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见小路是鸭川河附近的一条小道,以艺妓学校、料亭云集而闻名。这里曾是享有盛名的“花街”,即使在今天看来,依然是让男人沉醉的温柔乡。从身边经过的,是接受客人预约前往料亭表演的艺妓。和服敞开大大的领口,露出颀长白皙的脖颈,据说这一截露出的颈项最能撩拨男人的情绪。
海遥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正像是吃了一大桶醋来抓喝花酒老公的主妇。她对花见小路相当熟悉,很多次跟踪别人的丈夫来这里。虽然绝大多数艺妓不卖身,但世间的事都有例外。
此刻他的怀中,可能正拥抱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海遥头皮发麻了。
等一下,如果那个女人自己认识,那就没关系吗?
或许不管是谁,都会难过?
被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脚下一拌差点摔倒。幸好这时,她看到了自己那辆嚣张停靠在路中央的车,正被拖走。
该死的原慕天!该死的兰斯洛!该死的天遥!在心里把三个名字代表的同一个人轮番大骂一遍,她揭开“萤”的幡帘,走了进去。
一眼就看到坐在柜台前的原慕天,海遥的心情放松了不少。没有出现预想中的莺莺燕燕,线条冷硬的脸也稍稍柔和。
听到脚步声停在身后,原慕天回头。看清是海遥,他意兴阑珊得半垂下眼睫。“什么事?”
“跟我回去。”面对他,她总是记不得原先想好的说辞。
“不高兴。”他索性转回去,不理睬她了。
“暗夜的追杀还没结束。”海遥警惕得打量这间小小的居酒屋。桌椅的摆设和别家没什么两样,若有特别之处也就是墙上悬挂一幅竹制挂帘,大大的一个“忍”字。笔墨酣畅淋漓,“刃”上那一点尤其像刀锋。
暗夜的风格他最清楚不过,何况这是专为她设下的局。慕天端起小酒杯,喝了一口清酒。“那又怎样?”
“不要一付事不关己的样子!”被他悠闲的语调一刺激,无名火窜上心头。“你是我的委托人。”
他淡淡一笑,勾魂的眼神飘向身侧的海遥。“我不记得主动委托过你什么。”
“嗯?”原慕天的提醒帮助她回忆起重逢时的情形。说的也是,那天的确是自己主动提出要负责他的安全。
“你对每个人都会这样?”线条优美的手指用力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无法逃避他热切的眼神,“还是单单对我?”
混合期望、愉悦、探询的目光烫着了海遥的心,她可以感觉到指尖轻颤,然后是手、身体,最后抵达灵魂。今生,她不该再见到这个男人。
一声轻咳唤醒她。原慕天早已收回手,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瞅着她的无措。听到身后的咳嗽,他回身。
“我在京都的朋友,清田耕助,也是这里的老板。”慕天为他们互做介绍,“这是海遥,我的守护天使。”
“你好。”海遥赶紧鞠躬问好。原慕天用“守护天使”称呼她,让她非常不好意思,赶快用问候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耕助微微颔首,放下给慕天准备好的生鱼片。“两位请慢用。”说完,他又回到厨房去了。
“我有得罪清田先生吗?”海遥纳闷,以为对方的冷淡是冲着自己来的。
“是啊,谁让你是女人呢。”帮她拿了一个小酒杯,倒上清酒。慕天将更加郁闷的海遥拉到身边坐下。
“难道,他是同性恋?”愕然的张着嘴,她狐疑得打量美丽过火的原慕天。模特儿的体格,漂亮的脸,绝对男女通杀。
“萤是他的未婚妻,在五年前交通意外死了。”他夹起一片金红色的三文鱼,蘸一点绿色芥末和酱油,放进口中慢慢咀嚼。“因为忘不了她,所以对其他女人一直很冷淡。”
“哦,原来是这样。”放下心,她也有了享受美食的兴致。为他忙了一整天,看到新鲜肥美的生鱼片,一下子饥肠辘辘。“我开动了。”
刚刚把蘸了芥末的三文鱼片放进嘴巴,耳朵里听到他的问语:“那么你呢,是不是心里有一个忘不了的人,所以才对我这么冷淡?”
