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志自不知白谷逸正在说他要遭劫,他这时刚把裘芷仙送回辟邪村玉清大师那里,和含泪依依不舍的小姑娘挥手道别。
他现在也特想流泪……因为他囊里的朱果又少了两枚——被裘芷仙勒索去向玉清大师讨好去了……
他现在也不是光心疼,而是后悔……早知道就该多摘上几个,反正和那位李英琼大小姐的因果也结下了,就算再多摘她几颗朱果也不过就是她砍自己一回变成砍自己两回……反正她那紫珵剑一剑也是死,两剑也不过就是……多死一次?……没这么个道理吧?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朝着北边的方向乱走一气,打算一出成都府地界到了人烟稀少处再放出七煞剑御剑赶路——可不能再在路上耽搁了,他在心里想道。
可有些事情实在不是能由他主观决定的……
刚走出人烟密集的地界,林德志还想着望远里走一点儿,到了普通人肉眼看不见的地方在御剑腾空,可还没等他思想集中起来,忽听身后一个嘶哑诡涩的声音说了一句:“就是他吗?”
林德志一惊,刚要转过身子来,猛地便见眼前一黑,一股漆黑缈绕的雾气从大路两边直冲而起,瞬间便将身边左右掩了个严严实实。
紧接着一股熏人欲呕的气味扑鼻而来,耳中也只听得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直刺脑海,林德志头一晕,迅速掐诀,眨眼间已隐去了身形。
接着黑雾里一阵彩光乱晃,七煞剑脱鞘而飞,所到之处如汤泼雪,顿时将浓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劈出了一条缝隙。
这两下是林德志早已练的纯熟无比的大招,甚至不用大脑指挥,只消心神一动马上就发了出来——接下来就该是掐住“遁”字诀开溜了。
可林德志就这两下便觉得全身发绵,脑袋发涨,手里的法诀只掐到一半便再无力完成……连手指都快要动不了了,当即知觉便要失去。
他刚一犯迷糊,猛地就觉得背后一阵剧痛,就象被人在后面狠狠砍了一刀,当下神智一清,头也不回发脚便逃。
他这下逃跑本来还是顺着七煞剑劈出的缝隙向外冲的,可冲到一半便再也看不到那条缝了——七煞剑早已自动回到了囊中,林德志也再没力气能发出剑诀了。
但这会儿哪还能顾得上这些?林德志眼一闭,蒙头朝着前方硬撞了过去。
只觉身上脸上一阵密杂的刺痛,就象是雨打残花一般。林德志歪歪扭扭地冲出了那片黑雾,脚下不停地一路狂奔,所幸他现在身上的隐身诀还未失效,那暗中埋伏他的人倒也没能发现他逃走。林德志虽脑子里已是昏沉不醒,但却凭着清醒时的一股意念,脚步不停地没头没脑窜了个无影无踪。
等过了半晌,那股黑雾里一阵盘旋,如鲸吸水,瞬息间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黑雾一消,露出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正是林德志在行医布药时最后斩了那妖道后遇见的锦衣青年,名叫魏春。
而另一个则是个蓝衣道士,身长体瘦,宽额窄颊,面白微须,相貌倒也端正,就是眼里不时发出一阵阴狠的精光。手持皮囊,身背宝剑,站在那儿四下观望。
魏春看着黑雾消失后空无一人的道路,惊异地道:“那小贼怎么不见了?”
那蓝衣道士缓步向前走了几步,弯下腰细细扫了路面一遍,抬身而起,皱着眉头道:“这小道士看来功力不浅,身上肯定是带有隐身符一类,所使的飞剑也想必是件宝物,竟然能冲开我的落魂砂所形成的落魂大阵逃走,连我也没能发觉他何时逃出去的……”
他回过身来又朝着魏春道:“不过你放心,他既然中了我这落魂砂,除非马上能有高人搭救,还得有那天地灵药立刻服用,……不然就算是他功夫再好,也只能保住他肉身不死,但这残废是跑不了的,而且一身道行只怕也要废掉。”
魏春忙凑上来,对着那蓝衣道士阿谀奉承:“那是自然的……师仙长既然出手,又岂会叫那小子好过得了?而且最妙的是那小子白白受了这落魂之苦也不知道是谁暗算的他,就算他师门中人想替他报仇都找不到……”
魏春刚把脸凑近那蓝衣道士,冷不防那道士回手就是一巴掌,登时陀罗一般转着圈摔了出去,等摔在地上时已是脸腮肿的象个猪头,嘴一张吐出几颗连血带肉的牙齿。
那蓝衣道士嘶哑着嗓子,恶狠狠地道:“这有什么好称道的?要不是你说那小道士身上恐怕带着有威力绝大的五雷符,我又岂会做这从暗中下手的不光彩勾当?我警告你:要是你敢把今天的事稍稍透露一句,只要叫我知道了,我就把你也用这落魂砂打上几遍,看你能不能受的住?记住了吗?”
