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万物的精灵,穿越时间的轮回,让我看一看你们记录的岁月……”夜半,独处卧室的海遥,念出了召唤过往的咒语。
在术师的眼里,建筑物是最真实的记录者。人类的记忆可能会发生偏差,甚至还有一些秘密隐身于暗处,只有那些亲眼目睹事件发生的建筑、植物,它们不会说谎。
在常人看来,这些是永远不会开口作证的“摆设”而已。但是有些人,能使用禁忌的咒语读出“摆设”的记忆。
房内的气流波动加快,在她周身形成一个风暴中心。漩涡越转越快,海遥双手交握对抗着时间漩涡造成的巨大吸力。召唤过往的法术之所以成为禁忌,一方面的原因正是它无法预计的危险性。术师法力不够高强的话,将会被吸入时间长河,流落到异次元空间。
这是天狱门主第一次使用禁忌的法术。
漩涡停止转动,一切静止了。时间回到了过去,十多年前的某一天。
她张开眼睛,眼前是十三岁的自己,还有十五岁的他。
“哥哥,你很讨厌我吧。”那时候的海遥已经是假小子模样了,短短的头发,线条刚硬的小脸。她站在樱花树下,大眼睛里有泪光闪动。
对面的男孩(或者该称他为男人),从裤袋里摸出香烟。抽出一支,点上,轻佻得喷出一口烟。“我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我最亲爱的妹妹?”
风吹乱他的长发,他伸手将头发拨到肩膀后,露出一张漂亮得让她嫉妒的脸。
她和他,是不是出生的时候,上帝安排错了性别?
“今天,我十三岁了,哥哥。”她咬着嘴唇,憋着气说。
“生日快乐。”他满不在乎得笑笑,“我忘了给你买礼物。”
眼泪好几次有涌出眼眶的冲动,她握紧拳头死死忍住。“礼物不重要,你早上还答应会陪我吃蛋糕。现在呢,已经过了十二点……”
“你很麻烦。”他不耐烦得打断她的指控,大踏步走到她面前。一股香水味冲进她的鼻子,旁观的海遥也闻到了。
那天,明明说好要庆祝自己的生日。结果还是和女人鬼混到半夜才回来,真是过分!不愉快的回忆也在她心底复苏了。
“你又不是我的女人,怎么比外面的女人还麻烦?”他低下头,冷冷得看着身材娇小的她。“不能上的女人,我才懒得去哄呢。”
“可恶!我讨厌你,天遥!”她用力,一脚踩上他的鞋。趁他吃痛退后半步的机会,转身开溜。
当年的自己不知道,而此时旁观的她却清清楚楚得看到:在海遥飞奔而去之后,天遥紧紧握住了手。
烟头烫着他的手掌,他望着女孩的背影,俊脸上痛苦的表情似乎并非来源于肉体的痛楚。
理智警告她抽身回到现实。接下去还有什么秘密是当时的天遥情愿用侮辱人的话也要拼命掩盖的真相?她不由自主想看下去。
女孩哭着入睡,梦中仍在念叨着“讨厌,哥哥”。敞开的窗子,一个黑影翻身而入。
天遥坐到床边,温柔的眸光缠绕在女孩脸上。听到她的呓语,他哑然失笑。
“没有人比得上你。”他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海遥站在窗前。十一年前的他,性感的嘴唇从她的眉毛一路吻下,在她的鼻尖停下前行的轨迹。
“对不起,海遥。我知道这是不被允许的感情。”细长的手指,轻轻描摹她嘴唇的弧线,“生日快乐。”
她近乎窒息得看着十五岁的天遥,像对待珍贵的文物一般,虔诚得吻住当年的自己。
“我爱你,海遥。”他的声音,在空气中悲伤得震颤着。
天遥,他说……爱她?
客房中的原慕天取出愚人的塔罗牌,呢喃着用于联络的咒语。这套塔罗牌是魔术师专用的工具,每张牌面都有暗夜猎人各自的一滴血。
“听从你的吩咐,魔术师。”塔罗牌上的愚人浮动起来,已经和实体取得了精神联系。
“你真有听我的吩咐,愚人?”慕天微微嘲笑道。
“委托恶魔的事,我不后悔。”
他点起一支烟,闲散得靠着椅背。“那么交给你的委托呢?”
愚人沉默着,不知如何开口。
“完成它。”既然对方无法做决定,那么由他来吧。
“不。她很可怜,能不能让她活下去?”愚人语气哀伤得恳求。
长长的烟灰在慕天手指抖动下终于掉落下来。“你以为她还能幸福吗?”