辛辣的芥末味直冲鼻腔咽喉,海遥立刻眼泪涟涟呛咳起来。
“京都的工作结束后,我就要回欧洲,准备下一季的时装发布会。”汽车被拖走,慕天提议散步回去。
“必须回去?”在结界保护下,天狱门总部是最安全的场所。
“是。”他点点头,发丝在夏夜晚风中轻轻飘动。“米兰的Party还等着我。”
她不得不怀疑,他放不下的究竟是工作,还是寻欢作乐的机会?
“你呢,我的天使。”和身材修长的她相比,他依然高了将近一个半头。仗着这点优势,他的手轻薄得摸上她的头顶。
连“守护”两字都去掉了,直接升级做了他的天使,她却还是苦哈哈的一张脸。对众多美女艳羡的称呼一点都不领情。
“你会和我一起去吗?”他停下脚步,用手捧着她的脸。
“当然。”在暗夜取消对他的‘猎杀令’之前,她会一直在他身边。她的最终目标是铲除暗夜,不过这项任务太危险,她不会将他牵扯进来。
“无论天堂,还是地狱,都会和我一起去吗?”他低下头,薄薄的嘴唇吐着邪魅的诱哄接近,眼看要落到她的唇上。
海遥的神经处于完全紧绷状态,只等他的嘴唇一落到自己脸上,马上挥拳击倒他。兄妹接吻,那是乱伦第一步。她绝对不能让这件悲剧发生。
他的嘴唇在无限接近的时刻离开,接触到性感薄唇的终究还是空气。“别紧张,天使。”不怀好意得笑笑,“我对苍白的嘴唇没有亲吻的兴趣。”
他在讽刺自己不够美艳动人,因而不会让他产生“上”的念头吧?她咬了咬嘴唇,将酸涩的情绪驱逐出脑袋。
造成她心情纷乱的罪魁祸首却已放开她,仰望星空。“很美的星星。最亮的那颗,就像你的眼睛。”他继续,让她的心激荡不止。
上一秒冷淡,下一秒热情,他的嘲笑和赞美似真似假。
她永远看不懂天遥的眼神。他近在眼前,却仿佛是另一个星球来客。真真假假,虚实难辨。
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亦如是。
纷纷扬扬的樱花瓣中,穿着和服的少年双手环胸,看着手持竹剑用力刺向前方的小女孩。
少年的脸精致绝美,也像人偶娃娃一样表情冷漠。相比之下,女孩只能用丑小鸭三个字来形容了。
“为什么,哥哥?我总是输给你。”女孩放下竹剑,困惑得望着始终在一边注视自己的兄长。
他走向她,抬起她汗湿的脸。他眼中闪动的光芒既不是讨厌也不是喜欢,有点像是苦苦压抑的挣扎,小女孩不懂。
“我比你优秀,永远是这样。”少年淡然说道,丝毫不顾忌自己的话对一个崇拜他的小女孩而言是否过于残忍。
他转身离开,背后的她握紧了小拳头。
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战胜你!
