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楠快步进了山洞，边走边叫：“阿莹阿莹，我在山洞外看到两个身受重伤的人，我们得救他们……”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火堆旁，看到唐莹简单收拾好的两处可以躺的地方，连忙把人放了过去。

只听“咚”的一声响，路楠右手抱着的男子后脑勺磕在了石头上。她吓了一跳，连忙去看那人，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已经彻底昏迷过去。她咧了咧嘴，有些心虚地把两人放好，再转头去看，唐莹已经站在她身边，双眉紧蹙，明显不是准备救人的姿态。

她又扭头去看了看并排躺着的两人，一面起身去包袱里找药物，一面说道：“小妹，你第一次见人流这么多血，害怕是不是？害怕的话就去火堆那边坐着，等我帮他们包扎好再过去陪你。”

唐莹听着路楠全是关怀的话语，心下微微一动，原本已经打算收回的话还是准备说出来：“阿姊，你……”

“嗯？”

眼见路楠拿出水袋，已经准备撕自己的中衣为地上的男子清理伤口，她踏前一步：“阿姊，你先等等。”

路楠听出唐莹话语中有些不对，停下手中抬头一脸疑问，“阿莹，怎么了？这人伤很重，我得先给他清理一下伤口上点药，有话咱们等等再说？”

“这两人的来历阿姊知晓么？这男子的伤势甚重，若真要救，非一日两日便可，且咱们的钱财没有多少富余。阿姊要救这两人，可做好准备了？”

“啊。”路楠有点吃惊地看着唐莹，旋即不解地问道，“阿莹，你的意思是不救他们？可是如果我们不救，也许他们就活不过今晚了……”

“如今的世道，无日不有人亡。”唐莹低低的声音里有一丝沉重。

路楠看着唐莹紧蹙的眉头，也皱了一下眉，然后继续动手撕开了她唯一一件棉布中衣，沾了水尽量放轻手脚为男子清理血污。她小声而坚决地说道：“阿莹，我不可能见死不救。你方才说的问题，等我为这人清理好了伤口再说。你先去那边坐着吧。”

唐莹沉默了一瞬，转身走到她们两人放包袱的地方，去翻找自己包袱里的东西去帮忙看那女子。这些时日，她已经看清了这个意外得来的亲人，明知以她的性情这件事不可能听她的，她却还是说了出来。果然她毫不犹豫地坚持自己的做法。

×××

两人足足忙碌了一个多时辰，才把救回来的两人收拾好。其实女子身上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主要是被人侮辱，在古代的女子经历了这种事……路楠叹着气想，不知道她醒来后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两人花费这么多时间，大部分是要把那个男子身上的伤口清理干净简单上药包扎好。

说来他也挺神奇，这人全身上上下下大小伤口有十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都有五六处，后背上却是除了一点轻微的擦伤没有一个伤口，真是奇怪。而且他绝非常人，平常人受了这样的伤，还拖了几天都没有止血包扎，大概早就死了。他却是腿上手臂上还有新伤，明显是带着重伤继续跟人厮杀过。

实在让路楠忍不住惊叹这人的勇猛和坚毅，还有生命力的强悍。

她在这个世界已经十几年了，虽然知道在东汉末年的确猛将无数，却一直没能亲眼看一看所谓猛将是有多勇猛。这个被她救回来的人大概是第一个让她直面了解到，世上真的有人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唐莹见路楠频频回头看那个男子，靠在山壁上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轻声叫：“阿姊？”

“啊？”路楠转头，坐直了身体，看着唐莹坦然道：“小妹，我明白你的意思。母亲曾教过我，做人做事要量力而行，我都牢牢记住了。我也知道生在这乱世，人命如草芥，每天都会有无数人因为各种原因死去。如果今晚我遇到的是一群迁移的难民，我只会告诉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不会有战乱暂时可以避祸，不会不自量力地想着把身上的钱财物品都交给他们。可这只是两个人。一个身受重伤随时可能死去，而另一个同是女子，经历了那种事，没看到就算了，已经见到了，又怎能不救？母亲说得量力而行我记住了，但我想着，无论如何总要尽力而为才行，不然大哥知道了大概会不高兴的吧……”

