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来人,杨尘敛下双目,似是并不愿看他一眼,无双怜香惜玉地为她挡去华静夜刺探的目光。可惜二人的互动却更刺痛了静夜公子的双目,华静夜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先前我以为你不知她的身份,如今看来你是知晓的,那你就该知她是女子,何必做出这等假象让我不快?”
华静夜是个精明的人,因而他救杨尘之时必然要查清杨尘为何被掳。纪长老做事虽然谨慎,但还是被华静夜查出些蛛丝马迹,仅凭这些华静夜便能推测出杨尘与无双的关系。既然杨尘知晓无双的身份,那之前做出心仪无双之态不过是做戏罢了。杨尘面对他时油盐不进,机敏得令人牙痒,可他救她之时却看到了她的另一面,他本以为他二人经此事后会贴近些,谁知她却离得更远了,不但有意无意地避着他,更不许他踏入她的小楼半步。他很是不解,自然要问个明白。
杨尘顺势靠近无双几分,深情道:“女子又如何?我的殿下手握重权、征战沙场,哪里输过那些男子,我仰慕殿下乃是常情。”
一句“我的殿下”气得华静夜七窍生烟,“她是女子,怎能与你过鱼水之欢?”
静夜公子在百花丛中向来无往不利,如今栽了个大跟头,不免有些急了,是以不小心便说出这等话来。此话一出口他便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话对脸皮奇厚的燕王殿下没有任何影响力,可却会让杨尘看他不起。
果然,杨尘的面色沉了沉,而无双则是挑眉笑道:“静夜公子孤陋寡闻了不是,女子与女子之间另有妙处,就跟男子与男子之间。”
静夜公子知道自己在口舌上讨不得这位与燕静同出一脉的燕王殿下的好处,只得从别的地方着手:“尘尘,她最是薄情寡义,她若心中有你,怎会不将你藏在燕王府中,却让你来到边远的瑶山只身犯险?”
杨尘终于抬眼看他,但只看了一眼便转而看向无双,满满的两汪深情,几乎要溢出来。“你不了解燕王殿下,我的殿下心怀天下,有着世上最宽广的胸怀,正因为她心里有我,她信任着我,顺着我的心意,即便独自忍受相思之苦也任我来到这瑶山过我想要的生活。真正在她心上的人才会被她尊重,若她真将我藏于燕王府中,我与那些男宠有何分别,她又如何值得我仰慕心仪?”
向来冷酷无情的燕王殿下闻言不禁面色动容,揽她入怀,与她十指相扣,低声道:“明珠,你如此明白我。”
靠在无双的肩头,杨尘看向华静夜,有些惋惜地说道:“你是男子,又怎能明白女子的雄心壮志呢。待天下安定,不再需要殿下之后,她会请求陛下将瑶山赐予她做封地,她会做个闲散王爷,永远陪着我。或者,待我厌弃了这等乏味的生活之后,我会回京城陪她,到那时我便会心甘情愿地留在燕王府中,做一个普通的女子。”
“明珠。”无双轻叹。
而华静夜已经失了神,若杨尘用世俗来解释她与无双不能在一起的原因,他定然不信。可杨尘说了这样一番话,真真切切地打动了他,有那么一瞬,他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那破坏别人感情的恶徒。可即便清醒过来,他也只能黯然离去。
待华静夜离去,无双抚了抚杨尘有些僵硬的后背,柔声道:“好好歇息。”
杨尘松开抓住无双手臂的双手,勉强笑了笑,道:“今后是真的空闲下来了,不用操心私盐的事,可不就得了空儿好好歇息么。可惜了那一大笔收益哟!”
“财迷!”无双点了点她的额头,顿了顿,叹道:“何苦如此呢?”
杨尘一怔,苦笑道:“他既然能查到我与殿下的关系,自然能查到我的过去,他若真对我有意,身为男子,他岂会不在意?可他竟似不知一般,对我却比以往更甚,这样一个男子是多么可怕,为了达到目的,能忍人所不能忍,我自然要离得远远的。”
无双不语。世俗总是对女子过多苛责,杨尘遭遇的那些明明是男子的过错,虽然薄寒已死,但杨尘承担了更多的苦。活着,比死去更难。
出了明珠阁,依旧是那个路口,华静夜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一向风度翩翩的静夜公子此番竟未打开他风格诡异的扇子,面上也失了常年不变的笑容,直直地看向无双,道:“她为何拒我于千里之外?”