“我要赢你,哥哥。”她呢喃着,从梦境跌回现实。
透过窗射进房间的淡淡月光,像轻纱笼罩的梦。谁也不曾想过,有一天它也能成为杀人的武器。
操纵它的人已经死了,可她留下的怨恨还在。
嫉妒,是腐蚀人心的毒药。女祭司说得一点没错。
月光下,樱花树那里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身畔旋舞着花瓣。
她跳出窗子,走到他面前。
“兰斯洛,睡不着吗?”静谧的夜,她在这个时刻也变得柔情似水。
“它很奇怪,象是在召唤我的感觉。”他皱眉,迷茫得望向海遥。
“在晚上,不要单独靠近它。”她的眼睛穿过时光,看到当年在树下的少年。
“不要在晚上单独靠近它,海遥。”他有时候很温柔,只会对她展露笑容。“天狱门主死了以后,骨灰就埋在树下。它从灰烬中吸取力量,是结界最强大的中心。”
“它带着前三代天狱门主的意志,其实是被诅咒的植物。”世间是不存在如此诡异的生物,从死亡中诞生的生命之花。
“它是天狱门的象征吗?”他的眼中有一丝兴味,在她抬头之前消逝。
“我不知道。”海遥老老实实回答,“它已存在多久,还会活多久。天狱门,暗夜,其实没有任何东西会永远不变得存在下去。”
正义与邪恶,关键也是在能造成结果的人如何选择。
“那么,你也会变?”天狱门主,在暗夜的魔术师面前,是多么脆弱的灵魂啊!
“只要我还是天狱门主的那一天,我都会选择光明。”那是我嫉妒你的代价,天遥!从你的手上夺走了门主之位,也背负起属于你的责任。
脆弱却坚强,难过的时候总是咬牙死撑,不让自己流露一点点负面感情。抛开对立的身份,这样一个女人足以让他兴起探究的念头。好吧,再牺牲一些人也无所谓了。
“你也失眠?”他转移了话题。这么温柔的夜晚,暂时忘掉黑暗与光明的纠葛吧。
“嗯。”海遥的眼神变得忧伤,“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是你忘不掉的那个人?”原慕天悄悄伸出手,不露痕迹得放上她的纤腰。
“我嫉妒他,深深的嫉妒。”沉浸于回忆,她没注意到他的举动。或者该说,面对原慕天的时候,她从没有真正戒备。“我以为他是不可战胜的人,但是在决定门主归属的战斗中,他输了。”
看着原慕天,她表情哀伤。“最后的决斗,叔叔说‘捏碎对手的心脏’。我们都使用术,并不是真正杀死对方,他却犹豫了。”想了十年,她仍然不明白,为何天遥会犹豫。
“输掉的那个人,一定很喜欢你。”他微笑,“他不想伤害你,即使知道是假的也不能。”
海遥惊讶得瞪大眼睛。十年的疑惑,当年的天遥通过十年后旁观的原慕天回答了她。这才是天遥真正的心意吗——因为喜欢她,宁愿舍弃所有人的期待?
餐桌上,莱莱已经备下丰盛的早点。既有日本传统的味噌汤米饭,也有西式的面包牛奶,凭个人喜好自取所需。
海遥从坐上餐桌起就一直低着头,看得对面还有旁边的三个人满腹狐疑。
“小姐,你怎么了?”最先忍不住开口询问的那个,当然是护主心切的莱莱了。“不舒服吗?”
“我没事。”越想越糗。失眠有眼袋、黑眼圈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干吗要在看到原慕天先于自己落座的时候,吓得立刻低头。现在怎么办?此时抬起脑袋,等于不打自招开始在意脸面问题了。在莱莱和御风眼里,一定会认为自己对兰斯洛有特别感觉,就算跳进太平洋也洗不清。
海遥郁闷得放下味噌汤,闷声闷气得宣布“吃饱了”,然后像身后有追兵一样落荒而逃。
“小姐,真的不舒服了。”莱莱担心得转向御风,“她吃得好少哦。”
御风扫一眼对面不动声色的慕天,微微一笑。“是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了。”
还没走到门口的海遥,又像被针刺到一样杀了回马枪。双手叉腰,气急败坏得质问御风,“你说谁?”
真正有点此地无银的味道。人人都看到了她极力隐藏的熊猫眼。莱莱憋不住想笑,碍于她衷心爱戴的小姐头一次顾惜到的面子,辛苦得忍耐。
慕天站了起来,环住她的肩膀。“我希望,你的失眠是因为我。”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后、颈项,海遥的脸慢慢红了。
“扑哧”,莱莱终于在破天荒看到海遥脸红时,抱着肚子笑了起来。
“莱莱!”海遥挣脱开慕天的搂抱,气势汹汹冲到小女仆面前。“不许笑!停下!听到没有!”
