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了一眼拿着一管新装好“千里眼”刚走上楼顶平台的林强云,心中暗道:“公子对李蜂头的手下害死凤儿母女,真是恨不得将其食肉寝皮,这些李蜂头的手下决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去。”
便对身边的传令兵说:“传令:让先头的敌船接近到半里内,听命发炮。大炮专打远处,子母炮负责打近的。把二十四艘‘海鹘’船全给我打沉,不许放过一条。”
林强云一听要把对方的船全部打沉,趁传令兵还没下楼时急向张本忠问道:“张大哥,是否留下几条不打,或可掳来为我所用。”
张本忠拱手应道:“遵命。”
马上对欲下楼的传令兵喝道:“且慢,前令作罢,另传:放这些敌船过来,大炮准备听令打最远的敌船。”
就在“海鹘”船刚刚进入半里内时,张本忠把右手向前一挥喝道:“大炮给我开炮打!”
传令兵一跳蹦起两尺,冲到栏杆边向下高叫:“都统领有令,大炮射击。”
水战炮队哨长朱焕明把这边的两门大炮装好火药后,仔细检查五斤多重子窠尾翼中间分半粗的引线,在尾翼孔中的引线边再插入小竹签,以防子窠装入炮管时引线掉落。
接到准备开炮的命令,就立即抱起八寸长近四寸粗的尖头子窠,尾翼朝内从炮口塞入,再取来一根三寸大的木棒叫来一个人帮着用力把子窠推到底。然后再用那根木棒在炮管外量了一下,确定已经到位了,方满意地拍拍冰冷的炮管说:“来吧,我的宝贝,今天是你第一次开荤,可要给我朱焕明争口气呀。”
在众炮手的帮助下将大炮推到伸出方窗,从怀里掏出一管只有四寸长的小“千里眼”,对要打的目标看了一下估算出距离,便收起“千里眼”躬身在望山后瞄准,嘴里不停地喊着:“定住大炮前面的位置不动,后位右偏一分,再一分,再偏半分,太过了回移两厘……好,定死左右的位置。炮口抬起两分,慢点……慢点,再高一点,停。怎么还没下令开炮,不行,敌船又近了数丈,炮再升高……升,再升……好,停。”
在他的叫声中,大炮前面两个摇动螺杆的炮手累得气都差点喘不过来,流出的汗把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这门炮瞄好了,朱哨长顾不得喘口气,又跑到另一门炮上去检查,只在望山上瞄了一眼,就对这门炮的旗头说:“这样不行,炮口太低了,打出去的子窠会越过敌船在打在它后面,你瞄准的时候要先估算出敌船有多远,再按平时教你的法门去瞄,就不会出错,可以为局主少下不少银钱。”
边说边掏出“千里眼”对那旗头说:“把你的‘千里眼’拿出来,看清楚。现在你要打的这艘敌船约有一里三十至四十丈间,你的炮口要再抬高六厘左右,敌船每接近三到五丈,炮口就升高一厘。记住了?好,你自己再瞄准一次。”
朱哨长回到自己的炮位上,调整了炮口的高度后,开炮的命令也传到。他一下跳开数尺,向一侧用四寸木板隔成的防护间内跑,嘴里则不假思索地下令:“大家退开到护板后去,点火发炮。”
上面“开炮”的叫声过后片刻,大海舶的船身猛地一震,两炮射击的巨响听去只是传出一声。
不一会,望斗上的人首先高叫:“打中了,打中了两条敌船,两条船上都起了火。我的天,这种‘轰天炮’简直就是天降的神雷,有一条船开始下沉,船上的人纷纷往海里跳。”
望斗上的大叫声,又使上甲板上观看的护卫队员们兴奋莫名,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神雷,这是我们的神雷。”
最后这些连续不断的欢呼声演变成一个词:“神雷!神雷!神雷!”