又是长久的沉默。“收到,魔术师。”他的声音带上了愚人一向的玩世不恭。“我会让她幸福得死去。”
原慕天结束和愚人的通话。他望着庭院里,月光下的樱花树。
生活在暗夜中的人,是和幸福绝缘的群体。我们,都该有这样的觉悟,别再天真得幻想幸福。
他最早叫做刘波,那是摆放在襁褓中纸条上记载的名字。现在他叫做流波,那是在暗夜中愚人的名字。
流波,流动的水波,或是流离的波光。这是一个好名字。
他戴上了面具,一张小丑的脸。一滴眼泪永恒得停在脸上,这是小丑快乐笑声背后真实的人生。
愚人,愚弄世人的同时,也在欺骗自己。
他轻轻走到亚美床前。极轻的脚步声,还是惊醒了她。
习惯了无法安心入睡的人,没有一处地方是安全的所在。
“大哥哥。”他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也戴着面具,所以她认出了他。
他抬手,握着她散在枕上的黑发。“我是来完成你父母的委托。”
“我知道。”她张大眼睛,“小时候,爸爸妈妈很爱我。”
“你比我幸福一点。”他温和得笑着。
“我被同学从楼梯上推了下来,医生说我永远都不可能再站起来。妈妈一直哭,他们不停得争吵。”眼泪,滑下脸颊,“他们都有了各自再婚的对象,我是唯一的负担。”
他叹息,脸上的眼泪看来更加伤心。
“大哥哥呢?”
“我从来没有见过父母。”他讥诮得一笑,“我倒很想看看,是谁生出了我这样的怪物。”
“大哥哥。”亚美抓住了他的手,“大哥哥你不是怪物,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像是要给他一个保证,她笑得灿烂耀眼。“我喜欢大哥哥,能和你相遇是一件很棒的事。”
“谢谢你,亚美。”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朵白玫瑰,“我会把它插上你手背的血管,当它变成红色以后,你就能去天堂了。”
“它会一直在我手上吗?”她害羞得看着他手上的花。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花给她呢。
“会啊。永远都不会凋谢。”他牵起她的小手,“善良的血液,花开不败。”迅速将花枝尖端刺入她的血管,她的手轻轻颤动。“痛吗?”
“已经过去了。”田中亚美笑了笑,“可不可以让我靠在你的怀里?”
他坐到床上,扶起她倚靠在自己怀中。亚美抬起手,笑逐颜开得看着白色玫瑰渐渐有了粉红的色泽。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她侧抬头,看着上方他的面具。
“流波。”
“流波,流波哥哥。”她喃喃着愚人的名字,“拿掉面具好不好?我想记住你的样子。”
他摘下面具,银白色眼珠在星光下更显得诡异。孤儿院里的小朋友总是被他吓哭,指着他骂妖怪。
“流波哥哥的眼睛,好漂亮。”她往他怀中靠了靠,“我喜欢。”
“你,说什么?”他惊讶。先天的变异,让所有见到的人不是嫌恶就是害怕,而她竟然说喜欢?
“里面有温暖。”她全身发冷,紧紧抱着他汲取热量。“我快死了吗?”
他看了一眼她的手,玫瑰的色泽在逐渐变深。“是的。对不起,亚美。”
心型的小脸漾着微笑,“遇到你,是我七岁以后最幸福的事情。”她闭上了眼睛,“流波哥哥,你和我一样寂寞吧?”
白色的玫瑰,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朵深红色的花。他放下怀中的少女,在她身边留下代表愚人的塔罗牌。
纯洁的灵魂,在那个众生平等的国度,你一定会得到更多的幸福。而我,注定沉沦地狱的猎人,会永远祝福你在天堂快乐。
愚人在花海中穿梭,北海道满天的群星近到触手可及。
做一个特别的人是很寂寞的,也许那些所谓正常的人内心也是寂寞的。假如在世上除了自己以外,一无所有的话。
他的感觉,像心缺失了一角,非常空虚。
原慕天的广告剩下最后一幕场景,男女主角在喷泉池边重逢。不变的电话号码,等待着念念不忘的人重新和自己联系。兜兜转转之后,喜欢上的人不一定是最好,但只有她最特别。
“等一下。”眼看慕天即将亲吻到由佳的嘴唇,海遥出声阻止。
“什么啊!”导演不满得叫道。难得双方相当投入,一条就能过。
“剧本上没有接吻这一场。”
慕天笑笑,托起女主角的下巴,挑衅得看着海遥。“想怎么拍,是我的自由。”
由佳着迷得盯着慕天俊挺的侧面。虽说出道以来一直以清纯玉女形象示人,但合作过的男明星也不在少数,就是没见过像他这样高大俊美,还兼具邪恶冷酷气质的男人。
他根本,就是为了残害女人心而生。
“很好,你有自由,我也有责任所在。”面无表情从随身背包中取出工具,海遥走到由佳面前。
“喂,你不能过去。”副导演急叫。
“例行公事。”海遥板着脸,举起手中和修甲刀差不多大小的分析仪,贴上由佳的红唇。
“呜,你干吗?”由佳抬手,抓住海遥的手甩开。“兰斯洛,她好怕人。”她装作柔弱的躲到他背后。
慕天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瞧着低头看分析仪上显示数据的海遥。“结果?”