“啊哟,好痛!”可怜的莱莱,被海遥扯住了圆圆的脸颊。
慕天双手环胸,含笑看着对面两个女人的争斗。鲜活的生命,欢声笑语的餐桌,这就是普通人家的生活情景吗?他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的体验。
目光从御风身上掠过。他虽然也在笑,但是笑容中难掩一丝落寞。慕天重新坐下,就在他对面。
他避开了他凌厉的眼神,表情有些不自然。幸好电话铃声响起,御风用餐巾擦了擦手,起身去接电话。
“海遥,警视厅长的电话。”御风的话语让海遥停下了和莱莱的打闹。
“嗯?”有预感不是好事情,果然他证实了她的猜测。
“右京区发现两具尸体,希望你帮助调查。”天狱门负有的另一个使命,是介入调查非正常手段谋杀事件。
海遥转头看原慕天,担忧的神色溢于言表。暗夜的猎杀并没有取消,新的案子又接踵而至,她左右为难。
“你放心去吧。我会留在这里等你回来。”凝眸,给她一个温柔的微笑。
建筑物周围已被警方封锁,任何车辆严禁接近。海遥因着和警方的几次合作,顺利进入案发现场。
“山下警官,好久不见了。”迎接她的人是经常照面的警官山下达郎。
“海遥小姐,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帮忙。”达郎将她请进卧室。“现场除了一张塔罗牌,没有其他线索。”他向她出示证物袋。
透明的塑料袋子里,塔罗牌上的恶魔正向着他们微笑。尖尖的耳朵,金色的瞳仁,红如滴血的嘴唇,他的外表昭示自己来自地狱。长而尖的鲜红指甲牵着两个小小的骷髅头,骷髅的表情狰狞,想来生前必定是遭受极大的痛苦才死去。更有两道血迹从恶魔身侧蜿蜒而下,被金色的背景衬托,格外刺目。
光看牌面,一股冷气已从脚底窜升上大脑。
“是暗夜的猎人?”再度接触到恶魔的视线,山下警官又打了一个寒战。
海遥表情凝重得点点头。“我想看看尸体。”
被害者是一对中年夫妇,四十左右的年纪。全身血液流失,但现场却干净的没有一丝血迹。
“伤口在这里。”海遥指着夫妻俩脖颈侧方,有一处极细微的出血点。仔细辨认的话,可以看出是牙印。“他们的血被吸干了。”
“田中夫妇还有一个十岁的女儿亚美,目前下落不明。”达郎转开头,不忍再看两具干瘪的尸体。虽说这并不是最恶心的凶案现场,但无疑最为阴森诡异。
“谁最先发现尸体?”
“报警中心接到的电话是小女孩的声音,我们推测是亚美在被掳走前拨打的求救电话。”
她扫视着田中夫妇的卧室,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没有照片。”
“什么?”达郎不解得问道。
“一般的夫妻,总会在房间里放一两张照片吧。或者是夫妇合影,或者是孩子的相架,但是这里,给人的感觉很冷淡。”
“被你这么一讲,真的有这种感觉了。”召唤来警员,达郎吩咐他向邻居打听一下田中家平时的情形。
“我去亚美的房间看一下。”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在哪个环节出现偏差她还找不到头绪。
一间间房门打开,都不是。只剩下走道尽头最后一扇门了。推门进去,一股霉灰味道先冲进鼻腔。这间房间,应该是很久都无人居住才对。
房间内一片漆黑。借着走廊上射进的微弱光线,她走到窗前拉开厚厚的天鹅绒窗帘,仍然是黑暗。
启动手表上的电筒装置,海遥看清了这间狭小的房间。窗户的玻璃表面被黑色的油漆覆盖,再加上厚重的黑色窗帘,难怪光线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穿越进来。
榻榻米上有人躺过留下的痕迹,枕上还有一根长长的头发。这就是田中亚美的房间!
