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十六章 ‘主谋’
作者:八六年的伏特加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206

看着瑞拉众目睽睽之下不慌不忙地用绳子把一名留着络腮胡子的水手高高地倒吊起来,甲板另一边的卡列尼娜扬眉,双手抱胸,迎风而立。

她没有因为瑞拉过激的行为可能引起水手的骚动而出面调解。因为她知道像瑞拉这样沉默寡言有着自己独特尊严的刺客不会期待和感激任何形式的援手,事实上也不需要。——那不是粗浅的第一印象,而是整整一个下午仔细观察得出的判断。作为一名在人类世界混迹几十年的精灵,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现大的偏差。

在在鸽组聚餐的时候,卡列尼娜就在一墙之隔的厨房帮弗朗西斯打下手,切切火腿或者什么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喷泉边找到弗朗西斯的时候,明明早已对精灵意动的他对自己失言的道歉和关于同去黄金海岸请求笑而不语,却让自己跟着他来雅琳店面准备早餐。对两个人算不上密切的关系来说,这个古怪的请求有些冒昧无理,对自己来说毫无意义。

既然知道毫无意义,为什么我还要来?她当时这么问自己,随后强迫自己忘了它。她认为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第一个疑问在第一个进门的拉西欧说的那声头儿打破。她记得自己惊愕地抬起头迎上了弗朗西斯一贯保持着的,云淡风轻却意味深长的笑脸。随后立刻意识到他是在用这种让自己直接接触到众生之门内幕的方式向自己表态。

只是略带欣喜的恍然大悟之后,她却忽然感觉这样自己反而更难捉摸到弗朗西斯的意思了。因为随着谈话从例行公事的汇报开始向漫无边际的琐事发展,有那么好几次,她几乎要确认弗朗西斯要把自己喊出去,介绍给那些背景不凡的年轻人了。但是他没有。这让她更加迷惘。既然不让自己融入他们,那么让一个外人接触到核心秘密能有什么意义?

三个小时前,弗朗西斯隔着墙向卡列尼娜给出了他本该一晚上前就该明确的答案,宣布了这次行程。

“还有疑问吗?”吩咐完几个彻底接手城管队伍必须注意的事情之后,餐桌上的弗朗西斯四顾,没人搭腔。

“很好,那么,在我们的聚餐结束之前,我宣布最后一个消息。“他强调了一句。”好消息。”

“鉴于近日愈演愈烈的刺杀活动和周边国家给予的政治压力,继续单方面软禁左赛敦公主已经不适合我们坚持的绝对中立的政治立场。考虑到她的个人安全,和征求了她本人的意愿之后,上面决定把同意她措辞激烈的请求,由我们鸽组负责,护送她去,”

说到这里弗朗西斯又停顿了一下。雅琳的手在桌子低下握成拳,脸上却依旧云淡风轻,那天弗朗西斯遣人送走简娜之后她就想问一问可能的处理方式,不过她理智地没有多问,因为她知道涉及到国家尊严之类的政治事件不是自己一个刚入行连自己到底能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年轻法师能谈论的,而且在和恋人情密意浓的时候也不适合说这些事情。这会弗朗西斯突然提起,她不由紧张起来,感觉事情有些突兀和超出预料。厨房内,卡列尼娜捏着自己刚洗净的纤细却饱满的指肚,抬起头,目光炯炯。

所有人看着弗朗西斯,等待下文。

“黄金海岸!”

米勒弗兰精神一振。拉西欧挺直了背。雅琳愕然。卡列尼娜重新低下头端详自己的手指,嘴角弯起。

“黄金海岸?“米勒弗兰说着和旁边的瑞拉对望了一眼,”为什么?那不是地精的地盘吗?”按照他的想法,简娜应该立刻返回左赛敦声援战争鼓舞士气,而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去黄金海岸享乐。

