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帆问汪清明，人都到齐了吗？汪清明说，到齐了。我听到汪清明这样说，我有些失望，因为我没有见到从远方到这里居住的作家，如果是的话，也只能是蒋经国的部下，那位老作家了，况且我还保不准他是不是热爱创作，尤其是文学创作，如果他不喜欢的话，那不就让我完全失望了。文风帆说，那就入席就座吧？汪清明说，好。于是大家就入席就座了。服务员把饭菜上齐后，大家开始用餐了，说起来，是开始用餐了，实际上，大家自觉不自觉地听起老先生聊起他的人生来，其实要聊人生哪里是吃饭的时候聊呢？聊人生，一般是在茶室，或者更为隐秘的地方聊。可是这位瞧上去那脖子上青筋崩凸的老人，却提高嗓门一次次地谈起了他的人生。谈到兴致上的时候，他就拿光盘送给每一个听众。当然他没有送给他的爱人，因为她是他的爱人，她肯定看过若干遍了，可以说都已经倒背如流了，再说，那些光盘都是那位从他爱人，那位阿姨的口袋里取出来的，他也就没有必要送她了。

我在接受老先生的光盘时，没有注意方法，我蓦地从人群中站起来，又提高嗓门叫道，谢谢老先生！因为我知道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耳朵肯定成问题，我要轻声与他说话，他肯定听不到。由于我这样的判断，由于我提高嗓门谢谢。把老先生吓得木讷了片刻。汪清明说，小声一点，他能听见。显然老先生并没有提出对我的不满，可是汪清明先生已经表示不满了。我解释说，我担心老先生听不见。汪清明说，老先生耳朵灵敏着呢。我不想与汪清明发生不愉快的辩解，我只能说，哦。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老先生爱人一直叫老先生停下来，吃一点菜，或者吃一点饭，可是老先生就当没有听见一样，不作任何回答。在他的影响下，大家都没有吃，都把碗筷放着，让他信马由缰地聊下去。

其实一个人说话，没有另外的人帮衬，那也是不行的。问题就在这圈子人中，就有人帮衬他，那就是汪清明，老先生谈得越起劲，汪清明就帮衬得越起劲。有几次，文风帆岔开话题，叫大家吃饭吃菜，大家都已经把筷子举起来了，可当老先生说到，想起那年月啊――于是大家又恢复原状，又把筷子放下，由着老先生说话。其实老先生说话的时候总是仰着头，闭着眼睛，你稍留意就会知道，你要吃饭也好，或者你要拈菜也好，他都是睁只眼的闭只眼，他的精力都投入到讲他的人生去了，他就像走进另一个世界的人，他就像在与另一个世界的人对话，所以，在他面前的人，他丝毫不会在乎。或者说，他所讲述的人生，也不是在我们面前的老先生的人生，而是一个隐形存在的老先生的人生。可是当他讲述到他在香港靠写作为生的时候，我听起劲了，因为那时候，正是老先生非常苦闷的年月，没有地方收留他了，他失业了，一次偶然的机会，让香港某报记者碰到了他。于是邀请他给香港的一份报纸写专栏文章。我知道，写专栏文章虽然人辛苦一点，但是只要有素材，要写的内容多着呢。他就依靠短暂的与蒋经国生活十多年的时间，便给香港某报写了几十年的专栏文章。老先生的这个话题还没有完，汪清明的下一话题又来了。汪清明像一块鱼饵一样*着老先生把整个一顿饭搅得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