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宝在廊下走来走去，杨玉宥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了，还不见出来。杨启泰不会真的坐视不理吧？莫惜颜怎么说也是杨家未过门的长媳。

终于，杨玉宥出来了，低垂着脑袋，看样子没谈成。

通宝只得安慰他，“别灰心，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杨玉宥恨恨地道：“没想到爹这么狠心。”他在房里跪了半个时辰，杨启泰愣是不理，最后嫌他碍眼，给轰了出来。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父亲会是这样狠心的一个人，心凉了一半。

通宝也很失望，杨家有权有势，住着豪宅，只要拨出一个房间让莫惜颜养病即可，怎的连一点儿同情心也没有。她是下人，不敢随便编排主子的不是，再说又当着杨玉宥的面。他可以说自己的父亲狠心，通宝却不能，“也怨不得他，谁都不愿家里多一个病人。”

“现在怎么办？惜颜那儿连吃的都没有。”杨玉宥想到莫惜颜奄奄一息的样子，心就像刀绞一样，疼的没有办法呼吸。

“明天咱们给她送一些吃的过去，再带些银子给她。”目前也只能这么办了。

第二日，杨玉宥推说有病，没去上课，带着通宝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在街上买了米面，蔬菜，水果，奔了郊外。

远远看到小院前停了一辆马车，有人正从院子里搬东西出来。通宝心下一惊，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来，莫非……

杨玉宥跳下马车，疯了似地跑了进去。只见院子里挂满白幡，徐妈妈在房檐下哭泣，腰间缠着一条白布。

杨玉宥眼前发黑，跌跌撞撞地，手脚并用，几乎是爬进了房间，见莫惜颜如睡着了一般躺在床上。

不杨玉宥爆喝一声，扑上前，将莫惜颜紧紧抱在怀里，“颜儿，你怎么不等等我？你怎么就这么去了？你让我以后的日子怎么过？颜儿颜儿”杨玉宥伤心欲绝，哭的满脸是泪，双眼通红。第一眼见到莫惜颜，就对她倾心，一心想娶她过门，与她白头到老，没想到，她这么早就走了。

通宝在房檐下问徐妈妈，“小姐什么时候去的？”

徐妈妈是莫惜颜的奶娘，自小看她长大，一直当她是亲生女儿，乍逢变故，整个人木木的，言辞有些乱，“昨天夜里，小姐忽然起床了，精神很好，说要赏月，我就给她穿了厚衣服，陪她在外面看月亮。谁知道，还没有一炷香的时间，小姐就……呜呜，是我没用，没照顾好小姐。”

“不关你的事，是你家小姐命薄。”通宝安慰她几句，进房间看杨玉宥。

杨玉宥抱着莫惜颜，呆呆地，嘴一张一合，走近了，才听见他说，“我等你，我们下辈子做夫妻。”

通宝摇头叹息，好好的一条命就这样去了。她一直以为下人命贱，原来没了亲娘的嫡女，命也贵不到哪里去。

“大爷，节哀顺变，你就让莫小姐安心地去吧。”

杨玉宥嘴角勾起一个不可见的弧度，眼睛里像突然搬进了一座冰山，“我不会放过他们，我要让他们给惜颜陪葬。”

通宝大惊，低声道：“大爷不可胡说，隔墙有耳。”

“惜颜都死了，我还怕什么。她不是想让她女儿进我杨家吗，好，我答应她，这就去提亲。”杨玉宥轻轻放下莫惜颜，抚摸着她冰冷的脸，“颜儿，你等我。”

通宝拽住杨玉宥的袖子，“大爷，请三思。”

杨玉宥拂开她的手，“你眼里若还有我这个大爷，就不要拦我。”

“可莫小姐的尸骨未寒，你就……若是莫小姐地下有知，她一定会伤心的。”通宝急急地道，报复的人未必好受，到时候受伤的可能是他自己。一个仇字，不知道害死过多少人。

杨玉宥望向莫惜颜，“她会原谅我。”

“大爷，大爷……”通宝小跑地跟在后面。好好的一段缘分，就这样散了。

杨玉宥这次没去找杨启泰，而是去找自己的娘——华氏。母子二人抱头痛哭，哭累了，杨玉宥才阐明来意。华氏自然不同意杨玉宥的做法，可杨玉宥铁了心，一定要报复。华氏向来疼爱杨玉宥，劝了几次，没劝下来，就由着他去了。杨启泰方面，自然是华氏去做工作。

几日后，华氏携着杨玉宥去了莫府。

通宝已经从书童升级成杨玉宥的跟班，这样的好事，怎么会没有她。

莫惜颜的父亲莫天扬是当朝四品，娶了三房姨太太，二姨太太周氏，为莫天扬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女儿与莫惜颜小一岁。她一直希望能把自己的女儿红颜嫁到杨家。杨家几代为官，杨启泰在官场上又左右逢源，为官这么多年，从未走错过一步。只要进了杨家，自己女儿的后半辈子就有指望了。

听说莫惜颜死了，华氏和杨玉宥又亲自登门拜访，周氏就打起了小算盘。

通宝端着一盒礼品，站在杨玉宥身后。

厅堂上坐着莫天扬，旁边是周氏。莫天扬的正妻死后，周氏就扶了正，府中大小事务都有她打理。

周氏用手绢掩着眼睛，假意哭道：“我家惜颜真是命薄，再熬三个月就能与杨大爷成亲，偏偏这个时候去了。”

杨玉宥握紧椅子的扶手，很想上去扇她两个耳光，明明是她逼死了惜颜。

华氏暗中拍了拍杨玉宥的手，“唉，谁说不是呢，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啊。我好几天都没睡着觉，一睡着了就像看见惜颜在眼前一样。”

这话周氏不敢接，做了错事的人，最忌讳说些鬼神的事。

莫天扬唉声叹气，感情不像作假，“是惜颜没有这个命。杨夫人，你们今天来是……”

华氏瞥了周氏一眼，苦笑道：“本来嘛，惜颜过了门咱们就是亲家，可她去了，我看这门亲事就作罢吧。”

莫天扬刚要说话，周氏就沙哑着嗓子道：“杨夫人，惜颜虽然去了，可我杨家还有好几个女儿，随便一个接替惜颜就可以了，何必退亲呢。再说京城里，谁不知道你我两家已经结成了亲家，若是传出去，对大爷的名声也不好。”

华氏抚了抚云鬓，淡淡地道：“是惜颜没了，又不是我杨家故意退亲。”

“惜颜若是提前过门，也不会有这么悲惨的下场。”明明是自己故意为之，却推到杨家身上。通宝撇嘴，这个周氏真不讲理，怪不得苛刻莫惜颜至死。

华氏双眼微眯，隐隐有些不快，“你的意思是我杨家故意为难惜颜了？我可是听说，有人把惜颜赶到郊外的破院子里养病。”

周氏一点儿羞愧的意思都没有，“惜颜得的是肺痨，肺痨传染。我身为莫家的当家主母，要为莫家上百条人命负责。”

华氏冷笑，“这么说你是为了惜颜好了？”

“那是自然。……杨夫人，我女儿红颜年方十五，落落大方，不比惜颜差。我看不如就让她替了惜颜如何？”周氏见说来说去就是在惜颜身上打转，知道让华氏提出是不可能了，只有自己主动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