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赵云带着数千人悄然下山朝东南方向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高顺和余廉在山下中军大帐之中点将下令,兵分两路,整军待发。
路楠与之前和她一起下山夜袭的刘征坐镇关上,暂时掌控大局。
自路楠从城门楼上回来之后,唐莹就很沉默,路楠以为她在生气,又想着她总不会气她太久的,而今却不是去哄她开心的时候,只能等解了局之后再来谈其他。也许届时她看到她的伤真的不碍事,自然就放心了,也不会在生气了。夜里送走了赵云之后,她与刘征又仔细检查过关上布防情况和守将兵卒安排,商量了些事宜之后,才想着战事多半不会在今夜就起,于是准备各自去休息,养精蓄锐,只待明日一战。
路楠踱步回到院里,还没走近就看到黑暗中一点橘黄色的光芒,虽然微弱,但却温暖,在朦朦夜色中,为人指路。渐渐走过去,看到唐莹拿了一盏灯,站在她的房门口。不知何时起,她开始挽了男子发髻,着男子深衣,人虽然不大,却自有一股子稳重沉静,总让人不小心就忘了她的年龄,把她当做成人来对待。
她是这样,赵云陈萸亦如是,还有山上的许多人都不例外。
微弱的灯光下,两人默默相对,没有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还是路楠先笑出声,朗声说道:“阿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觉?站在这里做什么?”
可她说话的同时,唐莹也已经叫道:“阿姊……”只是这么轻轻地叫了一声,就被路楠的话语打断,于是她静默,等到路楠说完,才摇了下头,“阿姊,你伤口还好?没有疼吧?若是隐隐作痛,或者有什么不对,你可别隐瞒,一定要说出来。军医的话还是要听的,你的伤若不注意,留下病根以后会很不好的。”
听她还是这样关心自己,路楠立即有些愧疚,低了低头:“我没事,我知道你很担心,会注意的。如果有什么不适,我会去找军医看。你还小呢,也要注意休息啊,别太劳累了。我也会担心你的,知道吗?”
唐莹弯唇,忽而凝目:“阿姊,我想,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些什么、准备做些什么。我早说过,只要是阿姊愿意去做的、想要去做的,小妹都会支持。阿姊,我会想办法帮你,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把肩上的伤养好。”
“唔……我明白我明白,谢谢小妹这么乖这么懂事。”路楠大笑出声,忽地抬手摸了摸对面唐莹的脸颊,“你也要好好的,我才能安心去做想要做的事,小妹你知道的吧?”
唐莹笑微微地点头:“嗯,我们都要好好的、平安的活下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啊,我现在想要做的事就是让你去睡觉,阿莹,这么晚了,你就应该乖乖的去睡觉才对吧?”
“我这就去睡了,阿姊也要好好休息,明日还有事呢。”顿了顿,又轻声说,“阿姊要记住你自己选择的路,我也会记住自己的选择。”
路楠微微一愣:她以为唐莹只是说说,原来,她真的看透了她的心思、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了。不过……她也从来没有想要对谁隐瞒,于是路楠又是一声笑,重重点头:“我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希望阿莹你也是一样。嗯,这么晚了,咱们都回房休息。有什么事都该睡好了再说。”
唐莹轻轻扬唇浅笑,再一点头,拿着灯笼离去。
“顾九,你送阿莹回去。”
“是。”
×××
次日清晨,卯时一刻。
路楠和刘征还在等消息,猛然间就听到西面山下的消息,两人立即带了人去观看。竟然是刘焉的兵马来了,这是几人三番四次推算中,比较差的情况。最好的情况当然是先让他们打退牛辅大军,刘焉的大军再来,让他们能够逐一对付。
而现在,赵云按照计划带兵下山绕路而去,准备再搞一次偷袭,而正面自有他们的军队吸引牛辅大军的注意力,最后两军前后夹击牛辅大军,力求一次退敌。而现在,赵云带领的兵马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刘焉大军已经来了。只能让他先等一等,最好避免两面作战。
路楠与刘征都瞪大了眼睛看山下情况,可惜距离太远,只能看清楚两军对垒的情形,两方如何布阵预备哪个将军打头阵,却是完全看不到了。
