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微弱的光照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身形。宽大的斗篷缓缓抬起了一些,但没揭掉,阴影向上退去,停留在光洁的下巴上,没有再动。赫莲娜瞥了一眼弗朗西斯,旋即又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
那个人平视着弗朗西斯,牢笼里很黑,她应该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辨认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但她就这么注视着他,就像重逢的情人之间一次不需要语言的凝眸。
良久,正当赫莲娜认为她会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却重新,低下了头,面孔完全笼罩在斗篷之下。然后转身离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通道的尽头。在这个过程中,始终没有人说话。在她转身的瞬间赫莲娜看见了裙摆间露出一抹完全不属于这里的月白色衣物,是法师袍。
“是她吗?”
弗朗西斯没有回答,双手搭住后脑勺,向后躺倒。赫莲娜猜到了他的答案。
“很好,看来我们这次是真的得被困死了!“
被正式提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黎明了,天还在下着雨,弗朗西斯透过囚车上覆盖的雨布下沿看见那些积聚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雨水依旧在下落,伸手去接,冰凉刺骨。雨水顺着手臂滑到手肘,寒意就像逆行的潮水一般从那里蔓延至全身。这种寒意深入骨髓,就算是被绑在刑罚柱上,面对熊熊燃烧的审判之焰的时候也没有褪去。
还是领主府,那个被塞利洛夫斩坏的练武场已经被修补好了,但是修补不好的是充满遗憾和悔恨的记忆。简娜站在书房门口,就像那天他舅舅被刺地下午一样,不同的是。当时自己心中充满了忐忑和对未知未来的恐惧,而现在,只有纯粹的,复仇在即的快慰。
她想起在少女之爱号上,在肮脏的船舱里跪倒在自己面前,亲吻靴子祈求饶恕的麦克海尔那张虚伪污浊的脸。
----简娜亲爱的,我愿意做任何事,任何事都可以,只为了乞求你的宽恕。不要对我如此残酷,别施法啊!啊!你施法了!别克海尔无力地哭泣中和他达成了协议。
----我要给你一点好处。你无法拒绝。
又想象着弗朗西斯像击杀塞利洛夫一样对舅舅挥剑。鲜血浸透织锦地毯。
----我是个希望付出得到回报地人。
转瞬她又想起在港口大道地民舍里。用那从容不迫却给自己带来窒息地压迫感地表情对自己说。
----那也是我!
最后她想起在少女之爱号离港之前。雅琳握着自己地手。轻声宽慰地模样。弗朗西斯站在不远处背对着她们。海风将他脑后地头发吹得掀起。雅琳眼中闪烁着动人地神采。
----别担心。简娜。他会帮你地。相信我。
她不知道哪一个幻想才是真的。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把过去的一切反复演习是愚蠢的事情,抓住现在才是她必须要做的。她松开手,垂在身侧,呼吸舒缓。
雨滴骤然密集起来,打在石板路上爆出一片水雾。简娜扬起脸,透过雨幕看见,士兵们押送着两个身影出现在对面的走廊里。
“我相信你,雅琳。但是他帮不了我。”
她转过脸,向大厅走去。
弗朗西斯被反铐着,雨水顺着镣铐下垂的铁链往下滴,落在酒红色的地毯上,慢慢渗透,消失不见。
“就是他?”一个陌生地声音缓慢地说。弗朗西斯侧过头。看见地精兹比克,新任领主简娜,新任准将法洛克站在不远处,中间是声音的主人,消瘦,干瘪,老迈,表情温和,和所有这个年龄的贵族老头一样。沉稳而又优雅。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在说话的同时还不忘轻轻摇晃。但弗朗西斯能感觉到他谨慎审视自己的目光。就像海浪慢慢淹没脚背,细雨落在草坪上一样,温和却又无从抗拒。
“就是他!安德森,卡特。”法洛克说。
“喔!”