上甲板的欢呼声惊动了主甲板上还躲在防护间内的炮手,不用朱焕明下令,这些此刻大感骄傲的炮手们全都各自奔到大炮边,按平日训练的方法将大炮拉回,自行清理炮膛,擦拭引线小孔,盛量火药,安装子窠引线,忙成一片。
没有接到停止射击的命令,不过半刻多一点的时间,第二次两炮又已经射出。
第二次炮击声响过,张本忠下令:“升信号旗传令给小战船,从左侧绕过去抄敌船的后路务必不使一条贼船漏网,若有敢于逃走的,全都给我打下海去喂鱼。”
回过头向一旁用望远镜观战的林强云问道:“公子,我们是否迎上去,将贼船掳来。”
林强云举着望远镜没放下,嘴里应道:“我看这些船上的敌人还没尝到炮火的厉害,张大哥,且先不忙上前,还要多打掉他们嚣张的气焰才能令他们害怕,不敢进行抵抗,也省得我们的战士有所损伤……”
话还没说完,已经迫近到三十余丈的敌船上响起一声吆喝,数十支箭朝海舶上射来。
“啊!”惨叫声在海舶上护卫队的人丛中响。
“不好,有我们的人中箭受伤,甚至阵亡。狗娘养的,竟敢伤了我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护卫队,不消灭你们我就不姓林。”林强云脑海里闪过这样的一句话,他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凶狠地急叫:“张大哥,下令大炮继续射击,子母炮则击沉向我们射箭伤人的敌船,靠上去射杀落水的贼兵。”
“得令!”张本忠应了一声后立即大声喝道:“公子有令,大炮继续向远处的敌船射击,各子母炮朝接近的贼船,第一波连射三击,打沉他们。”
传令兵俯身传达:“主帅有令,大炮继续远射,各子母炮连射三发,打沉敢于向我们射箭的敌船。”
一时间这一边的八门子母炮不间断地发出“轰轰”声,不但在冲前的四艘敌船边海面上升起水柱,每艘船上也各自中了一至三发不等的炮弹。
水战队的炮手们原以为子母炮在上次打蕃贼海盗时,已经是不得了的厉害,可现在一看,它们的威力与大炮根本没法比,中了好几个子窠的敌船除了上面的贼兵被炸翻一片外,那些贼船没一条被打沉的。
急得张本忠跳脚大骂:“一帮笨蛋,一群笨牛。不会把子母炮放平了打它的船舷么,打出几个洞来它想不沉也难呀。”
那传令兵看到这样的情况也急了,这时也不管都统领是否在发令,吼叫着依张本忠的话往下传:“一帮笨蛋,一群笨牛,把子母炮放平了打,在它们的船帮上打出几个洞来,打沉它们。”
这些话被当成了命令传到主甲板上,气得子母炮手们双眼发红,立即调整炮口,差不多把炮放平才又打出三发子窠。
这一下果然见效,从“千里眼”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急着调头逃跑的四艘贼船,刚好把船身转了一半,以最大的受弹面积面对着大海舶,立时就有两艘贼船侧边的近海面处,被炸开了几个数寸大的破洞,海水哗哗地直往里灌。船上没死的贼人眼见得这船不行了,纷纷纵身跳入海中,想要趁船还没沉下之前游开,以免被沉船引发的旋涡带入海底溺毙。就是受了伤的贼人也挣扎着往船边爬,以图逃命。
另两艘贼船虽然破洞的位置稍高没进水,但内里的船夫们也有许多受了伤,再没法划桨逃跑了,停在那儿等着挨炮。
张本忠兴奋地下令:“我们靠过去,把这些李蜂头手下的畜牲都擒杀了,不能让一个逃掉,为死伤的弟兄们报仇。”
主甲板上的炮手们激动得怪声大叫,手脚不停地清膛、填药装弹、点火发炮。他们中有许多人第一次参与海战,第一次用火炮杀敌,第一次能尽情地向敌人射击,情绪的高涨无法压下,完全陷入极度的亢奋之中,毫不理会使他们咳嗽不止的呛人硝烟。