认识华静夜这么多年,无双今日倒是头一次没听华静夜自称“华某”,看着终于有了些人味儿。可惜燕王殿下从来都少了一颗怜惜之心,因此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冷冷道:“方才她说得已经很清楚了,你是知道本王的脾气的,你若还留在瑶山,本王定不饶你!”
“我不信!”华静夜低吼道。虽然杨尘说得很动人,即便是他也动容了,但是他还是不信。他狠狠地逼视着无双,道:“燕王,你偷偷摸摸来瑶山就是不想别人知道你在这里,你执意插手她与我之间,就不怕我将你在瑶山之事宣扬出去么?”
无双闻言止了脚步,柳月连忙顿住,颇有些怜悯地看向那位静夜公子。那位静夜公子用错了法子,燕王殿下出了名儿的软硬不吃,不过若是软的,只要足够打动她,她或许破例吃上一回,但是硬的就别想在她那儿讨着任何好处。
果然,无双沉了脸,眼中杀意大盛,“华静夜,你在威胁本王?”
华静夜是何等机灵之人,就算一时失了神,此时也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矮□段,和声道:“殿下是性情中人,想来不会为难于我……”
不等他说完,无双便冷冷地抛下一句:“世间万事总要讲究个公平,以物易物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静夜公子若想求得别人的真心,便用自己的真心去换,若舍不得掏出自个儿鲜活的真心,也莫去讨别人的真心!”
无双说罢,便要离去,抬首却见着一个熟人,那人显然也见到了她,竟敢大着胆子转身就跑,无双更无暇顾及身边的华静夜,就要追上前去。华静夜这厢正要再问她个清楚,抬头也瞧见了那人,便无意拦她,只道:“他在殿下之前来的瑶山。”
无双闻言却是止了脚步,问道:“他常在哪里出现?”
华静夜没心没肺惯了,闻言便将感情之事暂且放下,幸灾乐祸地把自己查到的东西告诉无双:“他习惯声东击西,不过最终大多都是去瑶山书院的,与书院里的一位夫子走得很近。”
无双点点头,倒是不急了。瑶山书院迟早是要走一趟的。
虽是早春,瑶山却已很温暖。阳光透过碧绿的树荫,留下绯色的斑驳。俊秀的少年,灵动的少女,冷峻的剑客,热情的商贩,春意浓浓的花街,这便是此时的瑶山。
无双并未递拜帖,只带着柳月,主仆二人徒步,慢悠悠地穿过整个郡城,来到瑶山脚下,瑶山书院便在山上。原本只是几间废弃的屋子,杨莫却看中了这里的清幽,与郡守交涉了一番,郡守是知道杨莫来历的,听说他要办书院,自是大喜,但起初并未重视,只命人将旧屋修葺一番,充作院舍。可杨侍郎在朝中多年,最多的便是故交,听说他办书院,纷纷将小辈送来,倒是轰动一时,郡守再不敢怠慢,命人新建了几间院舍。这两年瑶山书院的名气越来越大,慕名求学的人也越来越多,院舍便就越建越多,到今日规模却是不输百年燕宁书院了。
山路不算崎岖,甚至算得上平坦,但是路程太长,从山脚算起,走了一个多时辰还未到,无双是练武之人,不觉辛苦,然柳月的呼吸有些不平,额上沁出汗来,却不敢多言,只得勉力跟着。柳月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没敢奢望无双会让他歇息一会儿,可无双偏偏就停下了脚步,柳月心中疑惑,等了许久却没听到无双的吩咐,突然明白无双这是有意让他歇息片刻呢,他心中感动,张口却是说不出话来,只听无双淡声说道:“资质有限,虽不能有大成,但习武总归强身健体,你平日里还是勤加练习罢。”
柳月张口难言,殿下,我可是一点儿都没偷懒,只是进步缓慢罢了。
半个时辰后,书院终于近在眼前,不过已是正午,该是午膳时辰了。无双并无饥饿感,柳月却是饿了,肚子叫得很不含蓄。肚子饿的人嗅觉尤其灵敏,柳月清晰地闻到一股肉香味儿,顺着那股子香气来到书院的后面,只见一个男子姿态不雅地坐在地上烤鸡,那鸡烤得油滋滋的,瞧着的确诱人。
无双一眼便知此人是个吃货,瓶瓶罐罐的调味品散落一地,那男子动作娴熟地一个一个加过去,明知有人来也吝啬分他们一眼,好似此时烤鸡才是头等大事。
柳月正饿着,闻着这香气肚子忍不住又叫起来,当下羞愧得要找个洞钻进去。那男子显然也听到了,想是怕柳月觊觎他的烤鸡,他连忙说道:“现在正是午膳时辰,有饭有菜,院长性子不错,讨顿饭不成问题。”
柳月疑道:“那你怎么不进去吃饭,偏要在这儿烤鸡?”