“那是地精的地盘没错,不过也是德霍文大领主的地盘,德霍文大领主是她的亲舅舅,黄金海岸地区的实际控制者,因为出于某些防患意识的缘故,大陆公约明文规定作为开放式贸易型港口的黄金海岸不允许有军队,而这个前左赛墩弃将对两万多佣兵形式招募而成的治安队有着绝对号令权。国难当头去找他寻求庇护,这个请求完全合乎常理。另一方面,我们没有办法穿过赞比尼亚的防线,左赛敦境内的西南部中央山脉已经被他们占领了。通往龙语城的所有关口上现在都挂着双狮互吼旗。”弗朗西斯说。“所以,•••••••谁愿意自告奋勇。”

“我!”科恩斯特大声说,年轻的他有点迫不及待,因为工作需要而一直在底层打混的他对于即将召开的四年一次的珍宝拍卖和角斗大赛有着非比寻常的期待。而立之年的安杜因虽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兴趣,不过有亲自逛逛自己竞争对手的地盘,观摩一下自由之港的繁荣程度的机会他也不会拒绝,他也举起了手。

“还有谁?”

“我在比利弗兰还有公务要忙。“看到弗朗西斯的目光转向自己,拉西欧摇头说。接手外城城管的事情并不顺利,穆比尼奥的死忠和已经消失的安吉丽娜随时可能给他带来新的麻烦。此外越来越多融入外城版图的周边地区的治安还需要他费心,他确实抽不开身。

“晶石的短缺让奥术迁变实验短时间内不会有进展,法术协会也拒绝了我参与东暗语平原诅咒祭坛研究活动的请求,如果你需要——我是说,也许我能帮上忙。“米勒弗兰搓着手说。

瑞拉继续转匕首,没有表态,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雅琳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拉西欧,等下把我们尊贵的客人们请到码头,红十三号。记得,是红十三,挂着联合商会旗帜的新货船。不难认。“弗朗西斯提高了一点声调说。

屋子里的光线忽然暗了一下,随后他们听见鸽群扑棱翅膀的声音。警觉的拉西欧和瑞拉把目光从气窗口收回,什么也没发现。弗朗西斯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转瞬被抹平。

“嗨,那可是我花了不少功夫才准备的船你不能这样!那是我的船!“科恩斯特喊道。

“现在不是了!”弗朗西斯笑了笑,站起身做出了决定。“好吧,瑞拉和我,就这么定了!

“哈?“众人皆惊。

“为什么?”科恩斯特问道。

“因为她是在场唯一一个对此行不抱任何私人兴趣的人,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倒霉的水手发出痛苦的呻吟,把卡列尼娜纷乱的思绪从回想中拉了出来,同时也惊动了其他人。失神的一会儿时间内。十几个拿着水桶拖把和木棍的水手已经从甲板上各个位置围拢过来,环伺瑞拉。他们想要上去帮忙。瑞拉转过头来,不耐烦地瞥了一下。这个动作让这些气势汹汹的家伙打消了一拥而上解决这名小妞的想法,因为他们看见瑞拉腰间的双匕首。按照惯例,那是刺客才有的行头,就算不是,最不济也是一名盗贼,那也是普通人惹不起的。

此刻瑞拉身后倒吊着的络腮胡子涕泪交加,呼救的时候露出了黑洞洞的口腔,两个醒目的大豁牙已经离他而去,红黑的血沿着脸颊往下滴。

“放•••••放我下来。咳!咳!“

瑞拉拉了一下绳子,他被拉高了几尺,剧烈地咳嗽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大副从船长室走出来。抬头望见这边的情形,微微一愣。旋即皱起眉头。看见大副出现,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原本面对一名盗贼有些胆怯的普通水手们顿时重拾信心,大声鼓噪起来。瑞拉背对着的两个人乘机悄悄跨前两步接近了目标,举起手里木棍,打算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狠狠地来一下,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眼下的情况让这些终日在海面上打混的粗人做出了对他们来说理所当然的选择,那就是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这是他们的地盘,想要在这里捣乱就必须付出代价。

瑞拉松开手,带着湿气的缆绳摩擦横木发出尖锐的咯吱声,两根木棍一左一右打在落下的躯体上,随后这名倒霉水手的脑袋重重地撞在甲板上。整个人彻底昏死过去。瑞拉转身,手中的缆绳套中其中一名已经被自己的杰作惊呆的袭击者,拉倒在地,踩中胸口,同时抬起另一只脚,正面踹在另一个的胃部,把他踹飞。那名水手的背撞在舱壁上,蓬地一下,就像铲子拍打在沙土上发出的闷响,随后他捂着肚子,瞪大眼睛,面色铁青地软了下去。舱壁上的马灯落下,玻璃灯罩摔成碎片。