装了螺旋桨用蒸汽机推动的小战船,速度比贼人的“海鹘”稍快了一点点。开始时贼人对这艘向松门山无风而动的半大海舶并不理会,以为这艘帆船只是被海流带动侧移而已。
这次李蜂头派出南下的三千水军统制李巽,是李蜂头的远房兄弟,从李蜂头起兵为母、兄之死向蒙古人复仇时起就跟他在一块。此人也是青州一战中,在被蒙古兵围困一年后仅存的近七千老兵之一。
此次他奉堂兄之命,于本月初带着三十条新造成好的“海鹘”战船南下,一是要窥探朝庭水军的虚实,得便就毁掉朝庭有水战实力的水军战船。二则切断两浙东路海上进出的通道,搅乱大宋最富裕的两浙东路,令得朝庭入不敷出的岁入雪上加霜,使朝庭在李铁枪出兵南下时,不能有充裕的财力来应对危局。另外,李巽还有一重自己的打算,他要在这次独自领军时,大捞一笔足够自己和家人过上一辈子的银钱,准备万一堂兄江山打不成后立即逃之夭夭,躲到一处没人知的地方去做个面团团的富家翁。
他带着三十艘“海鹘”战船从楚州出发后,一路躲躲闪闪,从黄水洋外绕了一个大圈,转到庆元府昌国县(今浙江省舟山市)的梅岑山(今普陀山),被朝庭的水军发现,一场水战后折损了六艘战船,昨日刚逃到此地。上岸劫掠了一阵后,今日正准备上船另寻猎食地时,发现了两艘大海舶,因无风驶船而静静地停在数里外的海面上,不由大喜。立即下令所有的二十四艘战船全部围攻上去,要拣两只胖得跑不动的肥羊一饱口腹。
在李巽想来,两艘从海外博易回到宋境的海舶,自己二千多水军围上去还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手到擒来。海舶上面一定有数不尽的金珠宝贝和各种香药,这次自己肯定是要大发一笔横财,今后富家翁的日子有望喽。
他哪里料得到,这两只看去肥胖的羊牯,转眼间却变成了凶猛饥饿的恶虎。当他的座船接近到海舶一里半左右,下令挂出李铁枪的军旗后,立即遭到不知所自何来的袭击。
李巽下令亮出来历挂上旗号后,自以为两艘海舶上即使有那么几个人他也不怕,即使有人敢于反抗,哪还不是鸡卵碰石头一触就破,没什么好担心的。他闲适地坐于甲板正中铺着的草席上,仰靠在大堆皮裘上闭着眼,叹息道:“好几天都出师不利,今天总算有两头大羊牯撞来,聊可补偿一点六艘战船的损失,安抚一下手下们的心了。”
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大响声在不远爆出,震得他一惊跳起,低头睁大眼向左右四面扫了一遍:“天陷地裂了么?什么声音,如此响法。”
“将军,那两艘船……两艘船,不知何故爆出巨响,然后便起了火。”一名手下指着左侧方向,脸色发白地向他报告。
李巽看了左侧一眼,对两艘船上乱成一团,十多人落海呼救的情景视若无睹,只是一心急着先把两艘大海舶弄到手上,大声喝令:“不要管他们,先将海舶抢到手再说,那两个猪般蠢的孛堇回头再来处置。快招呼各船奋力向前,先用弓箭射杀海舶上的人,省得他们碍手碍脚。抢先攻**舶的重重有赏。”
接下来的情况令李巽不知所措,爆炸起火的两艘战船有一艘开始下沉,另一艘虽然还有几支桨在划动但已经落后了十多丈,看来情形也是不大妙。过了不到半刻时辰,海上又响了两声爆炸,李巽亲眼看到右边的两艘船旁各有一条三四丈高的水柱冲天而起,激起的海浪把那两艘船晃得向外偏去。
