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的视线被一件奇怪的东西吸引了。他直勾勾盯着随身携带的大箱子,早上出门前他记得很清楚,箱子的锁扣他只是虚掩着,却在其上亲手贴上了封印。而现在呢,那张封印不见了,反倒是黄铜大锁锁上了。
他慢慢走过去,将头贴近箱子使劲闻了闻。没错,是那种不同寻常的,又遥远又熟悉,又陈腐又清新的泥土的气息。那时他在家门口闻见的味道,原来不是那三个男人,根源原来是在这里!
他握住大锁,只见黄铜锁在他的手掌里渐渐绽出红光,接着,从他的指缝间漏下炽热的液体,那黄色的热流落在地上,犹自“咝咝”作响。占星师果断打开箱盖,往下望去,在他视力所及的范围内,看到一团白乎乎的人影,模模糊糊地蜷缩在黑暗中。
他跳下去,将她抱出来。在他黑色的臂弯里,那女孩异常瘦小。她双眸紧闭,全身缩成一团,显然昏迷了好久。占星师把她放到蒙满灰尘的床上,心中沉吟。
天色渐渐晦暗下来,坐在窗前的占星师的影子,在地板上越拉越长,浓重得好像化不开的墨汁。女孩动弹了一下,接着,睁开了眼睛。
她慢慢转动眼珠,将这房内一一打量,然后,她的视线投射到窗前,定格,不动了。一个全身着黑的男人坐在那里,棱角分明的侧脸如大理石雕成,线条硬朗而俊美,一种清冷、阴郁而萧瑟的感觉弥漫在他的四周。他的年纪看来不超过三十岁,却有着一头如霜如雪般银白的头发。当他注意到她的目光时,他缓缓转过头来,那眼睛竟是绿色的。
颜无月这才发现,更古怪的是,他的银发只是右边而已,左边则是漆黑如墨的黑发!
那人竟是阴阳妖发!
她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面前这个苍白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所谓的占星师!
她虽然心里发慌,但还是强作镇定,厉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绑架我?”
占星师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绑架?谁绑架谁?我还没有问你,怎么出现在我的床上,你倒反咬一口,说我绑架你?”
“床……床?!”颜无月一下子被弄糊涂了,她只记得自己误闯“有血有肉的占星馆”,来到一个满布人偶的房间,然后,听从一个人偶的指示,揭开了箱子上的符咒,再后来,掉进了箱子里……
“没错,这就是我平时睡觉的地方,”占星师拍了拍箱子盖,满不在乎地回答,“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自然就是床了,不对吗?”
古怪,真是太古怪了!颜无月望着面前一脸轻松的男人,油然而生一种拔腿就跑的冲动,然而,她的双脚就像生了根一样,怎么动也动不了。
占星师心里所想的却截然不同。为防止他人干扰,他在箱子上所下的封印威力超强,家中的人偶只知道自己碰不得,却不知道普通人类只要一碰到便会肌肤溃烂,更别提揭开了。没想到面前这个黄毛丫头居然坐了进去……!莫非,她的身上,竟流动着“她”的血液?!
他只觉喉头一阵悸动,“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颜无月,”她回答,“在问别人名字之前,有礼貌的人都会主动说出自己的名字。敢问你尊姓大名?”
占星师嘿嘿地冷笑了。“有意思,”他说,“我姓薛,薛见愁,因为,”他突然做了一个狰狞的表情,“只要是人,见了我都得发愁!”
第二天早上,当迎接薛见愁的墨镜男人打开房门的时候,他顿时傻了眼。黄不拉几的被单上一个瘦小伶仃的人四肢摊开,大打呼噜,一头乌黑的短发恣意飞扬。那分明是一个女孩子。
“薛先生?!”男人喊了一声,没想到呼啦一声,从旁边的箱子里钻出一个黑衣黑裤的占星师,还神采奕奕地跟他打了一个招呼。“早安!”薛见愁说。至于颜无月,占星师解释为助手,而墨镜男似乎见怪不怪,顺利接受了这个理由。
他们两个被带到了餐厅。餐厅的环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家具虽然考究,餐具虽然精致,但看得出都是有好些年头的东西了。仆人们个个身着黑衣,阴沉着脸在四周穿梭服侍。颜无月望着满桌丰盛的早餐,不禁食指大动。而薛见愁打量了一番后,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
“请问,有没有酸奶?”
“早上一起来就喝酸奶?”颜无月的眼睛瞪得好大,“空腹喝酸奶不消化的,你知不知道?胃酸本就是酸的,你再弄点酸奶下去,岂不是酸上加酸?容易引发胃溃疡的!要先吃点东西,一个小时以后才能喝,这样才能最好地吸收酸奶……”
天哪!占星师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是个罗嗦的女孩子!“算了算了,”他连连摆手,“我不吃还不行嘛。”没想到,一个鸡蛋被送到了他的面前,“这个好,营养高热量还低,健康食品呢!”颜无月认真地说。
“烦死了!”虽然知道她只是个小孩子,自己不该一般见识,可老是像保姆一样嘘长问短还真让人受不了。我就是不喜欢吃早饭!我就是要喝酸奶,怎么样!薛见愁赌气似的一屁股坐下来,接过仆人手里的酸奶,咕嘟咕嘟猛灌,一边喝,还一边示威一样偷瞟她。
颜无月倒显得很成熟。她耸了耸肩,像是叹息小孩不听话一样,什么也没说。
饭毕,墨镜男又出现了。“奉夫人之命,请薛先生一晤。”
薛见愁立刻站了起来。颜无月还想跟着他,墨镜男拦住了她,“夫人只想见薛先生一个人,请你在这边等候。”
薛见愁被带到了一条金壁辉煌的走廊上,这景象与之前截然不同,四壁上挂满了一个女人美轮美奂的巨型照片。从5、6岁开始,随着走廊的延伸,照片上的人越长越大,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美艳。她或轻颦,或巧笑,眉眼处流露处千娇百媚,万种风流,其鲜妍妩媚,照片实在难以表现出万分之一的神韵。这时,他们来到了走廊的尽头,墨镜男轻轻扣击着门。
门开了,里面透出的一道强光顿时照得占星师睁不开眼睛。墨镜男恭恭敬敬往前鞠了一躬,“夫人,薛先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