“还有谁?“瑞拉环视。语调冰冷,目露凶光。胆战心惊的水手们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在他们眼里原本皎美可人的少女面庞此刻看起来如同凶神恶煞一般。人群之外的卡列尼娜忽然有一种看见了几个月前的自己的错觉。

如果不是遇见他,也许自己也是做着和她同样的事吧?卡利妮娜问自己。同样地,这个问题,也没有答案。

“瑞拉小姐,请停手吧。“大副说。

瑞拉置若罔闻,抬起脚,脚下踩着的水手挣扎了一下,这点微不足道的抵抗旋即被脖子上重新勒紧的绳子击溃了。

“我为他们的鲁莽向您道歉。我会好好责罚他们。“大副继续说。”请您••••••“

瑞拉丢下绳子,低头对已经奄奄一息的络腮胡子水手说,“管好你的嘴,不要再让我听到那句话!”然后转过身,依旧没看大副一眼。从卡列尼娜身边走过,消失在舱口。

一名装扮成水手的探员凑到大副面前准备解释点什么,被大副扬手阻止了。

“就这样吧!”他说,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在他转身之前,这名水手分明见到了他漠然的脸上有过一闪而过的沮丧。

这个时候,下层船舱内,将信将疑的简娜走到了第二层的楼梯口,迎面而来的夹杂着汗臭和苦莎草气味的空气让她几乎要窒息。她停住了脚步。

“又怎么了?“弗朗西斯站在楼梯下,侧身让过一名提着木刷的水手,向简娜招呼道。

“你说主谋,在这里?“简娜捂住鼻子,话音有些发闷,也许此刻她的脑袋也同样在发闷。否则不会没有注意到这名武技不值一提的低阶剑士居然敢用这种调侃的语气和自己说话。“滚开!别靠近我!”

水手被近乎尖叫的声音吓了一跳,停住脚步。茫然地看看简娜,又看看弗朗西斯,大概是喝了酒,有点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他伸手挠了挠胡渣稀疏的下巴,指节上沾满了褐色的防蛀涂料。

“拿着这枚银币回你的舱,两分钟后再出来。”弗朗西斯对水手说。“听我的对你没坏处。你也一样。”他扬首对简娜说。

“我不会下来的。”

“好吧,告诉我又怎么了。”

“你说主谋在这里?这怎么可能?”她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舱底。

“当然,不然我带你来这里干嘛?“

“也许是想制服我!在空间狭小的里。刚才那个脏兮兮的家伙就是准备从后面包抄的。”

“额••••••你认为一名低阶剑士有机会制服像您这样的高级法师吗?”

“••••••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那你慢慢在楼梯口小心吧。”

“嗨!等等!你去哪?你••••••”简娜见弗朗西斯的身影消失在暗处,急忙扬手招呼,却又嗅到了底舱污浊的空气,马上缩了回来,捂住口鼻,含糊不清地骂道。“混蛋!没听见我说什么吗?”

舱底杂乱地放着一堆根本分辨不清是什么物件的脏东西,旁边堆着挂着海藻的船桨,还有其他。黯淡的风灯挂在旋梯口左上的舱壁上,那一点光线无法越过船舱的拐角和旋梯挡板。虽然足够照见身边的方寸之地和前面的路,但是此外就是全部的黑暗,影影绰绰之中,常年不见阳光的湿漉漉的甲板泛着不洁的亮光,就像巨大鼻涕虫爬过的带粘液的足迹,或者是连续下了一个月暴雨长满青苔的石板路。船身轻微晃动,风灯底座磕碰舱壁,发出忽紧忽慢的嗒嗒,就像钟摆声。听得简娜总有一种某个人马上就要从身后的黑暗中走出来的错觉。

好吧!好吧!简娜大法师,他只是个低阶剑士。他玩不出花样!她对自己说。然后小心翼翼地向下面走去。“安德森!该死的!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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