这下李巽发现不对了,肯定是两艘海舶上有人捣鬼,不知他们用什么妖法弄出这么厉害的东西来向自己的船进行攻击。再看到前面的船还好好的,以为往前靠近就不会有事,这种妖法一定不能及近,所以对离得较近的船无所施其技。跳起身急叫:“这是妖法,只会作用于远处而不能及近。快升旗号,令各船快点靠前,妖法就不能奈何我们了。”
话才说完,李巽忽然觉得双脚间“通”的砸下一个物事,还没来得及低头,一阵热浪上冲,好几股热流钻入身体里,其所蕴含的力道把他抛到半空。耳中听到的声音比刚才的更大。四周的景物旋了一圈后定住,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刚才躺的位置上有一个尺余大的洞,洞旁除了几滩鲜红的血外,还有一条被钝刀切下的人腿。
“这条腿眼熟得很……这不是我的腿么……它怎么自己跑到船板上去了……啊!”痛楚这一瞬间传到大脑,他自认为惊天动地的狂吼,并没有声音发出,眼前一暗便再没有任何感觉了。
大海舶行动迟缓地慢慢转身,让主甲板上的炮手们抓住这时间又射出一炮,最先冲前的四条“海鹘”船和稍后一点的三艘贼船全被子母炮击伤起火,停下不动。其中有三艘正慢慢下沉,各船上的贼人被这种一下就能令他们死伤好几个甚至十多个的远距离打击吓坏了,根本没想到要灭火,纷纷纵身入海避火逃生,星星点点的数百个人头和浮尸散落在方圆百丈的海面上。
其他的贼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直到大海舶把船身扭正,对着他们逼进才惊醒过来,各条贼船上的人同声发喊,慌乱的调转船头要跑,一时间又哪里来得及。
移动缓慢的大海舶高翘的船头上,十多天前姚匠首按朱焕明的要求搭建的炮台,刚搬上了一尊子母炮。
安装好子母炮的朱焕明从“千里眼”中看到贼船要逃,立即下令:“装炮,向逃跑的贼船射击。”
平静的海面,均衡的船速,仅六七十丈远的距离,又有使炮高手朱焕明在旁指点,炮手们的射击可说是得心应手。第一发稍远了十余丈,第二发落点又差了五六丈没够着,第三炮打出就击中了一艘贼船。这个子窠正正落到“海鹘”中间,把上面的贼兵炸倒十来个,三个贼兵被炸得带着满身喷发的血线飞出船外,浮尸于海上。
朱焕明探手摸了炮管一下,触手稍有热感,离换炮的程度还远,嘴里高叫:“继续打,他们不投降就直至把它杀光打沉为止。”
此时,从泉州兵甲库借来、架于这船上的三具三弓弩床就可以发挥了它们的作用。张本忠让水战队的弓弩兵将弩弦用辘轳拉开,装上雷火箭。在响了一下,隔一会又响一下的炮声中,向已经开始逃走的贼船发射雷火箭攻击。
另一面,到达松门山前距海岸半里许的那艘小战船,也开始用船一侧的三门子母炮和两具三弓弩发射拦截。很快,这一面也有两条贼船被击中冒出浓烟,不消片刻就燃起了火头。
这些贼船上的部将、拥队等贼首大概是李蜂头的亲信,虽然发现帅船已经不见,但还没受到攻击的船都大桨齐飞,拼命划动,妄图在受到打击之前逃离战场。殊不知越是逃得快、离得远的就越会受到子母炮和雷火箭的关照。
小战船上水战队一哨哨长就是按张本忠的命令专门打远不攻近,打逃不攻降。他的这艘小战船又比贼人的“海鹘”船快,一见贼船离得稍远,立即追上去把他们拦截回头,一个多时辰下来,没有一艘贼船能逃出小战船的攻击范围。
剩下还没受伤的五条贼船似乎已经绝望,速度越来越慢。最后,也许是划桨的船夫们没了力气,干脆停下不再划桨,静待事态的发展,等候老天爷安排他们的命运。
渐渐沉没三艘船上跳下海的贼兵,有人惊恐地看到无风自动的大海舶,有如神助般地向这边驶来。一个贼兵惊慌地叫道:“怎么回事,海水似乎是向大船那边流去的呀,那艘船怎么会逆水而来?”
