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早晨,真煌城楼上吹响了一声号角,太阳从地平线下缓缓升起,天边雾气蒙蒙,好像又要下雨,十多个身穿青色铠甲的战士们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百草摇曳的大地,空荡荡的驿道上,没有一个人影,年迈的士兵低叹了一声,放下号角,转身向后走去。
“还没人来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老兵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只见眼前的男人二十多岁的年纪,相貌英俊,很是年轻,披着黑色的披风,遮住了里面的军装,看不出是什么身份。但是老兵还是能一眼看出,这是个贵族的将军,不是自己这样的普通士兵能够比拟的。
“回将军的话,还没人来。”
年轻男人默默的点了点头,似乎早就已经料到了,他看着老兵佝偻的身体,将近五十岁的身子已经撑不起那身军装了,肩上的双月单纹图案显得有些破旧。青年微微皱眉,问道:“十九师不是都跟着皇上去云都了吗?你为什么没去?”
“将军,小的太老了,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了,活命的机会,就留给年轻人吧。”老兵低沉的叹了一声:“我十四岁开始当兵,从马夫开始,一直到守城门,已经守着帝都三十多年了,不能因为这里被人攻打了,这里的百姓都逃跑了,我就也跟着走啊。只要城门还没倒,我就得在这呆着。”
年轻人眉头一皱,一双眼睛深沉如海,眼内波光翻涌,好似有利剑在熔炉里煅烤。
老兵没有注意,仍旧絮絮叨叨的说着:“再说,小的的家人都在这一仗中死了,我一个人去云都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留在这里,最起码还能找一找熟悉的人,看看有没有无人收敛的邻居们的尸首需要我帮着收敛。人啊,总是要入土为安啊!”
年轻人低下头,面色有些悲凉,在他的背后,是大片大片的焦土和废墟,曾经,那里矗立着全大陆最为繁华的建筑和人群,有世界最雄伟的楼塔,最奢华的宫殿,现在它们已经沦入历史了。
“将军,”老兵抬起头来,紧张的搓着手,有点忐忑,见年轻人的表情温和,终于还是不解的问道:“为什么那么多的世家藩王老爷们,没一个来派兵来帝都支援的,诸葛老爷魏大人们还回了自己的领地,帝国要分裂了吗?又要打仗了吗?燕世子什么时候会带着燕北军打过来啊?”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平静的声音自年轻人的口中缓缓吐出,但是却有强大的信心从他的话语中散发出来。年轻的男人面容坚韧,语调低沉,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帝国不会分裂,燕北军不会打过来,帝都不会毁灭,总有一天,离开的人都会回来,真煌城,会重现昔日之宏伟、往日之风采!”
老兵有些发愣,望着眼前的年轻人,这些日子听来的传闻突然间土崩瓦解,那一刻,他真的全心全意的相信了眼前这名年轻将军的话,老人眼睛冒出希望的光芒,振奋的问:“真的吗?他们还会回来?那小的还能继续守城门吗?”
“你会的,”年轻人转过头来,轻轻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我特许你一直守下去,哪怕到了一百岁,我也会派人每天抬你到城门前来。你若是还有子孙在世,我就特许你的后代子孙为我大夏皇朝守帝都之门,帝都不会亡,只要我还在世,绝不食言!”
说罢,年轻的将军翻遍全身,终于在衣兜里摸出一块被火烧黑了的银牌,上面刻着细致复杂的紫薇花,那是大夏的国花,在这刻看来,显得神圣且苍凉。
“这个,就当做信物。”
老兵大喜,可是转念却有些怀疑,他不解的望着年轻人,很聪明的换了一种委婉的问询方式:“请问将军是哪个师队的?小的能不能被告知将军的尊姓大名?”
年轻人抬起头来,此时太阳已经升出了地平线,刚刚雾蒙蒙的天气顿时消失,金芒万丈,洒下漫天金光。
“我是骁骑营参军统领,我叫赵彻。”
老兵顿时一惊,眼睛瞪着大大的,过了许久,老兵砰的一声跪在地上,使劲的磕头大叫:“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七殿下,请殿下恕罪,饶了小的这一回。”
前面没有声音,老兵抬起头来,却只看见城楼的台阶上一个挺拔的背影。年轻的皇子手握佩剑,一步一步消失在城头,背脊挺拔,像是一棵足以撑开天地的树。
光华璀璨,霎时间恍花了老头的眼睛。他转头望去,只见自己的面前,一块银质的牌子放在青砖的地面上,紫薇花怒放,像是九月的暖阳!