“唇膏的成分一切正常,你可以吻她了。”她用冷淡的语气掩饰内心翻涌的醋意。
“我和女人接吻,都要经过你的批准吗?”
“委托结束,我管你去死。”海遥不耐烦得回头吼。接吻,接吻,脑海里想到他的嘴唇会落在别人的唇瓣,她就控制不住火气。不接吻会死啊,白痴!
投注她身上的目光深邃,带着探究意味。冲口而出的气话带有明显的酸味,她赶快回头快步离开。
手腕被人一把握住。“我离开五分钟。”慕天的声音在头顶上方飘过,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他带到场外。
“放手,兰斯洛。”手腕被他捏得很痛。
“你在吃醋吧。”他淡淡得笑着,点出她羞于承认的事实。
“没有,我才没有。”海遥脸涨得通红,否认到底。
他松开对她的钳制,却抬起她的下巴。“没有最好。”眼神无情,嘴角的微笑也有点凉薄。“我没有心。吃醋只会让我好笑。”
她愣愣得看着他。千言万语,不知道哪一句能说出口,只好沉默以对。
他转身,迈出的步伐像正走秀天桥,一句话送进她耳中。“那个吻,没有任何意义。”
海遥在他身后苦笑,笑容比哭还难看。天遥,连同他绝望的爱,早就被自己亲手埋藏。原慕天不是他!
手机铃声第五次响起时,她才留意到。“什么事,御风?”
“北海道,发现了田中亚美的尸体。”他的声音冷静,“是愚人。”
闭一下眼睛,愤怒正在心头燃烧。她还是死了!海遥张开双眼,“有没有人目击到和亚美出现在北海道的人?”
“有。旅馆老板,还有一些游客。”
“能掌握愚人的行踪吗?”
“我尽量试试。”
在日本境内出现过的暗夜猎人,女祭司已经解决,恶魔杀了田中夫妇,愚人杀了亚美,目前都还行踪不明。这两人中,哪一个会来对付原慕天?
或者,执行猎杀的另有其人?
绛红色丰田越野车飞驰在往大阪关西机场的高速公路上。驶上超车道,海遥连着超掉三部车。
“你还真够疯狂。”旁边的原慕天揶揄道。
“我早说过送你回去。”她继续加速超车,“是你不愿意。”
御风在原慕天收工之前找到了愚人的下落,她本想将他平安送回家之后再出发到关西机场飞往北海道。结果他不乐意,像小孩子一样吵着要和大家去开Party庆祝完工。
海遥无奈,只能把他拽上车,一同搭飞机往札幌。
“那个家没有你,我才不高兴留下。”他双手枕在脑后轻松说道,一点都不在乎这番话是否有暧昧嫌疑。
千万别当真!接下来,他准会说一句“没有特别意义”。海遥警告自己,一边和山下警官确认预定了往北海道的机票。
“是,我要两张。麻烦你了,抱歉,有别的电话进来。”她按键,接进御风的电话。“我是海遥。”
“PDA连线,我会随时通知你愚人的行踪。”
“OK,辛苦你了。”前方标示牌示意往机场方向右转变道,一座建于人工岛上的机场赫然在目。
“马上就到机场了,等到了北海道再和你联系。”
“兰斯洛和你在一起?”