海舶渐渐近了,海里的贼兵看清大船中间主桅上的牙旗,失声叫道:“天哪!是汀州双木镖局的‘宋字白云旗’,完了,我们大家都完了。原来是林飞川的船,难怪会有雷神为他们助阵,惹上这位天师道前辈上仙的弟子,还能有活命的机会吗。”
海舶上适时传来数十人的叫喊:“投降并发誓效忠的可以上船,否则杀无赦。”
喊声中吱吱咕咕地从大船上放下两条小舢舨,每条舢舨上有两个操桨,三个持钢弩的戒备的水战队员,向高叫“我们投降,我们发誓”的贼兵们划去。对那些不肯投降,见小舢舨过来就拼命游开的,操桨的人捞起长枪就是一下,只要一见血,也不管刺中的贼人是否毙命,便不顾而去,寻找下一个目标。这样的举动吓得已经上了小舢舨的贼兵们远远的缩在船前部,正眼都不敢向这几个凶神看上一眼。
两只小舢舨往返了五六趟,救上四十多个投降的贼兵,他们就接到大海舶上的信号,让他们迅速回到大船上。
原来,主桅望斗上的人用“千里眼”看到,远处的海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些似乎比人身还长的大鱼,它们的背鳍不时露出海面划出一道道波纹。这些大鱼开始时还只有一两条,不久就聚集到十多条,再后来竟然来了数十条之多。再往更远的地方看,好像还有不少向这一片海域靠近。
他不敢怠慢,立即将这情况向都统领报告,张本忠用“千里眼”一看,马上叫道:“快传令让小舢舨回来,这些大鱼在吞食落海的人。”
林强云也看到了海里的情况,远远几条急速的水线一到,马上浮于水面上的人头就没入水中,很快便会漂起一些淡淡的红色。他想到一本连环画上看到鲨鱼吃人的画面,打了一个冷战,深深吸入一口凉气平定心中的不安,向张本忠叫道:“是鲨鱼,有大群的鲨鱼前来吃人。快,我们把小船拉上,马上靠过去,看看能不能将鲨鱼赶跑。”
张本忠看看正往回划的小舢舨,为难的说:“怕是来不及,我们是否可以用子母炮对那地方打上几炮,说不定能把这些吃人的大鱼吓走。只是那一片还有几个落水的贼人,可能会被误伤。”
林强云回头看了一眼这一大片数以百计的人头,急声道:“管不了那么多了,伤就伤吧,反正不被炮打死也会被鲨鱼吃掉。”
张本忠应道:“好,我这就下令。”
几炮打至成群大鱼出没的那一片海面,看来效果并不是很大,林强云只好让张本忠将小舢舨收上,再把船船驶向人多处,放下绳索拉起愿意投降发誓效忠的贼兵,其他的也就不再去管他们,任其自生自灭。
天松子对一众跟来的道士们感慨地说:“你们也看到了,自作孽不可活。只要人心合乎天心,道亦自在其中矣。”
一众天师道的弟子点头受教,俱都对今天的事深有感触,仔细品味师傅(大师伯)的话意,默然无语。
那一边,小战船显得威风八面,一哨哨长把五艘贼船赶到一起,让人高呼:“愿意投降的将船划向左侧待命,十声数完还不投降者,杀无赦。”
其中的两条贼船一听到劝降的叫声,立刻按指示的方向划,另外三条则停在原处不动。
哨长脸露微笑高叫:“你们愿意投降的划快点,不要慢吞吞的不出力,否则以抗拒论处。”
待到这两艘船划到左近不远,哨长脸色一变,怒声下令:“开炮发弩,先集中攒射左边这一艘,打沉后再向中间的打,把这些顽抗到底的李蜂头爪牙全打下海去喂鱼。”
子母炮放平了打十多丈远的船,不用旗头怎么瞄准,只须顺炮筒看去是对在船舷就能把船打出一个洞来。每炮一发既止,调过炮口打第二艘,任是贼船上的人后悔,惶急地高叫投降,哨长还是发令再打。三通炮打出,三条贼船都多了三个洞。
哨长满意地看着海水从破洞里涌入,直到三条贼船都开始下沉,方按大海舶上挂出的信旗指令,不管落水的贼人,押着两条降船驶向大海舶。
大船上的张山、张河兄弟站在船舷看沿绳梯爬上来的落水贼兵,眼尖的张河忽然拉了张山一下,指着刚上来的几个人说:“哥,那不是我们村的柱子吗,怎么他也当了李蜂头的贼兵了?我们去看看。”
兄弟俩分开人群,走到蹲在一起冻得索索发抖的俘虏们面前,拉起一个垂头蜷缩成一团的年轻人,张山仔细一看,立时叫道:“柱子,真的是你,怎么会去李蜂头手下当兵的,你弟弟二柱呢?”