百年之后,卞唐的腾渊阁史书对当年的记载只留下了这样一段话:大同行会复仇事件之后,赵氏皇族广发征召令,各大门阀返回领地,各地藩王无一响应,夏皇无奈,下令迁都,皇子赵彻守国门,皇子赵飏自请命追击燕北军,大夏一脉,就此露出疲态,已难以领袖庞大的国土和八方的诸侯势力。在我国仁圣武德明智睿敏皇太子的周旋下,卞唐一跃成为当世第一大国,西蒙大地的商业中心由北方开始转移,大夏商户人心不稳,大规模越过边境进入卞唐,仁圣武德明智睿敏皇太子之通天彻地之才、精才艳绝之智、神乎其技之勇、光照天下之义堪称当世之表率、天地之翘楚、万民之大幸……。
虽然后世的史学家们都对后面关于李策皇太子的记载保持了高度的怀疑,认为燕洵造反根本跟他没什么关系,而且很多人十分坚决的认为,后面的话绝对是李策皇太子自己加上去的,因为前后墨迹的颜色完全不一样,而且如果说前面是令人观之赞叹的极品书法,那么后面的字迹,就连刚学写字的孩子看了都要汗颜。但是这不能否认前面的真实性,大同行会复仇事件之后,偌大的大夏皇朝,真的走向衰败了。
就在真煌帝都面临着百年不遇的可怕劫难的时候,燕北在内陆的最后一只队伍,仍旧在邱平山一代徘徊,偌大的邱平山平原上,一队衣衫褴褛但却眼神坚定的队伍正在静静的潜伏,像是一批饿狼一般,在原地蹲守,等待着最佳的出兵时机。
虽然各大门阀氏族们没有援助帝都,但却纷纷把目光聚集在燕北的叛军身上,直到此时,楚乔才对燕洵放弃西南镇府使稍稍有一丝释怀。燕氏一门被帝国斩首,燕洵本就和大夏皇朝有不共戴天的血仇,而大同行会则是大陆公认的造反头子,如此一来,背负背主叛国罪名的,就只有西南镇府使一方势力。这只曾在真煌城被燕洵抛弃了的队伍,霎时间成了全帝国的公敌,每个人都想充当铲除叛徒的英雄,一路上,楚乔等人遇到的奇袭,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了。
“姑娘,”贺萧小心的猫着腰跑过来,伏在楚乔的耳边小声的说道:“探子营靠过来了,下命令吧!”
楚乔低着头,平静的说道:“再等一等。”
“姑娘,已经不到二百步了。”
“再等一等。”
“再等下去我们的潜伏就失去意义了。”
“时候还没到。”
贺萧还要再说,远处的战壕里突然竖起一面红白相间的军旗,楚乔眉梢一挑,厉声喝道:“动手!”
刹那间,呼声震天,万千刀锋猛地冲出战壕,仓促逼近的军队斥候们顿时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围攻之中。
又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绝杀,楚乔精准的计算,准确的时机契合,完美的布局阵势,将贸然踏进包围圈的敌人冲杀的四分五裂。不出半个时辰,战事就已经结束。来不及除掉四面八方逃散的敌军,楚乔战旗一挥,带着仅剩下的四千西南镇府使官兵,全力扑向最大的一只征讨大军!
经过了四天有如丧家之犬般的躲避和逃亡,禽兽毁灭了大夏都城的西南镇府使官兵们,终于放开手脚,厉声长吼于邱平山平原的大地上了!
以四千人马,追击多达五万的征讨大军,这实在是一个太过滑稽的景象。但是,就是这样神迹般的景象,出现在了万里迢迢前来征讨逆贼的大军之中。正在吃午饭的的西南官兵们惊恐的看着黑压压的骑兵呼啸而来,还来不及咽下最后一口饭菜,战刀就抹掉了他们的脖子。
血光冲天,漫天血雾,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只人数稀少且人困马乏几乎弹尽粮绝陷入绝境的军队会掉转马头来攻击自己!而就在昨天晚上,他们还接到消息说西南镇府使的兵马在三百里之外的蓝翎店。不过一个晚上,他们竟然急行军三百里,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自己后方,除掉外围的斥候探子营,在军队最没有防范的时候杀进了军队大本营,这样的战术,何人曾见?
于是,一场被后人称为邱平反击战的战争打响了,天色黑下来的时候,五万征讨大军狼狈的逃往西南方向,楚乔骑在马上,带着四千嗜血兵马,紧紧要在后面,毫不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