵云带着,我恐怕都进不去。在一间房前他停住脚步,我没让赵云进屋子,怕的是两人见面又眼红。
“烟儿!小心啊!”
我冲他笑了一下:“没事的,放心!”说着径自推开了赵范的房门。
赵范正坐在案几旁,两只手抱着头,胳膊撑在案几上,仿佛很苦恼的样子。听见有人进来,他很警觉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待看到就我一个女子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的时候,才稍稍松了口气。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中等身材,一部短须,头发有些凌乱,左眼部黑了一大圈,活象一只大熊猫,面上有忿忿不平之色。
“阁下可是桂阳赵范赵太守?”我这是明知故问,只是为了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我规规矩矩施了一礼道:“我乃刘皇叔帐下参军赫梦烟,特来看望太守!”
他有点惊诧地又打量了我一下,好像不太相信我就是刘备手下那个唯一的女幕僚。
我很大方地笑了笑问道:“赵太守不相信么?”
“噢,不,不是”,他渐渐收起诧异的眼神,换了一副冷冷的腔调,“赵范如今是阶下之囚,不劳参军大人大驾光临!”
我没在意他的不友好,径自拣了一地儿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赵太守当初出城纳降,是出自本意还是迫于无奈?”
“你是来审我的?”赵范眉头微微皱起,眼睛也窄了几分,分明充满了敌意。
我轻轻一摆手,继续笑道:“赵太守恐怕是多心了。即使要审,也轮不到我这一小小参军。只怕太守与我家赵云将军之间有些误会。”
我就一直注视着赵范的眼睛,他脸上掠过一丝转眼即逝的苦涩与失望。他没有说话,只是鼻子里带着不屑重重地“哼”了一声。
我依然在微笑,仿佛他的敌意不是对着我的,只是自顾自地说:“太守归降乃明智之举!我家主公仁德布于四海,更是大汉皇叔,曾奉陛下衣带昭讨贼,如今兴仁义之师一举败曹阿瞒于赤壁,天下能士多有归心者,更有诸葛军师这样的大才相佐,兴汉灭曹指日可待。太守大人也是食大汉俸禄的,此次归降大汉皇叔乃顺天应人,岂能出尔反尔?怨只怨我家赵将军错领了太守的美意,才使彼此之间又些误会,使太守受惊了!”说着,我长衣而起,算是给赵范陪了礼。
赵范本来有些敌意和怨愤的表情渐渐褪去,愣了片刻,也深深施了一礼:“赵范愚钝,多谢赫小姐指点迷津!都是范做事不周,岂能怨恨于赵云将军?范愿在皇叔麾下效犬马之劳!”
如果不是赵范的演技高超得能以假乱真,那就是他真心归顺。我心里暗自爽了一把,虽不知道历史中的赵范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可是看看秩序井然的桂阳城,想来治理州郡也还有一套本事。更何况,史书中赵范投降之后曾出逃,现在毕竟是主公和军师都不在桂阳,如果真出现那种事情,赵云和我在刘备面前都不好交代。
之后我还不忘去探望了一下那个让赵云和赵范反目的女人――樊夫人。这个《三国志》里只提到过名字却不知道归宿的美人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只觉得眼前之人特别面熟。我努力地搜索着记忆,猛然想起来:这不就是红玉么?自从在荆州她被赎走之后就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原来世界这么狭小!红玉美丽依旧,比在荆州时更多了几分成熟少妇的风致,只是看上去依然瘦弱,以往眼睛里那种淡淡的哀愁似乎浓烈了一些!
“红玉!红玉!”尽管樊夫人就是红玉这个事实让我脑子有些短路,但仍然是抑制不住兴奋地喊了出来。
樊夫人大概也很惊诧这里怎么会有人知道她的小字,她一脸疑惑地上下打量我,我上前一把拉住她:“红玉,是我呀,不记得么?在荆州之时我总是找你学筝,我就是那个赫公子!”
她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似乎想起来什么,也禁不住惊呼:“赫公子!哦,不……你……你如何是一女子?”
我一边兴奋地拉她坐下一边解释:“赫梦烟原本就是女子,以往在荆州之时,只是为了来往方便才假扮男子的。我一直在刘皇叔手下做事,这次与赵将军来取桂阳,真不想竟遇到了故人!说说,你是如何来这里的!”
樊夫人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她深深叹了口气道:“那时被亡夫赎出来,他就是这桂阳太守的兄长,自随他之后待妾尚好,立为正室。只道是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却不料他中途病故,如今已寡居三年。妾的命好苦啊!”说道这儿,她不禁潸然泪下,看得我心里隐隐作痛,一向伶牙俐齿的我此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安慰这个幼年丧父、青年丧夫的苦命红颜,也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说道:“这人哪,都是生死有命,红玉切莫要太过悲伤,你还如此年轻,以后寻得好人家再嫁才好!”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不迭自己说错了,果然,一句话勾起了她的痛处,她竟在小声啜泣。一时我又有些慌乱,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有意提红玉的伤心事,切莫怪罪!”
她似乎是很痛苦地摇着头,言语中是无尽的酸涩:“怨不得别人,都怪我命不好!只道苍天遂人愿,哪料想赵将军非但不领情,反倒将小叔看押起来,也不知生死如何?”说着说着红玉竟转过头掩面哭起来。是蒙羞是懊恼是委屈是疼痛……那是肝肠寸断的感觉?直看得我这个局外人眼圈发热。
我递过手帕,勉强笑道:“红玉莫哭,那个……其实没你想得那么糟糕,太守与赵将军虽有些误会,不过如今已冰释前嫌,太守更无性命之忧,还有那个……”本来想替赵云辩解一下,可是这话如何说得出来,毕竟她也算是个有身份和地位的夫人,平白受了这气,此时心里定然难受得很。于是,我便临时将话锋一转:“还有那个,原本我没打算随军出征的,这次硬被军师派来,没想到再次见到红玉,真真是巧合。荆州之时说你被赎出,我是又高兴又难过,还伤心了好半天,只说这辈子再无相见,没想到造化弄人,这次故友重逢岂不是天意?红玉应该高兴才对呀!”
说着,我俯下身轻轻扳看她细嫩的双手,送去一个温馨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