脸青唇白的柱子看清张山、张河的面貌,认得是同村的人,“哇”一声哭道:“山叔、河叔,看在同村的份上,救救我们几个,我不想死,更不想死在南方。二柱不肯当兵想逃跑,在快过大河的路上被杀了,我家就剩下我一个人,救救我吧。”
看柱子哭得可怜,张山将他按坐到船板上说:“等着,我去向公子说说,马上回来救你。然后再带你去换掉这一身湿衣,不然这么冷的天冻也能把你们冻死。放心,我们不会不管你们的。”
不一会张山兄弟匆匆找到看押俘虏的哨长,向他递过手中的金牌说:“局主令我来领几个人,请给个方便。”
哨长验过后将金牌还给张山,向甲板上的俘虏一指道:“要带几个什么人,走前请夫子记一下就可以,不必再来说了。”
张山将柱子等三个同村的人带回自己住的舱内换上衣服后,待他们缓过劲便对柱子吩咐道:“一会去见我们公子,有什么话问你时只管按知道的说,不清楚的就别乱讲,以免误了我们的事,知道吗。”
领着他们来到林强云的房间外,张山向门口值守的护卫队员说道:“请兄弟通报公子,张山兄弟带了同村的柱子等人来见。”
林强云在房内大声说:“张大哥,快请进来,我有话想问那位柱子兄弟。”
柱子一见林强云,双腿一曲便要下跪,被张山一把扯住,骂道:“你的腿这么软,动不动就下跪。公子可不喜欢这样,站着回话就行。”
林强云笑道:“也别站着,都找个凳子坐下,说起话来也轻松些。你们和张大哥是同一个村的,能和我说说这些投降的李蜂头手下都是和你们一样的人么,这些人中有没有将军、拥队等李蜂头的死党啊?”
柱子大着胆站起来向林强云弯腰鞠了一躬,小心地回答说:“公……大人,小的只认得本军的几个部将和拥队、押队,有两个是大帅……哦,不,是李……李……的亲信,他们自己吹嘘说是大……李蜂头派他们来看住各位军将,手中的刀有临敌时的生杀大权,可以随时杀掉部将以下的任何人。”
另两人也站起身鞠躬说:“我们也认得一些对比他们大的官都敢呼来喝去、李蜂头派来的亲信,可以为大人指认出来。”
林强云:“那好,等一下你们再找几个老实信得过的人帮着一起指认,务必将李蜂头的亲信死党都找出来,不让他们混入我的护卫队中,免得一个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张大哥,清查甄别降兵的事就请你们负责去办,现在先带他们去休息、进食,让他们饭后再帮忙指认。”
随后,林强云听了来到大海舶上报告情况的一哨哨长讲述他们海战经过后,想了半晌才对聚在一起的几个人把自己处理俘虏的办法讲了,然后说:“我们俘获了两条完好的‘海鹘’战船,现在还有近十条损伤的贼船也是我们的财产,想来只要修理后就可以为我所用。这样吧,降兵们安置好后,派人把那些损坏的船送回泉州修理,被指认出来李蜂头的亲信,也同时送到吴炎那儿干粗活。大家看怎么样?”