她蹲下身,看着积灰的地板上两道明显的轮胎印。从轮胎间距看,是轮椅推动留下的印痕。
田中亚美,长发,坐轮椅的十岁女孩。暗夜的恶魔为什么要带走她?
非比寻常的诡异。海遥关了电筒站起来,悲哀的眼睛在黑暗中默默望着走道上那一线光明。
也许,揭开这个案子的表层,底下是更令人恐惧的真相。
此时的原慕天拿着纸笔,面对着庭院中的樱花树,悠闲得画着设计图稿。
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亚历山大,现在是佛罗伦萨凌晨一点,你精神不错嘛。”
“我倒是觉得,你有点睡眠不足。”换言之,就是指责他头脑不清楚的意思。
“我很清醒自己在做什么。”慕天的语调低沉下来。
“清醒到让自己的手下来暗杀自己?”与他相反,亚历山大的声音尖锐。“兰斯洛,收回‘猎杀令’。”
“你知道我现在所处的位置吗?”他轻轻一笑,“天狱门总部。”
他沉默了两秒钟,“别把自己玩死,兰斯洛。我不想再花十年时间去找另一个第一骑士。”
“放心吧。”俊脸上的笑容有一切尽在掌握的狂傲。
“另外一件事,到日本的除了愚人,还有恶魔。”亚历山大-伦蒂尼在暗夜的地位,是教皇——幕后主脑。“他好像违反了游戏规则。”
原慕天挂断电话,端起放置手边的绿茶咖啡。绿茶的清香消减了咖啡略微的苦涩,适合在轻松惬意的早晨享用。
谁都会有弱点。愚人也不例外。
我的弱点是什么?那段消失的记忆,还是……她?细长的手指从画本上的模特身上滑过,仿佛真的爱抚着她的身体。
模特,有一张酷似海遥的脸。
北海道,中富良野。
一望无际的田野在起伏的山峦上铺展。绿色的小麦,黄色的法国菊,红色的罂粟,紫色的薰衣草,白色的马铃薯花被排列种植成一条条宽广的色带,仿佛一直能延伸到天边。
轮椅上的女孩弯下身体,长长的头发轻轻触碰着摇曳的薰衣草。她伸手,摘下一朵兰紫色的小花捧在掌心。空气早已被馥郁的花香填满每一个分子,时刻提醒着游客这里是薰衣草的天堂。而此刻一朵花在手,田中亚美才有了真实感。
她真的,来到了梦想中的地方!
翩然回头,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立着两个男人。为了满足她的愿望,他们又一次破坏了猎人的规则——在猎物面前摘下面具。
是,她是暗夜的猎物。在那个被称作愚人的赏金猎人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她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他,真是一个温柔的杀手。亚美笑了笑,转过头贪婪得将美景尽情收入眼底。
“你的委托,我已经完成了。”恶魔——布拉德,金色的发丝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不同于鲜血味道的花香,没想到也这么好闻。他深呼吸,直到胸腔间都充满浓郁的香味。
“我不习惯道谢。”愚人的目光在前方少女的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转向身边的布拉德。他的眼珠,竟是诡异的银白色。“但是我欠你一句‘谢谢’。”
在不杀人的时候,恶魔也能笑得很温柔。“我该走了,愚人。”他迈开步子,走到轮椅旁。
“你的愿望满足了吗?”弯腰,在女孩的耳边呢喃。
一个金发帅哥,虽然他吸血的样子十分妖异,但毕竟是个大帅哥,亚美的小脸红红的。“嗯。”她小小声答道。
他摘下一株薰衣草,编成一个花环环上她发顶。“是我杀了你的爸爸妈妈。如果你还有一点恨我,就当作是赔罪吧。”
吸血的嘴唇在她的脸颊落下一个轻吻,恶魔消失在花田深处。
田中亚美抬头,望着蓝色的天空。在那间见不到天空的屋子里,她向往过无数次的颜色。干净,纯粹,和她梦中的色彩一样。
一双皮鞋停在她的轮椅旁边,她侧过头看着愚人。
他是一个矮小的男子,年纪不大,最多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模样。若不是眼珠的颜色令人恐惧,他应该算得上好看。
面对这双一般人避之不及的眼睛,她没有一点害怕的神色,反而是一脸欣喜。“好看吗?”她指着头发上布拉德编的花环。
“很漂亮。”银白色的瞳仁,鼓足勇气仔细看得话,比白银还要耀眼。“你会怨恨他杀了你的父母吗?”
