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默默地听着,刚说到女儿的灾难,他瞬间担心地瞪大了眼睛,旋即又蹙起眉头。没有任何言语,脸上的表情却慢慢地变化着,当我把整个的事情都讲完时,他刚才的担心、不屑、不快都退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出离的愤怒。此时,他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怒张,清澈的眼睛不再温柔平静,一股强烈的怒火分明开始迸发,我只觉得心里一抖。
“噌”,他站了起来,就在我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方才还在墙上挂着的宝剑已经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何方妖道敢出此诋毁之语,咒我爱女,辱我爱妻,吾必斩之!”
似乎能听到他咬牙的声音。
原本以为对于道士的预言他会以一贯的淡定或付之一笑,说句“疯疯癫癫不经之语,何须放在心上”,或宁信其有一边安慰我一边安排好女儿的一切,可现在没想到几句话触发了他少有的雷霆之怒,那副要与人拼命的架势只有在战场上才能看得到。
我懵住了。
“你去干吗?”一语未落,赵云已提剑撩袍出了房门。
“子龙……”我一边喊着一边从房里紧追了出来。
院子里正在逗女儿玩耍的几个丫鬟仆妇显然被眼前赵云的杀气吓呆了,一个个都愣在那里,面面相觑。
“子龙”,我跑上来抓住他的衣袖
“放手!”他怒喝着,使劲甩了下袍袖,由于用力太大,我几乎摔了个趔趄。
忽听“哇”地一声娇啼,女儿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大哭起啦。
绵绵的哭声使赵云微微愣了一下,我趁势上来抱住他的胳膊。
“你们还都傻愣着干吗?快把小姐抱下去哄好了!”呵斥着这几个呆若木鸡的女人,孩子高声的啼哭让我心疼,也不愿自己和爱人像看戏一般被围观。
“你看你,把女儿吓的”,我忍不住轻声埋怨,一边又使劲拉住他,“快进屋吧,站在这里让人看热闹是不是?”
他盛怒未消,根本没有理我,大声呼喝:“来人,带马!”
不远处的从人,正惊诧地望向这边,听到赵云的声音,转身要奔向马厩。
“站住!你先下去!”我此时的言语显然让那从人很为难,他一脸踌躇,看看我又看看赵云,一时手足无措。
“子龙,子龙,为几句荒诞之言犯不上生那么大的气!”我两手死死拽紧了他的胳膊,十二分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
他冷哼了一声,依然没有理会我,而是目光如炬地看向那个从人,那人直吓得后退了几步。
我灵机一动,沉声对那人喝道:“将军说的话你没听见呀?赶快去马槽把马喂好了,明日一早将军要出城。”
从人一溜烟地跑了。
“今日天色一晚,即便你的马快,敢过去也五更半夜了,谁会给你开门?不如明日一早再去。若见得那妖道,杀剐存留全由夫君!”我奉迎地堆了个狗血的笑容。
见他略显犹豫,急忙添油加醋道:“方才绵绵吓得直哭,还是先去看看孩子吧!”
提及女儿似乎触动了他的心弦,我就势连拉带拽把他拖进屋里,急忙又跑到绵绵的房里,见女儿没事,便又匆匆赶回自己的房间,折腾得通身是汗。
赵云一言不发地坐着,剑眉依然倒立,仍是十足的火气,手里还握着剑柄,我想拿下来,却死死没动。
“子龙……”看着他怒火中烧的样子,我依然小心翼翼地满脸陪笑,“夫…君…”
柔声细语地拖长了音节,我跪卧在他身边,用手捋着他前胸,声音极尽讨好之情:“夫君息怒!今日莫不是吃醉了酒?”
他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沉声答:“并未吃酒!”
“不曾吃酒却要说些醉话!”
他不服气地刚要张嘴,我急忙用手指挡在他的唇前。
“夫君莫动真气,妾身一介女流,本无大见识,何曾见过这雷霆之威,你莫吓我!再者若气坏了身子,以后我们娘俩依靠何人?”
我装出可怜兮兮的声音,偷眼看向他时,面前之人被调侃地微然一笑,转瞬即逝,复又严肃起来。
见他情绪有所缓解,我急忙从他手里拿过宝剑,起身挂在墙上,又跪靠在他身旁。
“女儿方才被你吓着了,幸好无碍。今日是绵绵周岁生日,为了女儿,莫再生气,可好么?”
赵云不自然地叹了一声,很勉强地点头答应。
我仰脸看着他还不平静的面容,只是静静地依偎在着,感觉到他在努力调整自己的气息。
许久,仰起头,我刚才跳跃的心才随着他神色的缓和而逐渐安静下来。手指轻轻抚过他依然有些严肃的脸庞,不由得抿紧了嘴唇,又觉一阵感动和心疼。
“那道士即便所言荒诞不经,却又不曾将我与女儿怎样,信则信了,若不信时,只当耳旁风便罢,还犯得上你如此动怒?若气坏了自己,岂不让我难受?”
“烟儿,对不住,方才是云莽撞了!”渐渐地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柔和,虽然还带着些许不快,“云只是气不过此等道士妄自尊大,自以为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人之祸福无所不晓,滥言他人生死前程,无非是为混些名头与钱财。清虚竟咒吾之爱女一年之内夭折,污烟儿为妖为怪,败坏烟儿名声,可恨之极!这等疯癫之语此后必要害人……我恨不得一把火将其化为灰烬!”
看他刚刚缓和下来的面容又泛起阴郁,甚至在他的眼中闪现出复仇一般的锋芒,我只觉得背后发冷,一向淡然自若的他,为什么会因为几句话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难道他和这清虚有仇?
“子龙莫气,既不信他所言,何必再为此恼火?嘴长在他身上,由地他去说。即便他说我是妖是怪有能如何,既不会缺一块骨头又不会少二斤肉,若真是妖怪倒也不错,我可以施法力保我军打一仗胜一仗,我再也不会为敌兵所擒,保我夫君与女儿一生一世平安……”
“烟儿……”赵云无奈地苦笑着将我搂在怀中,“我的傻烟儿……”
他神色凝重地望着窗外,此刻冰与火在他眼睛中相交、相溶,不复温柔,是火的历练是冰的凝冻,痛苦伴随着心碎,绝望紧跟着残缺……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我的脸上,我不由得心中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