说着说着，路楠的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去。她口中的母亲和大哥，并不是这里的，而是她在二十一世纪的亲人。十几年过去，她大概明白了，这辈子怕是再也不能见到他们了。可是那些关于他们的记忆，他们教她的做人做事的道理，一点一滴教会她的一切，无论是什么，她都会牢牢记住。

唐莹对路楠坦诚而直白地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有一丝意外，她考虑了片刻，还是说道：“那女子就暂时不提了，但若阿姊救的那男子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呢？他的身上那么多利器造成的伤痕，寻常人不会有这样的际遇。今日阿姊救了他，日后他醒来后再去行凶作恶……”

“阿莹，不管他是不是作恶多端的杀人犯抢匪，此时此刻他只是个身受重伤的人，我们并不清楚事实如何，怎么能就因为自己的臆测而见死不救，任由他重伤死去或者被山中野兽当做食物？”

唐莹看向路楠的眼神中有着难以掩饰的讶异，她的眼睛明亮犹如天上的星辰，在那里面一片澄澈坦诚，没有晦暗，没有阴影，干净得好似初到人世的婴儿。她弯了弯唇，终于微微一笑，点了下头：“阿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么，我们要在这里呆上几天，等着那男子醒来再走吧？”

路楠用力点头，粲然笑道：“嗯！”

“那早点歇息，明日设法去弄些水在山洞里用。”

“啊，小妹你先睡吧，我还得在洞口布置些简易机关防着野兽进来。”

“唔……我等阿姊吧。”

“阿莹，你怎么就从来不听我的呢？”

……

×××

第二天，路楠和唐莹在山洞四周走了走，找到了一处清泉，虽然水不多，但却因为有个泉眼能够生水，她们在这里呆几天，水源是不用愁了。

至于食物……好几个人都吃她们原本带着的干粮的话肯定是不够的，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不知道前面走多远才会有城镇，只能靠路楠去打猎了。

路楠忙忙碌碌了一上午，终于可以坐下和唐莹一起烤肉烤干粮，她大口喝着泉水含糊地说道：“幸好那人身体素质过硬，那么重的伤我们随便包扎一下，他也不见发高烧之类的病症出现。哎，他大概会很快好起来吧。”

唐莹看着架子上的兔肉，蹙眉道：“可那个女子……”

“唔…………”

路楠和唐莹转头看去，躺在地上的那个女子手正在慢慢抬起来。路楠毫不犹豫地放下正在烤着的兔肉走过去，唐莹站起身在原地片刻，也走了过去。

看身形那是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昨夜两人为她查看身体收拾伤痕的时候，路楠就把自己的一身衣服给她换上了。她的脸上就是有一点乌青，嘴唇被自己咬伤了，一头乌发也让唐莹给梳理过后稍稍绑了起来，所以现在看上去还算干净整洁。

路楠走过去，就见她刚好睁开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面却是空洞无神。路楠吓了一跳，连忙蹲下去把她扶起来坐着，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尽量放轻了声音问道：“呃，姑娘，你还好吗？有没有觉得身子哪里不舒服？”

那女子一动不动。

路楠皱着眉头，眼神里明显有同情，刚要说话，就被唐莹扯了扯袖子，她侧过脸看到唐莹沉静的面容，稍稍放松了一些。

唐莹低声说：“姑娘，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若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吧，哭完了把那些不好的事忘了好好活下去。”

女子置若罔闻，一动不动。要不是还会眨眼睛，简直就像个木偶一样了。

路楠完全不懂该怎么劝解遇上这种事的女子，还是个思想很封建的古代女子，所以看她那样子只有干着急。

唐莹示意路楠帮忙，两人把那醒来的女子扶起来，走到正在烤肉的火堆边，让她靠着墙角坐下。她一坐下去，就蜷缩起身子，紧紧靠在山壁上，双臂抱膝，头深深埋进去，拼命地发抖，后来牙齿都开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音，十分渗人。

路楠更加担心了，却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去劝她想开点，很有些无措。

唐莹朝她摇了摇头，拿起木棍，把兔子肉放在火上继续烤了起来。

路楠没办法，也继续开始烤肉，却时不时扭头去看那女子一眼。

片刻后，那女子开始发出低泣声，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大，忽然听到“哇”的一声，那女子埋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听到哭声，路楠更是满面忧色，唐莹却朝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