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路楠被唐莹发她不仅不会写字,就连认都认得不全之后,她就悲剧了。唐莹说话算数,果然找了许多书来让她躺床上背诵,她还会抽空检查。
路楠从来就不是擅长背书的人,上辈子的她背一首七言诗都要好几天才能勉强背下来,唐莹拿了《春秋》《孙子兵法》这样的书来,让她看可以,背诵那简直是要了她的命了。每每唐莹来检查,她没有一次顺利背下来过。没两天,这事儿赵云等人都给知道了。
于是,路楠被人关照过后,背得更加痛苦,更加纠结。
这天中午,唐莹来给路楠换药,照样让她背诵昨天留下来的“任务作业”。
唐莹细心地换药,路楠仰天长叹一声,痛苦万分地开始背:“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呃,君子有酒……嘉宾、嘉宾式燕以衎……南有……南有什么木……唔……”
这是因为唐莹发现,她真背不来《春秋》、《孙子兵法》那样的长篇,只好换了简单的《诗经》来。昨天早上她念了一首小雅里的《南有嘉鱼》,路楠磕磕巴巴,到今天中午也只记得前四句,后面就又不行了……
唐莹换好了药,瞄了一眼坐在一旁已经快要忍不住笑意的陈萸,而后柔声对路楠说道:“阿姊……”
路楠一脸沮丧地垂着头:“阿莹,对不住,我实在背不来……”忍了忍,她还是试探地说,“要不你给我换个东西看好不好?”她宁愿躺着无聊也不想背书啊。
唐莹轻轻摇头,舒了口气后脸上带笑地说道:“阿姊不如先告诉我,从昨日到现在,你背《南有嘉鱼》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
路南一怔,老老实实地回答:“啊,我在想你们打算怎么退敌、又怎么应对刘焉大军,还有……”
“阿姊,我早已对你说过,你应该好好养伤,整日想这些无用,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唐莹说话间有意无意地去看旁边忍笑的陈萸,渐渐的,她就收起了笑意,端正了坐姿。路楠却根本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她被另一件事吸引去了注意力,皱着眉头说:“阿莹,你手上怎么回事?”
唐莹身体一僵,快速缩回了双手,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事,煎药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
路楠正色盯着她,强调一遍:“你不用藏,我看清楚了。磕到会有那么多伤痕?还有许多伤口吧?你真不说的话,我自己出去找赵将军,总能问出是怎么回事的。”说完就要准备起身。
“阿姊你别动。”唐莹亟亟阻止,“前几天有人送东西过来,里面有些锦帛不错,我想给你做几件衣袍,手指上的针孔不过是夜晚看不清楚所致,至于那些伤痕,真是煎药的时候弄的。阿姊,这些都是小伤,已经不疼了,你不必为我担心的。”
“是吗?”路楠还是有些怀疑,不过她从来不愿意逼迫唐莹什么,是以想了片刻,也就转移了话题,“我的衣物不少了,你不用在帮我做。白天有空闲时做做就算了,夜里做针线很伤眼睛。”
“嗯,我知道了。”唐莹点头,而后转身去拿饭桶,“阿姊吃饭吧,今日有你喜欢的菜色。”
路楠偏头一看,脸上立即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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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唐莹离去,陈萸在路楠房里侍候她。
路楠当即问道:“阿萸,你知道阿莹双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吧?告诉我好不好?”