那人头也不抬地说:“一大群子人抢几块肉,麻烦!不过瞧你们瘦挑瘦挑的,想来是爱吃素的,进去吃再合适不过。”
柳月不语,眼珠子明显转向烤鸡。无双出人意料地开口说道:“若是在下想分一分阁下的烤鸡呢?”
那人手上的动作一顿,终于抬起头来看他们。柳月这才看清那人的面貌,心下不禁称奇,看来这瑶山的确出美人,随随便便就能遇着一个,眼前这位公子面目清俊,若非姿态不雅,发髻凌乱,也算是个翩翩佳公子。再观他穿着,倒是有些不伦不类的,上好的丝绸,上面绣的却是大簇大簇的牡丹,艳丽得很,穿在男子身上却诡异地和谐。
那人先看向柳月,只一眼便有些不屑地移开双眼,转而看向无双,这一看倒是停顿了片刻,露出惊讶之色,随即眉毛一挑,眼角眨出一丝媚,轻笑道:“姑娘贵气逼人,若进书院必是座上宾,何必跟在下抢吃食呢?”
柳月闻言一惊,燕王殿□着男装多年,因着一身英气和煞气,从来都被人认作男子,被一语道破性别,今儿个还是头一回。柳月是受过训练的,轻易便看出那人眼角的媚意,当下便当那人是个不正经的东西,顿时朝那人瞪了几眼。
无双面不改色看着那烤鸡,似对那鸡很是执着:“阁下若是进书院,家常饭菜少不得,何必非要偷呢?”
那人见无双不吃他那套,便将眼角的媚色收了个干干净净,没好气地说道:“姑娘休得血口喷人,在下手中这鸡可是自个儿在山中捉的。”
柳月闻言撇嘴道:“家鸡和野鸡的毛我家主子还是分得清的。”
那人也不争辩,低头再往鸡上加了些调料,道:“小庙供不起大佛,燕家无双好走不送!”
柳月面露惊色,连忙看向无双。无双神色如常,淡声道:“过家门而不入,杨家怀谢玩世不恭第一人。”
“明明北上偏偏南下,上瞒天子下欺百姓,沽名钓誉,甘拜下风!”那人回道。
“为一己之私行踪不定,惭为人子,愧为人兄,不孝不义,失敬失敬!”无双口下不留情。
“你就不能当做没瞧见?”那人没好气地说。
无双紧盯着那鸡,丝毫不让:“大燕律例,偷盗者轻则重打三十大板重则坐牢三到十年,在下掌管刑部,万不能徇私。”
“你说怎么着?”那人无奈。不是没想过逃,只是在看到无双的第一眼就干脆地放弃了,她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实在没必要费多余的功夫。
“烤鸡分我一只。”无双说得坦然,那人烤了两只鸡,如今被撞破,分赃也是应当。
“你好狠的心,一张口就要五成!”那人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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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年前忙得连电脑的边儿都够不着,总想着年后会好一些,结果年后忙着走亲戚,前几天匆匆更了两章还是在外婆家霸占表哥电脑完成的。如今终于歇下来,我又感冒了,昏昏沉沉的,因为大脑不做主,所以要是写出格了大家莫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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