那魏春只觉脸上火辣辣地连疼都感觉不出来,右边耳朵更是“轰轰”作响,也不知道聋了没有,只听见蓝衣道士模糊不清的几句话,但那道士脸上一脸恶毒的神色却看的明明白白,忙不佚趴在那儿连连小鸡啄米似的将头上下乱点。
那蓝衣道士从鼻孔里挤出了声“哼”,转过身来望望左右远处,道了声:“滚罢,我答应你替你那师父报仇,这仇我也算帮你报了,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那魏春鼓着腮帮诺诺称是,急急手忙脚乱爬了起来,头也不回地鼠蹿而逃。
那蓝衣道士却自顾在周围搜寻了半天,却也没能找到重伤在身的林德志,眼见红日当头,不由迷惑不解地手抚下颌,喃喃地道:“这小道士中了我的落魂砂,还能跑到哪去?”
林德志呢?他现在还在深一脚浅一脚迷迷糊糊地只管向前猛走。
他身上的隐身诀早已失去了效用,而且神智仍是迷茫不清,只是低着头不管山高水低地蒙头乱走,自然也不会留意到一路上的人群纷纷如见鬼魅一般惊恐万分地躲得他老远。
他现在的情形真是如鬼魅一般。
林德志身上的道袍早已在他往外冲时被打的千创百孔,比叫花子还叫花子,脸上更是惨不忍睹,除了眼珠还有个黑白分明的样,连嘴巴带鼻梁都是满面乌黑青亮的黑砂密布,就象是……一张沾满了黑芝麻的烧饼贴到了人头上。
也不知昏昏沉沉走了多远,林德志一头栽进了一条河里。
被冰冷的河水一激,林德志稍稍清醒了些,但仍然只觉浑身火辣辣麻木木地连疼痛都感觉不到,四肢五官除了眼睛好象还管用外其它几个也都没什么知觉。
不知顺水而下漂流了多远,他勉强翻了翻身,将嘴巴鼻孔露出水面,艰难地挥动手脚,朝着河边慢慢游去。
好不容易游到河岸边,林德志慢慢爬出水面,呼吸了几口气,使劲定思凝神,想运功先治疗一下伤势。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林德志被一声惊呼声从入定中惊醒,睁开眼睛只看到几个衣着粗糙的渔夫打扮的人影向自己走过来,他使出全身力气说了两个字“救我”,便又一头昏了过去。
等他再此醒来时,已是躺在了一家药铺的地下,一个须发苍白的老头正对着他摇头晃脑,口里只是道着:“难啊!中了这么深的毒……居然还没死?”脸上一付难以致信的神情。
林德志勉强挣起身子,以目示意,那老头倒也看懂了他的眼神,将耳朵凑近了些,林德志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那老头皱紧眉头道:“什么?……成都什么?”
林德志这几个字还没说完,便又一头栽了下去,昏迷不醒。
林德志在几日里时醒时昏,只是每次醒来都要尽力说上几个字,开头他还想叫人送他回成都府辟邪村玉清大师那里去,但无奈他现在中毒太深,嘴皮上也是黑漆漆地又肿又干,根本不听使唤,那老头实在是听不懂他嘴里说出的地名。
等他再次醒来时,他忽地灵机一动,从嘴里吐出了几样药物名字,那医药铺里的老者大半辈子都和这些药草打交道,这下终于连听带猜懂了他的话。
于是经过几次昏昏醒醒,那老者终于从林德志嘴里凑起了一付药方,只是看着这付药方,老者连惊带惑,趁着他又醒过来时忍不住开口问林德志:“你确定这药方是能治你的毒性的?我看这方子里的虎狼之剂实在是太多了些,先不说能不能配得齐,就配起来了……看你这身子能经得住这药物的摧残?”
林德志这些日子来连头都难以动上一下,闻言只是用力眨了眨眼睛,示意那老者快去准备。
那老者看着半死不活的林德志,摇头叹了口气,喃喃地道:“也罢,看你也支持不下几天了……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