陈君华:“强云所说的我都同意,只是那些李蜂头的亲信也要留下?这些杀惯了人的家伙,一刀杀了他们就是,何必还要养着他们浪费粮食。”
天松子慌忙劝道:“都统领千万不可如此,杀他们倒不费什么事,就是有伤天和,会有碍林小友的道行修炼。好歹他们也是一条命,强迫他们做些粗活也可以赚到吃饭的钱,不会白吃粮食的。再说,他们去了也可以使工场里的人手不会那么紧,不必另招工人了不是。”
沈念宗也劝道:“君华呐,既然他们已经放下杀人的兵器投降了,那就不能杀,杀之不祥啊。留下这些人不仅让我们多了些力夫,也可以使日后与我们为敌之人都知道我们不杀俘的仁义之举。以免敌兵知道我们杀俘会生出拼死之心,让我们多所损伤、多费手脚。还是按强云所说的方法办更好,一是我们的兵员能够很快地在战场上就得到补充,而且他们还大多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打起仗来不会像一些新兵般惊慌失措。只要我们对其进行短时间的训练,让他们知道是为了自己将来的生活打仗,说不定并不比我们一手招募训练出来的护卫队差呢。你看,我们先试试好不好?”
林强云向陈君华解释说:“能加入我们的普通兵士,我们可以收下来壮大护卫队的力量,慢慢的就会形成敌我力量的逐步扭转。训练时这些人另组一军,所有的什长以上的武官都派我们自己人去充任,训练以后再分到护卫队、水战队各哨去。不然,我们要想一下子招募这么多人也有些困难,即使能招到人,也都全是平常过惯了安逸生活、没经历过战争的新手,需要很多时间来训练不说,还要花费大笔安家银钱。这批投降过来的人,则只要按月度支饷钱就够了,而且饷钱可以适当比我们护卫队稍少一点。然后在训练及战斗中再看他们的表现,予以选用、加饷。”
听到可以省些钱,沈念宗更是赞同:“这样最好了,训练时甚至可以只发一半的饷钱。君华,还是按此办吧。”
陈君华不再坚持,只是提出他的想法:“先这样试试也好。不过,要交代下去,以后若有什么不妥,一定要先将李蜂头的亲信杀了以除后患。现在那些没沉的贼船,愿降的留下,死硬的则格杀或是赶下海去喂大鱼。”
林强云:“好,死硬的格杀或赶下海喂鱼,就这样办。不过我们还是将落海而又愿意投降的救上来,君华叔你看好不好?”
陈君华:“依你就是,我到小战船上去,这里收降救人的事就交给你们办了。”
打扫战场毫无悬念,没被打沉的“海鹘”船走投无路,有些死硬份子即使想跳海,也因为亲眼看到鲨鱼把海里的人撕食而没敢下水,全都束手投降。他们无一例外地接到投降后的第一条命令:救起愿意投降的落水贼兵。
即便多了这十二条灵活快速战船的帮助,溺水而死及被鲨鱼吞食掉的贼兵还是不少,经过清点,两千二百多贼兵仅有一千零三十二人生还。此战李巽带来的水军全军覆没,被击毙、溺水、及葬身鱼腹的达五成还多。
出尽了风头的水战队,除了一个炮手在装子炮时不小心被炮弹夹伤手指有些肿痛外,无一伤亡。
倒是没参加战斗在一旁观战的护卫队,猝不及防下被贼兵的箭射倒了十七人,头部中箭的三人当场死亡。其他的十四人没伤到要害,因救得及时倒也没有性命之忧。
这件意外出现的三人死亡,令林强云深感不安。他此时也觉得以自己的军队现在所拥有的武器来说,攻敌是有余了,但自己的防护却是极为不足。真正到了千军万马厮杀的野外战场上,没有工事自保,自己仅有的三几千人还不是被人一下子就吃掉。想到这里,林强云顿时吓出了一身大汗。
