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翠银直接去姨夫家把小茜及丈夫左朝军(这儿我不称左朝军为小茜男朋友,直接称丈夫,因为他们已经有孩子了)一并带来,随同人员还有小姨子和姨夫侄儿,姨夫三弟媳。我已经说过多次了,我没有自己产权的房子,我现在的住所是我租的房子,房东虽然没有叫我搬走,可是他已经好几次问我,怎么没有买房子呢?我说,快买了。房东说,早点买吧,房价上涨的幅度太大了。表面上他是关心我,实际上他是暗示我,你快快搬走吧,老把房子租给你,升不起价,不合算,租给那些有钱人,我可以漫天要价,你住我就租,不住拉倒,少你的人租?而且现在租这房子很小,竟是我们几个人就够受了,还要加上姨夫侄子和弟媳,瞅着,像榨油一样的挤。小姨子用背带驮着她的外孙,瞅着,满头大汗,可内心却充满喜悦与幸福。小茜把小孩从小姨子的背上刚刚才接下来,小姨子就从小茜的手里抢过去,说,把孩子拿我,瞧你得个孩子抱得松垮垮的,多危险啊。
左朝军的烟瘾很大,到我家后,就一支接一支地抽。他也顺便给我带了一条香烟,他说,他特别喜欢红双喜,烟不贵,又特别好抽,所以他送我的那条烟也是红双喜。我抽烟分季节,冬天抽,夏天就戒了,其实我差不多只有一个季节抽烟,那就是冬天,春天偶尔抽,但抽得很少。一是季节是夏天,再说,初次接触左朝军,不了解他,所以他送的香烟我不敢抽。我猜,我在接待小茜们时的那副表情肯定像个八十老朽,佝偻着脊背去给他们沏茶和削水果。然后看着小姨子一边用一块旧布抹脸上的汗,一边抱着小孩摇晃,一边口吐唾沫地讨论小孩的事,说他是个男孩,我已经早就知道了,翠银告诉我的,所以翠银也知道了。另外就是反复强调,小孩挺乖,一点不哭等等。小茜一点不反对小姨子说的话,小茜想过,如果她反对她妈夸小孩,就相当于自己反对自己,或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小姨子像是夸累了,便停息下来,跟我很委婉地说,姐夫,这次要麻烦你们罗,小茜他们来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哟。我说,有什么呢?我话是这样说,心里早犯嘀咕了,如果都这样吵闹下去,我不被逼疯才怪!正在我犯嘀咕的时候,小姨子又把小孩从手中抛起来,说,还有这个小东西哟,是不是啊?姨公!我看见小东西被小姨子抛起来,又落到手中时,那小东西还笑得欢呢?难怪许多人都对外婆有感情,指不定感情就来自外婆的一抛一降的,特别够刺激。可是我却不这么看,我觉得如果抛上去,不小心,或没接住,掉到地上,那就惨了。所以我看见左朝军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小姨子的一举一动,肯定与我有同感,但是他不好说。我回答着小姨子的话,说,没关系实在的亲戚呢。说完后,我还是不放心,便说,小姨子小心,谨防孩子掉下来。小姨子不但没有听我劝,反而一边把孩子抛得更高,一边冲小孩说,我们不怕啊,是不是?左朝军见小茜没有反应,便向小茜使了个眼色,小茜才说,妈,小心,别失手把孩子掉地上了。小姨子一边继续抛,一边说,没事,然后又冲小孩说,告诉姨公,你叫什么名字?嗯,告诉姨公,你就说,你叫小东西……小孩仿佛懂了,小孩的笑声更激烈,小姨子又说,噢,不叫小东西,怎么会把我们外孙叫小东西呢?叫左门神,今后如果有个弟弟,或者妹妹,那就叫右门神……小茜打断小姨子的话说,妈,怎么那么叫呢?叫左罗门。小姨子纠正道,噢,我们外孙不叫左门神,我们外孙叫左罗门,你将来有个弟弟,就叫右罗门。小茜又纠正道,妈,你怎么总是左右左右的呢?他又不姓右,他姓左。小姨子说,我知道你姓左,难道我跟我外孙开个玩笑都不行吗?小茜不明白,小茜说,我怎么姓左呢?我姓尤呢?小姨子因为激动,因为小茜与左朝军把孩子都生了,那么小茜就是左家人,所以小姨子便理直气壮地把小茜说成姓左了。小姨子说,我知道你姓尤,可是人家不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像我,也不是姓尤,但嫁给尤家了,那别人问你姓什么的时候,你不就得说姓尤吗?小茜说,那都是老封建了。小姨子说,什么老封建啊,前传后就,是那么兴呢,是礼节。小茜说,是,是是是,哎呀,懒得与你辩论――小姨子一边又将小孩子抛得老高,一边又说,有什么好辩论呢,啊,左罗门,是不是啊?小孩又笑得可欢了――
翠银去厨房煮饭,我就与左朝军聊上了,左朝军递香烟给我,我说不抽,左朝军不生气,左朝军说,现在基本都不抽烟了。左朝军说着一口夹生的普通话,让人只能听懂一半。左朝军对白色很感兴趣,所以他身上穿的衣服总是白色的。我说话的时候,总是把目光对准他那件白色的衣服。我说,是啊,现在的人对生命看得太重要了,再说,没上瘾的人,抽起烟来又苦又涩,不好抽。
那也是,左朝军说,在沿海一带,气温都偏高,所以穿白色衣服最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