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流淌的小河里跳起一条鱼,鱼跃的响动将来世敏的心思转了一个方向,想到刚才胡行首和狗蛋他们取笑的话语,来世敏不由得暗自一笑,心下也涌起一股想要娶亲成家的思绪。不由得闭上眼睛想入非非:“呵呵,背袋里头的那几片金银铜做的长方牌子,不知是做甚用的,若是拿它们到珠子铺卖或到质库质当,想必能换到不少钱吧。若是我再发狠些拼着多苦他一两年积攒,凑在一起应该够让我购牛买地起屋有多了吧,余下的就可以当成彩礼,娶个穷家女子或是买个不太丑的女人做老婆了。到时候,老子也可以过上‘二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坑头’的生活了呢。咳,二十亩地怎么够,怎么也要半顷一顷田地的,牛么弄他个两三头也就差不多了,房子,那得要砖瓦房才行……呵呵,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现这样的目标……真的到了有一顷地的时候,我一个人怎么种得及,那就要请人帮工……”
左边不远似乎有人到来,却又许久都没声没响的毫无动静。
“来兄弟,来兄弟,你在不在啊,我们要起程了,再不走的话到柘城就太晏了,怕是会被关在城外进不去啊。”
听到狗蛋大声喊叫,白日发梦的来世敏不好意思地翻身而起,回应了一声。正准备马上离开,忽然想起般什么,匆匆将几把或长或短的双管手铳逐一从皮套里拔出,一面自语道:“一半独子一半霰弹应该保险了,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这样强盗小贼多不胜数的世道,还是小心点保住自己的小命为妙。”
“你要是肯让针童下针治病,怎会用得着做这样的帮工,受这样的苦楚呢。”但听一个轻柔的声音从左方传来,说话的却是那男孩的姐姐楚玉娟。来世敏这才想起,刚才就是这女孩悄然而来,又无声无息地让自己将其忘掉。
马上就要上路,来世敏也顾不得楚玉娟在场,何况也是她交给自己的包裹,里头什么东西她还有不知道的。手上飞快的装上子弹,嘴里却不肯服软:“我能吃能睡,挑得重担走得长路,哪会有什么病?再者说了,那银针虽说是比头发毛粗不了多少,但数寸长这么扎进头脑里,你们姐弟俩保得住不会出事么?万一把我这么个好端端的人一下就给刺死了,我又没亲朋好友在这里,到最后连冤也没人替我伸,那才是死得不明不白呢。我说姑娘啊,虽然我这粗人并不聪明,可也没有那么笨到把自己的命都不要吧。何况,你们这样随随便便说我有病,我能把自己送给你那才十三四岁的弟弟胡乱试手么。关系到来某人的生死,这事根本没得商量。”
一番发自内心的话,说得楚玉娟张口结舌,连辩驳的话也想不出来。连她自己都承认,这个现在叫来世敏的人,就是因为被那该死的针童于脑袋上刺了几会,才会变成这个样子。若非如此,自己又何以让公主派来和胆大包天的小孩一起,从宋国追到金朝寻找据说是天下第一的“大匠师”呢。
楚玉娟在找到了这个“大匠师”以后,经过差不多一个月的相处,她觉得这个宋人男子与所有见过的男人不同,不但不会和草原上的人那样动不动就拳打脚踢抽鞭子的下狠手,连骂人都很少听到。可她也怎么都看不出,这样一个没钱时饿得头昏眼花都不知道去抢食物,一定要做帮工拿到工钱后去买东西填肚子的人,会是大匠师?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来世敏那怕做出最简单的机巧物事,也能为他换回几天的食物啊。
来世敏可没那功夫去理会发呆的楚玉娟,检查过全部子弹都装好了,提起一把手铳朝河里瞄了瞄,嘴里发出一声“砰”,然后依次插回皮套内,再解下皮带放回包裹,提拎着向楚玉娟打了声招呼便离开河边转出树阴。有了这几把手铳,即使是别人都走掉,剩下自己一个落单也不会害怕。只要不碰到大批强盗,就算是遇上十个八个小蟊贼,说不定还能从盗贼们的身上搜括些不义之财,以此增加买田娶妻的准备金呢。
楚玉娟看着来世敏走到同伴那儿收拾担子,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在宋国和金朝的地方呀得越久,她就越是发现中原人的生活比草原上的好得多;跟随在这个男人身后越久,他更是发现中原的男人与草原上的男人相比,其实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奸险狡诈,大部分中原人虽然看来很没用、很懦弱,但他们同样很善良,从来不会平白无故的惹事……
大树下到柘城十来里路,不用一个时辰就到了。短短的十几里,陆续有四五伙拖家携口从北往南逃难的人迎面而来,可就是没遇到什么山贼强盗出现。这让晃着担子故意落到队伍最后,一心想碰到劫路小股盗匪蟊贼时,好从他们身上发点小财的来世敏觉得十分失落,只能暗叹自己的运气不好。