“安德森先生,这位是---
“我知道他是谁。”弗朗西斯说。他的目光在老人胸口地徽记上停留了一下。
仲裁者。联合王国的特使。你好,很遗憾不能和你握手致敬。”
“我也是。”老人举了一下杯子。
“米山尔德勋爵是来协助调查德霍文领主被刺事件的,我们原本打算在本周末向联合议会提出仲裁请求,不过没想到你已经来了,这倒是省了不少功夫。”法洛克的后半句是对着米山尔德说得,但弗朗西斯觉得他更像是在向兹比克和简娜解释着什么。
“事实上,我本来的目的是受一名故交的委托,来调查一下塞利洛夫,罗伊的死因。”米山尔德依旧操着他不急不缓的语调,说。“不过我想现在,这两件事情好像可以一起解决。”他放下杯子,双手叠在身前。
“安德森,卡特先生,你因为谋杀,诈骗,严重扰乱黄金海岸地区地次序等罪名,现在被正式起诉。我以联合议会仲裁者地名义向你发出正式的拘捕令。在正式定罪之前,你有三次驳审地权利。现在你想自辩吗?”
“等等,我谋杀?”
“是的,也许你有别的更温和的说法,但是参与策划并且成功剥夺一个无辜者生命的行为,这就是谋杀,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一点。”
“那证明给我看!“
“法洛克准将!”
法洛克跨会意,上前一步,清了一下嗓门,朝外面喊道:“让他们进来!”
门外士兵应声,很快带进了三个人。亦然是费尔德南和他的同伴们。他望了一眼弗朗西斯,然后飞快地转过头去。
“很好!”弗朗西斯说。
“把你们对我说的东西重复一次。”法洛克对他们说。
“我们原本受雇于这位,先生。”
“确定是这位安德森先生吗?”地精兹比克插嘴问道。
“是,哦,是的。“
“不要影响证人叙述,兹比克先生。“米山尔德说。”你,继续!“
“我们四个人受雇于这位,安德森先生。他出手阔绰,我们帮他跑腿,赚点小钱。事情本来这样挺好,但是后来我们很快发现他并不是个游客这么简单,六天前的晚上,他让我们找了一家地下拍卖市场,第二天就传出消息说这个拍卖场当晚被人连锅端了。我和我的伙计们觉得很害怕,因为我们都是老实人。”
听到这里,弗朗西斯忍不住咧了一下嘴。简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兹比克将帽子摘下,放在左手,捏了捏,又移交到右手。法洛克则是正视着费尔德南,对弗朗西斯没有投注特别的关注。
费尔德南继续说:“无法想象这种暴徒行为,我们怀疑他是海盗或者类似的东西,所以---
“说重点!“米山尔德说。
“所以我们离开了他,单方面结束了雇佣关系。他也没再来找我们,直到前几天,哦,是前三天的晚上,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下了点小雨。他又找到我们,说要我们想办法疏通一下,让他见到领主大人,理由是他想要给领主大人送上一件礼物,以缓和之前双方的矛盾。说实话,我是不知道他和领主存在什么矛盾,也不想参合进去,于是拒绝了。为了避免他可能的报复和纠缠,我们还换了两次落脚的地方。”
米山尔德看着弗朗西斯,脸上僵直的皱纹让后者想起了黄金海岸地精雕塑上船头破开的凝固了的浪花。
“后来他也一直没有找我们,我们也渐渐忘了这回事,直到今天早上看见通缉布告。”
“这么说,你们只是怀疑?”
“当然不是怀疑,这可是事实!我们发现他有一些,就在他的房间里!“
“哦,你们怀疑他是凶手,然后就潜进了他的房间寻找证据,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费尔德南和他的同伴互相望了望,然后不约而同地。“是的!”
“没错!”
“就是那样!“
“可是你刚才还说,你们都是老实人,老实人去一个暴徒的房间,好像不太说得通啊?”
”哦,嗯,那是因为,像德霍文领主这样宽厚仁慈的领主死的不明不白,任何正直的公民都不会坐视不理的。”费尔德南飞快地说道。
“说得不错啊,费尔德南,谁教你的?”弗朗西斯笑了。
米山尔德看着费尔德南,直盯到后者感觉脊背发凉,才说,”告诉我,你还发现了什么。“
<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