“是啊,他又不肯乖乖在家,我不放心。”
“小心一点。”御风叮咛道。
他在一边,看她忙着开车的同时一刻不停得通电话,不觉笑出声。
“什么事情好笑啊?”海遥不解得问。
“喜欢开快车,开车同时还要分心电话,像你这么玩命的女人还挺少见。”他帮她把一些遮住视线的碎发挼到耳后夹住,“我担心在暗夜杀掉我之前,你会把我的命先送掉。”
“开……开什么玩笑!”她猛踩刹车,停下车。“原慕天先生,至少现在你安全到达机场了。”
直到飞机起飞,她还是气鼓鼓不说一句话。
“好了,我道歉。开玩笑而已。”想不到天狱门主使起性子来,和一般女人也差不多。
她咬着嘴唇,看着底下蓝色的濑户内海,把他没什么诚意的道歉当作耳旁风。
“海遥!”他抓住她的肩膀,迫使她转过头面对自己。“你在哭?”这个认知,让他的心震颤了一下。
“沙子进了眼睛。”这个不高明的托词说出口的时候,她就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在飞机上?”他狡猾得笑着,拆穿她的谎言。
“好,我实说了吧。你明明知道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的安全,为什么动不动就说自己要死掉!”她憋着气,压抑着嗓音里的呜咽。一向刚毅的脸,此刻神情脆弱。
心,似乎有一样东西碎裂了。是什么,他不清楚。慕天抬起手,捧住她的脸,细心擦拭着脸颊上的泪痕。“我们,以前认识吗?”他紧锁浓眉,困惑得问道。
见过她,自己没理由会忘记;素不相识,她对自己的关切未免太周全。天狱门主,不像是见了帅哥就丢掉三魂七魄的人。她,从开始就让他感到奇怪。
“当然,不认识。”海遥矢口否认。“你也知道我这人,很少看电视,对时尚也不感兴趣,怎么可能认识你?”
“说得也是。”原慕天颓丧得垂下手,闭上眼睛。“我差点以为,你就是消失在我记忆中的人。”他的声音,近乎耳语。海遥竖起耳朵,凝神细听才听清楚。
波音客机在云间穿梭,太阳给层层叠叠的云朵镀上金光,仿佛云层背后藏着世人梦想的天堂。翻腾着的云却像澎湃咆哮的海浪,排山倒海般向她扑来,是否预示着想要进入天堂必先要挣扎于苦海?
我,封印了你的记忆,让你忘记。
背叛的人,是我!
今天是满月。圆圆的月亮高挂在深黑色的天幕,照着一片花海,似一幅油画。
活着是件好事,能欣赏到这番美景。流波静静看着,等着天狱门主的到来。
塔特拉堡一会,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绝非她的对手。明智的选择应该销声匿迹,像以往一样暂避锋芒。
一辆显然是从车行租来的本田停在路口,他微笑。面具之下,银色的瞳仁满是兴奋之色,她终于到了。
海遥停稳车,透过挡风玻璃望着花田另一头的对手。“兰斯洛,留在车里等我。”她松开安全带扣。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是他?”
“是。”她的表情带着些厌倦,“我会张开结界保护你。”
“不喜欢战斗的话,你完全可以放弃。责任,是很无聊的东西。”慕天握着她的手,重新放上方向盘,“现在调头回去,就说没见到他好了。”
这算哪门子逻辑?海遥啼笑皆非。也许,当年赢了他是帮天狱门做了一件好事。这个随心所欲的家伙,随便的态度真的非常惹人讨厌。
“切。这是工作。”她推开车门,“再说暗夜的战书我已经接下了,临阵脱逃会给人笑死。”
原慕天抓住海遥的手,举到唇边印上一吻。“希望你没事。”从他口中送出的祝福,实在听不出有真心诚意祈祷的意思。
海遥的注意力全在他亲吻手背的嘴唇上,压根没有听出他话语里的虚情假意。比这个更火热的吻都有过,可他的每一次触碰仍旧让她心情激荡。
更正,是紧张!她赶紧纠正偏差了不止十五度的感觉,摆放回正九十度安全位置。就算天遥以前的确爱她,这种感情仍旧是不被许可的不伦之恋。她,以维护正义为责任的天狱门主,绝对不能沉沦。
从后视镜中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眼睛里燃烧着得渴望几乎让她不敢正视。一点都不像要和人拼命的样子,倒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等待情人的爱抚。
“我走了。”她匆忙下车,张开结界。
原慕天从西装内侧口袋取出一张塔罗牌。修长的指间,牌面上的愚人天真单纯,是个涉世未深勇敢无惧的孩子。
现实中的愚人,一场生死大战迫在眉睫。
一丝残酷的笑意爬上嘴角,他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等着看鹿死谁手。
愚人平静得注视着海遥一步步接近,在十步开外处站定。
“又见面了,天狱门主。”嘻笑的声音,略微有些轻浮。
“放过你的机会,只有一次。”和女祭司交手的经验提醒她,面对暗夜的时候,不能暴露真实的内心。海遥轻松得站在对手面前,懒洋洋得笑着。
“通常,我会问一声猎物,他还有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愚人摘下桂冠上一朵玫瑰,向她的方向射出,同时亮出了手杖。
在玫瑰即将飞上她面门的时刻,海遥伸手接住。“对亚美,你也这么问?”
