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荼蘼(4
作者:冷谖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165

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十分可怕的推测。

传闻,若是吸血鬼饮尽了某一个人的血,再喂他进食自己的,就能把他转化成自己的同类。沐盐,沐盐他不会是给我喝了……

所以方才在那血液的刺激下,我才会失常。

若是这么推理,一切也都说得过去。可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反差,只是今日才真正显现出来。我,我是不是该问问他。

可不敢,并不是歧视血族,只是突然之间被告知换了身份,有些接受不来。青帝,青帝他早就知道吧。不让我出门,并不是怕受到他人的挑衅,而是害怕我,害死他们。

“还好么?回去吧。”尽管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能够好好地站起来,但他仍然小心地箍着我的肩膀。

生怕再次失控而已。

“好不容易都到西海了,怎么着也得抽根白竹回去吧。”摇摇头,我不想白费了今天的努力。

“你要白竹做什么?”他看着我,收紧手臂仍是不松懈。

“你不是说,那时我的箫声很美妙吗?”抬头嫣然一笑,我知道这一招一定会对他起作用,“找根白竹,回去做成竹萧啊。”

果然他愣了愣,固然知道这并非真心的笑颜,只是想摆脱他的敷衍,但他仍是松开来,却不待我疾步上前,兀自一挥袖子,从远处竹林抽来了一支粗细适宜的白竹。

“这根如何?”他以手折出竹子中段粗细均匀的部分,递给了我。

“勉勉强强。”并不去接,我抄手把头扭到一边。

耳边是一阵风声,不久他举着七八支均匀洁白的竹枝晃在眼前,“那这根这根和这根呢?”

那白竹着实好看,色泽均匀如同一块美玉,但我却舍不得拉下脸下了这个台阶。

“若你实在不喜欢,那也只能废了它们再找了。”说着他便作势要折断。

连忙伸手拦着,从他手里把那竹子抢下来,虽然深知青帝不会真的动手折了它,仍然忍不住仔细看了看。

“放心吧,没弄坏。”他用袖口拭了拭我的额头,似乎不太顺手,又抬起了我的下巴,“真脏。”

看着他玄色的袍子惹上尘土,大概是之前落地时不小心蹭上的,才意识到现在的模样该有多狼狈。刚刚还不是抬举地摆架子,回想起来还真是丢人。退后半步,扯着衣服雪白的层层裙摆,就往脸上抹去。

“傻姑娘。”我正埋首擦去脸上的尘土,慌忙间听到他的笑声入耳。

“知道么,”他将一只手盖在我的头顶,“虽然你没有过去那么空灵,完美,但其实这么有血有肉也不错。”

“呸。”抖开他的手,抬头却发现他的焦距并不在我身上,更像望着遥远的某个地方。顺着眼神望去,那里却空无一物。

“我要回去了。”手里握着那一把白竹,擅自捏了步云咒,也不顾他还呆愣在原地,迅速跑开了。

驱动咒语的过程中,隐隐也能觉察出胸口盘桓着的黑暗力量。但,但潜意识里告诉自己不能去激发它。我只盼望一如往昔的简单生活。

回到行宫,我兴致勃勃地将那些白竹摊开在地。虽然记忆不是十分清楚,但也模模糊糊能把握。把那竹竿截成九节,这样音色便好听一些。俗世里民间以九节萧为贵,天界亦如此。只是这开孔的工序有些麻烦,虽然记得过去常常自己做些洞箫,但委实记不清了。凭着感觉确定开孔的位置,下手下得有些战战兢兢。

好不容易摸索了半日,终于粗糙做好一支,并不急着去摆弄其他的。凑近气口,轻轻吹出气,也许是太轻微了,萧身细微的震动,只是声音太弱,若非我竖着耳朵,也许就错过了。那么下一口气,就大声一些吧。

衔着气口,闭上双眼,循着不断涌动的熟悉感觉,我放心地吹了起来。

虽然这九节萧有些粗糙,但材质还是不错的,吹出来的声音仍然音色浑厚优美。不消片刻,我顺着那若隐若现的记忆,竟能吹奏出一首完整的曲子了。

但毕竟年代久远,谱子难免会有些遗忘,可顺着听下来,出乎意料的是一副美好的模样。对这样轻灵温润的音色有些着迷,忍不住又凑了过去,换着调子吹奏。

不知不觉折腾到了夜晚,尤其喜欢那首《梅花三弄》。一弄叫月,声入太霞。二弄穿云,声入云中,三弄横江,隔江长叹声。说白了,不过是三个变奏。但这曲子里,透着梅花的高洁和傲骨,像极了我认为素离的模样。一曲毕了,倏然听到谁人抚掌称赞。穿过未曾关闭的窗棂,月华侵染入屋,夜风袭人,鬓边未束好的散发撩拨在风里,连垂地的裙摆,也隐隐翻腾起来。

此时正是子夜,那么抚掌之人,毋庸置疑,必然是他。

脚步声一点点从背后踱近,我放下那竹萧,理顺散乱的鬓发,待他走到三步之遥,施施然开口:“停下。”

风里一阵衣袖摩擦的婆娑声,能听得出,他立在原地。呼吸均匀,能想象那冰凉的呼吸喷薄在脖颈间的痒,和那纤长指尖轻触我肌肤的每一个细节。绝非有所怀念,绝非。

“我,如今的我,与你是同类吗?”脱口而出的那个问题,却力求婉转的措辞,大抵是因为并不太能够接受这样的现实。以为这样能够减轻心里那不实际的感受,可出口之后愈加虚得发慌。

能听见他抽气的声音,心里一沉,原来我真的猜了个大概。等不及他的回答,耷拉着头,顾不上语气有多低沉:“可是我并不想,变成这样。”

“但我更不期望,你就那样沉睡下去。”凉夜,他的话语却依然如同过往,温润如流水。可我知道,无论再怎样温润,那理应温和柔软的双唇,早在数千年以前,就枯萎失去光泽,只凭空留下血色。

我,我也会变成那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