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雪上加霜
我与墨贤紧张而忧虑地相视一下，不约而同地起了身。只见房门响处，一人快步进屋，一身浅灰色的布袍笼罩着熟悉的身影。
我以为自己的眼花了，如同做梦一般愣愣地打量这身并不常见的装束与来人。来人看到我的时候也明显一愣，却又随即反应过来。就在我还没回神的功夫，随着他一声温柔而带着满是辛酸的呼唤“烟儿……”，已然将我搂入怀中，紧紧的，生怕一松手我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脑子一时短路了，直到感受到熟埝的气息与他轻抚我的脸传来的温度，才将我带回真实的世界。
多日来铸成的那道脆弱的精神防线，在他温暖的怀里终于崩溃了。泪水伴着含糊不清的呼唤爱人名字的声音倾泻开来，任凭打湿他的肩头。
赵云一手搂住我，一手轻轻地抚摸我垂下的长发，尽管他的动作很温柔细腻，却也掩饰不住心中起伏翻腾的情绪。
渐渐地我的哭声越来越弱，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只觉得身体疲惫得再难以站立，慢慢倒向下去，赵云焦急的呼唤声也越来越远……
不知何时，我缓缓睁开双眼，依然是浑身的酸痛，勉力挣扎着坐了起来，抬头看去，除了我，此时，屋里空无一人，只有落日的余辉浅浅映着，依稀可见什物。
我长长叹了口气――原来真是一场梦！无限的失落与惆怅如藤枝缠满心头，刺如肉中。闭了眼正准备再躺下，忽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飘入耳中。
这时才注意到窗外站立两人，正小声说着我的病情，我下意识地竖起耳朵。
“……若要康复非有半年之功不可……”
可以判断，这是郎中墨贤的声音。
“贱内之疾就全仗先生之力了！”赵云的声音清透却又十分低沉。
“若要使夫人好起来并非难事，只是…….”墨贤迟疑不语。
“只是为何？”赵云焦急地追问。
“只是，夫人即便康复，怕再也不能生育。”
……
后面的我压根没有心思再听下去，只觉脑子嗡嗡作响，一时一片空白。
赵云进屋点上灯，我还在坐着傻傻发愣，眼睛空洞洞。他一惊，急忙坐了过来，双手扳住我的肩膀，急切地唤着我的名字。
许久，我才将散落的目光聚集在一处，慢慢转过头，无神地看着丈夫由于焦灼而变得严肃起来的面庞。
“你走开！走得远远的。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是你们眼中的人，我是妖是怪，刚生下的孩子也无知所踪，你把我休了的好……”突然拼命推开他的手，我大喊着，喊出这些日子来所有的悲苦、委屈、压抑与失子之痛……不分青红皂白全都一股脑地砸在他身上。自己止不住一腔的冤愤与无助，虽然口口声声让他走，却又将他的袍袖拽紧，放声痛哭起来。
赵云显然没有走开的意思，他就势揽住我，将我的脸贴于他结实的胸膛上，微微颤栗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
他的气息似有起伏：“是云无能，未能护好自己的妻子，使烟儿遭此不白之冤。云知你心中难过，想哭就哭出来，只是莫熬坏了身子。孩子……孩子……烟儿若喜欢，日后多生几个。”明知这话是在宽慰我，却觉得如细针一般扎在心尖，点点地疼痛着，我使劲咬着嘴唇，哭得更痛，他一边心疼地替我擦着泪水，一边扶我躺好，柔和中透着复杂的目光落在我消瘦的脸上，温暖的指尖慢慢地若有若无地从我的眼角划过面庞。
“昨日方到成都，主公与军师便将近日之事细说一番。烟儿在此养病便是主公授意，此事军师已有定夺，烟儿莫要为此思虑过重，只管安心静养便是”，他柔声嘱咐着，又稍稍别过头去，目光渐渐坚定起来，透着决绝与冰冷，“赵云定要将此事弄个明白，若抓住那些生事端之人，休怪赵某枪剑无情！”
他凛凛的杀气不由让我身上一寒，心中却是一暖。手指被他轻柔地握在手掌之中，温暖极了。我就像一只被狂风暴雨蹂躏着的小鸟，孤独无助时突然找到了一个平静的避风港湾，让我休息，给我安慰，整理我受伤的翅膀。
“我受委屈是小，可广儿呢？我还没来得及看看他的模样！”提及伤心事，我愈觉肝肠寸断，抽出自己被握的手指，一把抓了赵云的手腕，“子龙，你一定要把孩子找回来，哪怕让我看上一眼也好！”
赵云的身子微微发颤，喉结上下一动，脸上闪过痛苦万分的表情。他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俯下身浅浅地吻在我额头，用并不流畅的声音道：“烟儿莫忧，云……一定将……将孩子找回来！”
对于君子的承诺，我从没有怀疑过，喊着眼泪重重点了点头，这才安心地闭上疲惫的双眼。却能感到他一直在注视着我，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我用双手捉了他的手掌放在胸前，许久才轻声道：“夫君鞍马劳顿，此次汉中之战如何？”
他幽幽叹口气：“此次出征还算顺利！”没有一丁点的欣喜，反而，感觉到他胸中的沉痛。
我像预感到什么似的，突然睁开了眼，紧张地盯着他。
他略略愣神，随即微笑道：“烟儿尚在病中，且勿牵挂军中之事。”
尽管他的笑很自然、好看，我却隐隐感到背后隐藏了什么。
“子龙，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不由地抱紧了他的手。
“没……”，他急忙掩饰，用另一只手慢慢抚着我，安慰道，“烟儿莫要瞎猜。两军阵上各有伤亡是难免的，虽说凯旋，云甚觉愧对战死于疆场之将士。”
他的眼睑垂得很低，根本没有对上我的双眸。我浅浅应着，依然满腹狐疑地看着他。忽然无意中，指尖碰到了他袖中的一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