他轻声一笑。“你的问题,应该是为何我要杀了委托人吧?”
她也亮出琴弦,月光照射下清冷的光芒有点刺眼。“如果你愿意给我理由,可以耽搁几分钟。”
“我是为自己复仇。”流波小心翼翼得取下头上的桂冠,“我杀过一些人,一直没有太大的感觉。接到委托的时候,我就想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杀人了。”
海遥保持沉默,等他继续。
“她和我一样,父母都不要我们。干吗要把我生下来,干吗不索性杀掉我算了?我看到他们的时候,像看到我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爸爸妈妈。”桂冠断开,四散的花叶全飞向海遥的胸膛。
“这一招你用过了。”她轻巧得避开,琴弦缠上他的脖颈。“你不反抗?”她愣了一下。
流波摘下面具,忧伤得注视海遥。“田中亚美,即使活下去也不会快乐。背叛她的人,是她始终深爱和信任着的父母。”
她舔了舔嘴唇,暗夜的猎人,为何面对他们真面目的时候竟然感觉悲伤?“你,还有活下去的理由吗?”她轻轻地问道。
他短促得笑了一下,轻却坚定地回答:“没有。”
原慕天看着愚人塔罗,流波滴下的红色血珠慢慢扩大,弥漫了整张牌面。一簇火焰从愚人手杖上燃起,顷刻间塔罗牌化成灰烬。
女祭司,愚人,这两张牌先后在他手中消失。究竟要死掉多少人,他才会有难过这种感受?
或许,永远不可能有?
从后视镜中满意得看到自己脸上乔装的担忧,他抬起头等着海遥上车。
她打开车门坐上驾驶位,瞥到他一脸忧心忡忡。“已经结束了,兰斯洛。”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可是你一点都不高兴。”天狱门主的反应出乎他意料之外。终结了恶魔的天使,浑身笼罩着深浓的忧郁。
“我好像,被他利用了。”海遥闷闷不乐得瞧着自己的手,回想愚人最后感激的微笑。
“只要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就算过程中会被人利用那又怎么样?”这是,暗夜魔术师的处世哲学。
“兰斯洛,肩膀借我靠一会儿。”和愚人的对决让她灵魂疲累,她的理智已经无力对抗内心的渴望。就,在今天晚上,放纵一下下吧。
柔软的身躯依偎在他怀中,慕天垂首看着她安心合上双眼,仿佛找到了一生的依靠。他抬起手,揽住她的肩膀。
这个矛盾的小女人,真的很有趣。
原慕天在京都的最后一夜,莱莱准备了火锅作为晚餐。
海遥夹起一片红白分明的神户牛肉,放进火锅里涮。每次经过大阪,她都会特意绕道神户去买一大包牛肉回来。
他们一家,都喜欢这极品美味。
莱莱为每个人面前的杯子倒上酒。用当地葡萄酿制的神户洋酒,是牛肉最好的搭配。
“一路顺风,兰斯洛先生,还有小姐。”莱莱举起了酒杯。
“莱莱,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慕天和大家碰杯,再度挖角。
“不要。我要在这里陪御风哥哥。”莱莱撩起汤锅里的牛肉,讨好得放进御风的碗中。“御风哥哥,你要加油吃啊。都给小姐抢掉了。”
“我哪有?”海遥瞪了含笑的御风一眼,努力克制把筷子再次伸向牛肉的冲动。她转向慕天,“你家,有人负责做饭吧?”
“没有。”他手撑着下巴,笑着看她大惊失色。“不过,我负责喂饱你。”
“有一点你最好记得,”沉默寡言的御风,淡淡开口道。“这只小猪,有时候很挑食。”
此言一出,莱莱笑岔了气,边笑边嚷着要御风帮忙拍背顺气。慕天笑意更深,放肆的目光似乎在说偏食的她身材倒还不错。只有海遥一个人,闹了个大红脸。
“乱讲。”她抵死不承认劣行。不就是吃水果、蔬菜、卤蛋、豆子的时候皱着眉头嘛,怎么能算挑食?
餐室的门被人推开,一屋子的笑声凝滞了。慕天挑起眉,看着来者。
站在那里的人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就他的年纪而言,还算得上英俊潇洒。精光四射的眼睛在看到原慕天的时候,突然闪过慌乱无措,好像目睹了从地狱复活的亡灵。
“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海遥站起身,比对方更加慌张的样子。
弗兰,上一代天狱门主同父异母的兄弟。回忆资料,原慕天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他们两人的反应,有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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