提到父母,她愉悦的神情黯淡下来。“如果我一点都不恨他,相反还有点喜欢他,我是不是很对不起爸爸,还有妈妈?”
愚人握住她的长发,用手指细心得梳理。“是他们先不要你的,亚美。”他的表情,混合着悲伤、愤怒,还有一点空虚。
“大哥哥,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杀我?”她轻声问道。他看着她的时候,神情总是让人想流眼泪。
“因为,我和你一样。”他的笑容,更像哭泣。“是父母不要的小孩。”
海遥从凶案现场回来后,心情压抑。对于她的反应,莱莱和御风见惯不怪,但原慕天却是第一次看到。
“案子很棘手吧。”恶魔的出手一向狠绝,不吸干最后一滴血绝不会罢手。她是在现场骇异过度了?
“我和暗夜的人还真有缘分。”她习惯性得从烟盒取出香烟,“这次的猎人,是塔罗牌上的恶魔。”
他从她唇间取走香烟,放到自己嘴里。“好女人,最好远离香烟。”
他们这样,算不算间接接吻?海遥的心脏又狂跳了一阵。“你就可以抽烟?”
“我是一个坏男人,”眉眼带笑,他对着她喷出一口烟,“很坏很坏的男人。”
“切。”用手拂去面前的烟雾,她在地板上盘腿坐下。“恶魔,他是一个吸血鬼。”
“是传说中的德古拉伯爵?”吸血鬼,欧洲中世纪以来最著名的三种怪物之一。慕天坐到海遥身边,“真的有吸血鬼存在?”他的演技,好到可以角逐戛纳影帝。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伯爵,反正肯定是个吸血鬼。”
“你吓坏了吧?”他在地板上按灭香烟。这个动作,让海遥恍惚了一下。十年前,天遥还没离开的时候,也喜欢这样。
她摇了摇头,神色郁闷。“让我难过的不是他。”
“那是什么?”
“暗夜的猎物,可能并不是田中夫妇。”综合从邻居那里得来的线索,她在接近真相的同时也越来越伤感。“而是他们的亲生女儿田中亚美。”
“很正常啊,谁都有成为猎物的可能。”他耸了耸肩,“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海遥没有谴责他的不以为然,轻轻叹了口气。“委托人,也许是田中夫妇自己。”
慕天沉默。愚人在田中亚美身上看到了自己的遭遇,所以才会委托恶魔惩罚田中夫妇。幸好在猎杀行动开始之前,委托人已先支付了保证金。
长久的时间也无法治愈的伤痕,愚人情有可原同时也罪无可恕。他违反了游戏规则。
牵起一个浅淡的微笑,冷酷的眼睛看着身边垂头丧气的女人。“放弃吧,海遥。别把他人的不幸背负在自己身上。你,不是拯救世界的神。”
她抬起头,眼睛恢复明亮有神。“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即使看到丑恶的真相,我也不会退缩。”握紧拳头,摆一个努力加油的姿势。“所以,你别为我担心。”
“那么,送一个奖励给天使。”原慕天迅速伸手揽住她的颈项,侧着身体封缄她的嘴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她瞪着惶恐的眼,愣愣看着眼前放大了的俊颜。
这个俊美到连神都会嫉妒的男人,她该用力推开他才对!
心的最深处逸出一声叹息,海遥慢慢闭上眼睛。
她听到了,樱花在枝头绽放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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