因为所有的客栈都住满了北来的避兵难民,来世敏和伙伴们是挤在一户人家的院子、廊橼下过的夜。
说起从大树下出来后就开始遇到有能力南逃的难民,从他们口中打听到的消息说,蒙古兵本月上就已经有打草谷的游骑在府城四外劫掠,铁蹄所到之处不但粮食草料与畜禽一扫而空,青年男女全成兵爷爷的驱口,连房屋也被烧成一片白地。
挑夫们被自己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讲得心中悚悚,不知如何是好,年纪大有家室的则更是不住叹息“世道艰难”啊、“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啊等等,各人都没做理会处,又因日间的困顿,不多时便不知觉的睡了。
柘城到归德府治所宋城的路途共八十五里,骡车走快些半三个至三个半时辰可到,空手的路人稍快点也就不到五个时辰的时间,但挑着数十斤担子身体又强弱不匀的挑夫,再怎么赶也得一天半才能到达。因此,作为商队管事的柴大官人,做出车辆与挑夫分开赶路的决定,十五辆轿车、货车在天亮时就在一干保镖、家将的护卫下先一步启程出发了。
太阳升起丈许高,挑夫们吃了早饭结束停当准备动身时,那张定与汪明星从这户人家门前经过,大声向敞开的门内叫道:“各位兄弟,昨日想必已经从北来的人群中知晓了情事,可曾想好来应募当兵了么。”
一人放声高叫回应:“两位官人,若是能将饷钱换成粮食,我等或可会去你的军中吃粮当兵。”
来世敏朝那人看去,知道这人叫齐四郎,昨日自己走后也曾偷偷去和张定见过面,想来他是被说动要去当兵了,不由得暗暗为这人担心。
汪明星道:“这有何难,允了你们便是。大家都想一想,若是与蒙古兵博战时立得军功,凭功得赏自是不在话下,功劳大了说不定还能当官呐。嘿嘿,有朝一日当了官么,那官傣的银钱数与当兵的相比,足足是数倍、十多倍啊。设若能打过大河去,啧啧,那时候,即使一时半会的当不成官,我们为朝庭收复了失地,河对面那片地方多得数也数不清的子女金帛,还不是随我们予取予求,要怎么拿就怎么拿。”
有些胆大的年轻人听了胡子大汉的鼓惑,一时忘了打仗是会死人的,当即大为心动,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
这一伙能挑着担子走长路的,比他们在本县募到缺吃少穿的农户健壮得多,实是他们必欲得到的强兵料子。此刻张定与汪明星见有望得手,心下暗道就是不能全部精壮挑夫诱来麾下,有一小半人肯去也是好的。张定决定趁这有人犹豫不定的当口再加一把柴将和大,呼喝道:“蒙古兵的残暴大家听难民说过,那可是鸡犬不留呐,此番蒙军南下未必光是攻掠归德一地,归德不保,接下来就是亳、陈诸州,你们都是陈州地境的乡民,难道就眼看着亲友家人死在弯刀铁蹄下么。”
张定这一声大喝,让挑夫们顿时静了一下,张定的话声一落,齐四郎随即高叫:“这位官人说的是,我们想要保得家中的老小*平安,何不就应募到军中将蒙古人拒于归德城外,何况还能有饱饭吃有饷钱领,打了胜仗又有更多的赏钱,莫说自己的日子好过了,家人更能多得些食可以活得舒服些。”
这下吵吵嚷嚷的人越发多了,胡行首见情势不对,如果这时候有人不顾一切的跑去当兵,别说是全部挑夫了,即使只有十几个人被鼓动跟这招兵的走掉,他们留下的十几担货物也须得剩下的每人分担数十斤,万一有所损毁,那就不是自己这个行首能赔得起的。心急之下高声大叫:“别吵了,即便想去当兵吃粮,也得将这挑担子送到地头完了事后才任得你们自行决定。收拾好没有,我们这就马上动身。”
年轻人冲动起来不管不顾,叫嚷的声音又大,那里听得到胡行首的话声,即使有人听到了也没人理会他的劝说。
来世敏见不是事,忙走到门边微笑的张定身前唱了个诺:“张大官人,小子不是说好了稍迟几日再给回复的么,还请让小人们将这些货物送到归德府城,然后再请愿意当兵的去贵军营中应募如何?望大官人高抬贵手让小人等先把这碗饭赚来吃罢。”
不待张定开口,汪明星大喇喇的踏前一步,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朝来世敏肩上用力一拍,笑道:“若是你这小子应承一定会来当兵,我老汪就许你们先送货然后再来军营。”
“哎哟,这位官人好大的力气,定是军中最会打仗的猛将。”来世敏装模作样的揉动肩膀,先冲汪明星拍了一句马屁,才对可以主事的张定分说:“两位官人开恩,小人等将货先送到主家手里,既是让我们得到工钱做了好事,贵营也省下两日的军粮和饷钱,利人利己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至于小子自己会不会去当兵吃粮,到了归德地头上再说好了。两位官人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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