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人间的第一个夜晚,伊澜兴奋得睡不着觉。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身边没有了无言。当伊澜还是兔子时,总是和妈妈窝在一起。变成人之后,几乎每晚无言都会默默的守在床边,给她讲人间的故事。
渐渐的,听着无言温柔的声音便成了伊澜的习惯。本想赖着无言跟他住到一起,可是无言却拒绝了。没有任何解释,这让伊澜有些失落。
“伊澜,该睡了。”还是一样熟悉的声音从心中的一角传来。
“花花……”
“该睡了,明天还要早起。不能像在花海里一样睡到日上三竿,知道吗?”
“知道了。花花,为什么不讲故事了?”没有无言的声音,入睡对于伊澜来说也变成一件不容易的事。
“伊澜已经长大了,要学着自己入睡。”伊澜并不知在另一个房间里的无言此刻脸上又一次闪现出她最熟悉的那种无奈的笑。
“现在你去吹灭蜡烛,盖好被子。”
“不要,我怕黑……”蜡烛那种微弱的光芒虽然不如无言在身边一般让伊澜感到安心,可是至少那烛光可以驱散黑暗,让伊澜不再那么恐惧。
“没关系,我一直在陪着你。”无言没有撒谎,虽然现在他不在伊澜身边,可是却依旧像在花海中一样,每一个夜晚都默默守护着伊澜。
熄灭了烛火,伊澜突然发现窗外的月光一如花海中的一样,看似寒冷的白光却散发着一种柔和的浪漫。
“花花,晚安。”
“晚安。”过了许久淡淡的微笑依旧挂在无言的嘴角。同样的人间,同样的月光,只是千年之后归来的是不一样的无言……
“花花,花花……”清晨睁开眼的一瞬间见不到无言,伊澜还是有一些惊慌失措。
“伊澜,我在院子里。”
摸摸脑袋,伊澜似乎有间歇性睡醒失忆症。每天睁开眼睛都要想一会自己现在在哪儿。
“院子,人间……”恢复了记忆的伊澜又一次因为来到人间而兴奋了起来。
同样衣衫不整的跑出屋外,第一眼就能见到无言的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花花,今天我们要干什么?”
“你不是答应村长要教那些孩子学写几个字吗?”边说着边帮着伊澜整理衣裳。
伊澜好似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是喔。那我们去吧……”说罢拽着无言就往外走。
“伊澜,朱大娘准备了些吃的,我们先吃一些再走吧。”
“吃的”眸中闪耀着快乐与满足。人间的食物,伊澜十分期待……
一走进厅里伊澜便嗅到了一股奇怪的气息,那些不似在花海中的芬芳,更不似可爱的小白菜。平凡却又浓郁……
“姑娘醒了,这都是些粗茶淡饭,就凑活着吃些。”大娘热火朝天的在灶台前忙碌着,伊澜看着眼前那一碗白花花的东西端详了许久。
可怜兮兮的望着无言,伊澜真的不知该怎么吃这个东西。这一年多来除了萝卜就是白菜,她倒是吃得挺欢的。
“拿起勺子,舀一些,送到嘴里。”无言优雅流畅的示范着动作,好似并不是在吃饭而是在进行这一场完美的表演。
伊澜学着无言的步骤,的确人间的东西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温温的,软绵绵的,比起小白菜来也毫不逊色。
“姑娘你也吃些菜啊,光喝粥没味道。”
伊澜笑眯眯的摇摇头,这粥对于她来说已经算是美味了。
“大娘,我还可以要一碗么?”像伊澜这样天真的请求人们自然是难以拒绝的。
“爱吃就多吃些,那才有力气教那些小鬼头。”
吃饱喝足,伊澜便被朱大娘领到了那间临时搭建的课堂。
还没进到里面,伊澜便被那阵仗吓到了。要说是人山人海也算是贴切。
“姑娘来了。”
所有好奇的眼睛全部集中到伊澜身上,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课堂里的陈设很简单,就只有一套桌椅,和一副笔墨纸砚。
“姑娘,我知道你们不会在这呆太久,孩子们也学不了什么东西。你就教教他们怎么写自己的名字就好。”
伊澜听着这话虽然感觉有些不好受,不过能减轻自己的工作负担的确也是不错的选择。
“好吧,那就给每人发一套纸笔吧。”
老者有些为难道:“这村子小,上次赶集时买的纸笔也没剩多少了……”
听到着伊澜灵机一动:“那大家就去折一些小竹棍,就和这毛笔一样大小的。”号令一出大人们四处去找那些竹棍了。伊澜突然觉得有一些对不起小竹子们,那可是她的好朋友最喜欢的食物了。
“现在大家一个个来……”比起无言那种清秀飘逸的字来说,伊澜的字写的端正,对于这些初学者来说的确是大有裨益。
这些村子里的人名字都起的十分简单,写起来也并不复杂。才过了半个时辰,便有大半人得到了自己的名字。兴奋的沙地里练习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伊澜看着这小丫头便觉得十分可爱,她幻作人身时已是十几岁的样子,看到这些孩子便觉得有些好奇。