事不宜迟,他立即叫来翠娥,让她按自己的口述写了一封信,看了一遍认为没问题后,叫人送去给信鸽兵旗头,马上发回泉州。
由张山、张河兄弟负责的清查甄别降兵,由于有柱子等一干人的协助,进行得极为顺利。
张山在船上统领们进食的大厅里——说是大厅,也只不过是两个房间合成的一个大房间而已——用布隔开数尺的一点位置,让柱子等人坐在里面,然后一个个地把降兵叫进来让夫子登记后再问上一两句话,等从布缝中看出来的柱子等人拉动桌上的小铃后,便叫他们从原进入的门走出,或是叫人把其人从另一个门带出去。进出同一个门的人多,从另外一个门带出去的到直到全部降兵都清查完,也不过才四十六个人。这四十六个都被认出是李蜂头派来的亲信,一出门就立即被送到俘来、收走了船桨的破“海鹘”船上,使他们除了跳海外没有任何逃走的机会。
这些李蜂头的亲信们也不傻,这一片海域还有大量鲨鱼出没,现在跳下海去无异于自寻死路,只能喂饱等着美味人肉的鱼腹,所以都乖乖地在水战队员们的监视下安坐于甲板上不敢稍有异动。
已经基本算是自己手下的这一千人让林强云大伤脑筋,带着一起先到淮东吧,看来是绝对不行。不说能不能信得过的问题,就是这样把他们到战场上,除了充人数装样子吓唬人外别无他用。
想来想去,林强云决定还是找个地方先把这些新兵训练一段时间再说,有几个月的时间用陈君华的方法来训练,大概可以派得上一些用场。
把沈念宗、陈君华、张本忠找来,将自己的想法一说,陈君华便提出了一个问题:“一千人,刚好可以编为十哨,连同我们派去的部将、队官、什长、旗头等共是一千二百五十人左右,训练需要的地方可不会小啊。而且还不能让官府知道这些人是额外多出来的护卫队,这就必须找个不易被人发现之处才行,这样的地方最好莫过于不大不小的海岛。不知附近可有这样合适的无人小岛么?”
林强云苦笑:“你问我,我又该问谁去?”
张本忠:“我去问问船上的舟师,或者他们中有人知道也未可知。大家稍候,我去一下就回。”
不过片该,张本忠就笑嘻嘻地和舟师彭古佬一起走进房内,笑着对林强云说:“想不到真有这样的小岛,这下可以解决我们的大问题了。”
彭古佬接口道:“无人居住的小岛这一带很多,但符合张都统领所说条件的,小人倒是知道有一个,就在我们的东北方向。离此大约两个时辰的水程有两个大岛,都有百多户靠种田捕鱼为生的人家,大岛南边十多里又有十多个小岛,仅四五里方圆大小,因那里的淡水不够种粮,所以还没人家在小岛上落户。其中有一个正好能停靠我们这样的大海舶,明日东主们不妨去那里看看。
沈念宗看看外面的天色,拍腿说:“好,我们明天去看看,如果合用的话,就占住一个作为我们训练新兵的临时基地,到时候派船来接他们就是。君华,你们今天要忙了,快去安排各项准备吧,我们的时间太紧了,不能多作耽搁。”
陈君华和张本忠应声站起,彭古佬也跟着起身说:“没别的事,小人也告退。”
他们走后,林强云问沈念宗:“叔,若是一千二百多人留在一个小岛上训练,每月的粮食需要五百石左右,我们所带的粮米总共也不过一千余石,怕是只能留给他们一个月的粮呐。”
沈念宗笑道:“傻孩子,你放心吧,这里是两浙东路,大宋出产粮米最多的路份之一,我们又有个大粮商根宝在温州,只须一纸书信,便可将粮米菜蔬运送到我们指定的任何地点。”宋末商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