陈萸一脸为难地看着路楠,“公子……”
路楠目光定在陈萸面容上,皱眉道:“阿莹不肯说实话给我听,你也不想告诉我?你不说我真去外面找人问,到时候阿莹如果问我为什么又跑出去,我就说是你逼我的。”
“那,那我说了,公子不会告诉小公子说是我告诉你的?她说,如果我告诉了你,就要把我送走,再不让我跟着你们。”陈萸有些委屈地说道。
路楠点头,严肃地说:“我保证绝不会让阿莹知道是你告诉我的。”
陈萸目光闪了闪,脸上飞速掠过一丝失望之色,继而又露出她往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带着热切与一点点纯真,还有少少的怯懦。她深吸了一口气,故意放缓了语气说道:“这几天,山下的敌军不住地攻关,什么方法都用了。赵将军高将军等人都带兵出战过。他们出去后,山上的士兵曾经出现过好几次动乱,我听赵将军留下保护公子和小公子说起过,那些有反叛之心的士兵虽然人数不多,可这样迟早会出问题。故而、故而,小公子就带人去……”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明显有着惧色,“小公子带人抓出了一些带头动乱的人还有散布谣言的人,当众斩、斩杀……抓人的时候有人反抗,小公子就受了些伤。身上其它地方也有,手上的无法遮掩,她怕你看到担忧,就故意把手上弄了些针孔和碰来的青紫掩饰。”
“什么……阿莹、阿莹她竟然……她才多大……还为了瞒着我……”路楠一震,嘴里喃喃说道,注意力显然已经不在陈萸身上,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陈萸双手托腮,不动神色地坐在那里看着路楠喃喃自语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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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楠走到城门楼上,往山下看去,正是尘土飞扬,兵荒马乱,山脚处士兵的尸体逐渐增多,敌军却似乎越战越勇,不怕死一般喊声震天地拼命往上冲。半山腰上是守关军队,从容不迫地推了滚木巨石下去,眨眼间又是几十上百条人命消失。两军甚至还算不上真正交锋,敌军却已经死伤无数,可他们依然是前仆后继,不畏生死,几乎前进的每一步都要以无数同袍的鲜血铺就。
不是有贾诩在么?为什么牛辅还会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路楠一面观战一面疑惑地想到。远远地传来鸣金收兵的声音,山下士兵终于如潮水般退回不远处的营寨中去。
路楠皱了下眉头,侧头问旁边跟着她出来的两个人:“敌军这几日都是这样攻关的吗?”
黑脸儿,身形瘦小的范觅点头道:“是。”
这人是赵云从自己数百人的军队中挑出来给路楠的,功夫不错,人也很机灵。还有一个跟着她的,是高顺派来的,名叫顾九,生得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看上去就很不好惹,他就如他的将军一般,话很少,却是路楠一个命令他一个动作,十分忠诚。
路楠的拒绝被所有人无视,于是在她躺在榻上的时候,门外就多了两个站岗的,她出门,身后自然就跟着两条不容忽视的尾巴。听范觅这么说,路楠不可避免地皱了下眉,又问:“我军可有主动出击?”
范觅摇头:“没有。”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只要路楠这方拖得起,大可安稳守关,由着牛辅的军队在山下这样损伤巨大的攻打,若是没有援兵,用不了多久他后继无力自然就会退去。关键就在于她们拖不起。她还不知道,刘焉从故道派来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西面山下,两军已经交战过。根据信件传来的消息,下辨派来的数万军队不日就要到了。届时她们只会更加被动。
路楠想了想,再次问道:“刘焉的军队还未到吗?”
范觅眼神一闪,再次坚定地摇头:“没有。”
一旁的顾九惊讶地微微抬起头看了范觅一眼,又去瞅了瞅路楠,无意识地盯了一眼她僵硬的左肩,继续低下头不动了。
路楠点头:“我们回去吧。等下赵将军和高将军回来,你们去请他们来,就说我有要事商议。”
“是,公子。”范觅抱拳道。
路楠显然不习惯这样,愣了一下,才转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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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楠三人刚刚走回院里,就看到唐莹站在她的房门口,脸上有着恼怒之色,陈萸在她身后右侧,深深地低着头。
“阿姊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而肥,是有意想让小妹担忧?”
路楠还没有走近,就听到这样一句带着怒气的责问,她抬头看气得泛起红晕的脸颊,顿了顿,忽然正色道:“阿莹,如今战事紧张,你不用再费心瞒我,我都已经知道了。这样的时候,我怎么可能安心养伤。何况我只是伤了左肩,别说出来走动,就是上阵杀敌也没什么问题。你真的是太关心我了,所以才会过了头。你这样照顾我,就算亲近的人不会说什么,那些外人呢,一定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吧?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何苦这样呢?”
唐莹一时怔忪住,沉默地看着路楠,看了一阵子,她忽而一点头:“我明白阿姊的意思了。那你已经出去过了,先回屋吧?”
没想到她这次这么好说话,路楠反而一愣,随后点头,脸上露出笑容,顿时阳光灿烂:“我们进去吧,等等我要与赵将军、高将军说些事,你也一起听,说下意见。”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