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回答道:“花花。”
伊澜左看看右望望,没见到花花呀。还以为刚才那声音是她幻听了。
“你叫什么?”伊澜的表情依然亲切。可那小女孩却有些不悦了:“我叫花花。”
伊澜怔住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花花是吧……”
小女孩用力的点了点头。
伊澜此时才隐约的意识到为什么无言会不太喜欢“花花”这个称呼。不过那种瞬间的错愕之感很快就被一种莫名的喜悦代替。
无言没有跟着伊澜到课堂来,他说想四处逛逛。虽然当时想跟着无言一起去,不过伊澜还是被她那强烈的责任感征服了。乖乖的跟着朱大娘到课堂来,放任无言一人出去玩。因为这样一路上伊澜还一直闷闷不乐的。
最后一个竟然是村长,这让伊澜着实惊讶了一番。
“爷爷,你叫什么?”伊澜不知是从那学来的,嘴像抹了蜜一般,总是哥哥姐姐,爷爷奶奶的叫着,好像这全村子都是她家亲戚一样。
“吕墨年。”
伊澜听到这个名字有些错愕,那些简单的名字听多了,骤然听到这样的名字总觉得有些古怪。
“爷爷可知道是哪个墨年?”
“文墨的墨,年月的年。”
伊澜手上的笔画没有停,可是心中却是愈发疑惑了。既然知道是哪个墨和哪个年,那怎么会不知怎样写自己的名字呢?
“爷爷,写好了。”
村长好似十分感慨的捧着这张宣纸,把它细心的折叠好,放进里衣的夹层。
“小姑娘,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
伊澜笑着摇摇头:“没有没有,只是爷爷的名字和村子里其他人的有一些不同。”
“是啊,这不是我的名字……是我儿子的。”
“哦,那爷爷你叫什么,我再帮你写一张。”伊澜坐下正打算动笔,老人家便笑了:“我的名字早就忘了。”
伊澜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说话,或者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我这孩子好多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老人嘴角的笑意在此刻显得那么苦涩。让伊澜突然想到了妈妈,眼眶有些热热的,鼻头也有些酸了。
“好了,小姑娘,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或许还有些事要麻烦你呢。”
伊澜默默的点点头。每当伊澜沉默的时候或许才是她最脆弱的时候。
无言在院子里等着伊澜,看着她一人低头默默的走回来。无言知道,一定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伊澜,听说今天教全村的人学写自己的名字了?”
伊澜只是默默的点点头。
“怎么了?”无言不想在左右而言它。
“村长好可怜……”说完眼泪就不住的流了下来。
无言有些无奈的看着怀中的孩子,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长发。他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才能让伊澜停止哭泣。因为他根本不懂伊澜现在的感受,他曾经鄙夷过洛渊的无心。而他自己呢?他的心又在哪?
村子里的夜总是来的很早。可是这一夜每家每户都是灯火通明的,也许他们都在练习着自己的名字吧。
哭泣的确是一件很累的事,哭得累了的伊澜早早的就准备去睡了。
躺在床上,伊澜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左思右想,突然灵感侵袭了她的小脑袋:“花花,花花。”
无言还是在房里看着月光,也许这是他在漫漫长夜唯一能做的事。听见伊澜的呼唤,无言又一次无奈的笑了。或许伊澜就是个让他无奈的家伙。
“又怎么了?”
“今天村子里有个小女孩也叫花花哦……”
抽搐,抽搐。无言的眉角一阵抽搐勉强道:“是吗?但是伊澜,我叫无言。”
“我知道啊,花花。”
无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抑制自己想要抓狂的冲动:“伊澜,夜深了,该睡了……”
“是哦,我也累了,今天写了好多字哦。花花,你也要早早睡哦……”
无言嘴角依旧挂着无奈的笑容:“睡吗?”伊澜从来不知道无言是不需要睡眠的,更不知道自己安睡的每一个夜晚,都有一朵花儿在月光下默默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