两人只能靠猜的。
幸好这一情况昨夜商讨时,也有预想到。按照计划,如果无法和平解决,那么该是余廉打头阵,高顺带兵冲进阵中打乱敌方吧。
事实上,余廉既是刘焉远亲,又是他手下宠信的大将,还真比来人官高几级。来将本就与余廉有旧怨,现在见到余廉好端端的骑在大马上,后面几万兵马,威风凛凛,好不气派。
那位敌军将领顿时气红了脸,在两军阵前扯着嗓子大骂余廉。说他投降敌军,是叛徒王八蛋龟孙子,愧对益州父老乡亲,应该自裁而死在阵前才算是个男人……
余廉双目喷火,不甘示弱地回骂来人是对他的人品武艺军职羡慕嫉妒恨,谁说老子投降了,老子明明把敌人打败投降了,他们现在已经归降我益州军,与我共同守关,你这样在数十万同袍面前造谣污蔑本大将军是何道理。今日要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那么你这造谣生事居心不良的龟孙子才应该自绝于众人面前谢罪等等。
来人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也你来我往地回骂过去。
于是两人就开始了唾沫横飞、脸红脖子粗的骂阵,你一句我一句,什么脏话都出来了,骂得两军之中的士兵们一片呆滞,瞠目结舌,最后渐渐蔫了吧叽,完全没了热血沸腾、将要上场厮杀的气势。
路楠和刘征在山上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看着两军对阵,因为听不到声音,只见他们许久都没有任何动静,且两军的后方都已经开始出现了小小的骚动。
又过了一阵子,路楠与刘征就知道了一定是计策见效,盯着山下的两人都逐渐露出了笑容。
果然,又过了没多久,他们就隐隐听到鸣金声,两军缓缓向各自营寨退去。
路楠大大地舒了一口气,算是放心了。又叫了一声刘征,两人一起赶往城门楼上去查看东面的情况。
×××
东边此时依然是一片宁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出现。
两人仔细地观察了一阵,确定赵云还没到,而他们准备与赵云夹击牛辅大军的人手早已经到了山下早早安排好的位置。
于是他们又暂时松了口气,就地坐下,准备先休息一会儿。
刘征这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大刀,人也是极为豪爽,有些粗线条的。说起来,倒是跟路楠的性格有异曲同工之妙,是以两人十分说得来。不过他的长相可不是粗犷型,而是平凡无奇的大众脸,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路楠坐下来之后,刘征就关怀的目光看向她的左肩,“你的肩伤真没事儿?这样跑来跑去……其实我们也就是看看,实际上帮不上什么忙的。若你有何不适可要早早说出来,回去歇息。”
想到一定是唐莹告诉过刘征让他帮着注意她的伤,她神色微黯,叹了口气:“我这又不是什么重伤,怎么大刘你也这样扭扭捏捏的不痛快,老提我的伤心事干嘛。”
刘征抓了抓后脑勺,干笑着说:“伤心事?那夜的情况咱们可都一清二楚,要我说,兄弟你可真行,大刘我是真敬佩你!我那夜要不是运气好磕晕了过去,乌漆麻黑没人注意到,怕是一条命都丢在山下了,哪儿能这样好好地坐着跟你说话啊!”
路楠想到这人的确是运气奇佳,当即哈哈大笑起来:“那倒是,大刘是真运气好!不过,运气好也是你啊,我们运气不好的,那就是战死沙场也只能怪自己命中注定了嘛。”
刘征大摇其头:“话不是这么说的。反正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但却是真佩服你的本事的!”
“唔……”路楠沉思了片刻,忽然说道,“大刘你从军多少年?”看他的面容,并不显一丝老态,她在猜他不满三十,那也就是说,根本进军队没几年就做到了校尉,那倒是很不错。
谁知结果大出路楠意料之外,刘征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从军如今有十五年。”
“什么?那你今年多大啊?”
“三十一。”
“咦?十五年……”
“是啊,眨眼儿就十几年了,我初入军队还是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毛头小子,现如今嘛……嘿嘿,就这一手使大刀的功夫,也是在军中练出来的。”
路楠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