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康熙第四次南巡，皇太子胤礽、皇四贝勒胤禛及皇十三阿哥胤祥扈从。

此次南巡，是为巡视南河，康熙皇帝并未奉母，仪仗卤簿一律从简，更无意骚扰百姓。然还是有阿谀奉承之地方官员，早早召集了全城百姓跪在岸边磕头行礼。

德妃侧坐舱内靠窗的位置，听到山呼声时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年纪最小的和嫔瓜尔佳氏早坐不住了，见此就笑着找德妃搭话，问：“姐姐摇头做什么。”

德妃敷衍道：“没什么。”

凤船内，太子妃撑头小憩，德妃恬淡不语，和嫔略有些尴尬，只得继续对着凤船漾开的千里碧波发痴。

一路船行，已过通州地面。弘晖和我并肩坐在船尾舱板，两岸市井繁华。

“额娘，快看！”弘晖兴奋地拉了拉我的胳膊。

顺着他手指望去，只见河岸上两个身穿土蓝僧袍的和尚表演“胸口碎大石”。胖而肥的和尚躺在地上，肚子上压着千斤巨石。老而瘦的和尚手持锤头，看上去颇有几分慧根，却不知为何沦落到街头卖艺。

弘晖第一次见到这些稀奇，老和尚锤头下去时更是紧张得站了起来。不巧的是，一个路人挡住了晖儿视线。

“额娘，额娘，我们停下来去看看他们吧！”弘晖拉着我猛摇，我笑道：“不行哦，这是皇爷爷的船，皇爷爷说停才能停。晖儿说停，可不管用哦！”

弘晖不甘心地撅起嘴：“好额娘，您去求求皇爷爷。晖儿就上去看一眼！而且，十三叔肯定也想看……我们就都去看看嘛。”

我耐不住弘晖的央求，轻轻刮了刮他鼻子，回头看舱里德妃。她淡淡看着我们，嘴角勾起清徐一笑，招手要弘晖进去。弘晖以为祖母答应，蹦蹦跳跳就往里跑，船却忽然一停，把他摔到地上。

和嫔急忙扶起弘晖。船又晃了一晃，把太子妃也惊醒了。起身撩开船帘，皇帝的龙舟、女眷的凤船全都抛锚停在运河中央。

胤祥把辫子咬在嘴里，从龙舟大步跳过来。太子妃一把拉稳他，疑惑地问：“船怎么不走了，皇阿玛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吗？”

“是二哥。”胤祥神色不好，走进舱内对德妃、和嫔道：“太子爷身子不济，皇上已命德州知府前来接驾。娘娘和嫂嫂们准备准备，马上就要下船了。”

太子妃神色一紧，跟胤祥走去龙舟。和嫔神色忧戚，担忧地看着前方龙舟，也叹了口气：“太子爷来的时候好端端的，怎么就得了病？”

听到这句话，我下意识忖了一忖，道：“娘娘放心，有皇阿玛和太子妃在，二哥出不了差错。”

这只是个不痛不痒的试探，和嫔脸却一红，偷偷去瞟德妃。

下午，皇帝一行入住德州行宫。

弘晖见船真停在德州，高兴地在屋子里跳来跳去，催我带他找和尚去。

从皇上寝宫回来的胤禛在门口听到孩子吵闹，便带着胤祥走进来，冷冷骂了声：“小混账。”

弘晖见到鬼似的立马缩进我怀里。胤祥笑道：“小鬼，刚才吵什么，快讲给十三叔听听！”

弘晖嘟着嘴，偷看了阿玛一眼，胤禛又责：“十三叔问你话就答，看阿玛干什么？难道阿玛脸上写了字？！”

弘晖忙把目光收回来，小手紧紧抱住我的腰。我便道：“晖儿方才在船上看见两个和尚卖艺，想让阿玛带去看看。你瞧瞧他阿玛凶神恶煞的模样，哪里会愿意带我们去？”

弘晖很配合地对胤祥撇了撇嘴，显得愈发可怜。胤禛被我说“凶神恶煞”本就生气，这会儿更要发火，胤祥却道：“这么好玩的事，阿玛不带你去，十三叔带你！”

屋里三人，竟没有一个和胤禛站在同一边的。胤禛咬咬牙，拂袖转身就找高福儿。高福儿好好站在外面一点干系没有，忽遭胤禛一顿痛骂：“主子们说话，你杵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偷听了话去嚼舌根？愣着干什么，还不做你该做的事情去！”

据我所知，高福儿的职责就是跟着胤禛到处转，他在屋里，高福儿自然要跟在门外。这番无理取闹的话，必是心里虚得厉害。

有胤祥答应，我也不用为晖儿看他眼色了，便故意走到他身边，灿若桃花笑了一笑，交代道：“晚上等得着我们就一块吃饭，等不着也不紧等，我们说不定还会到处逛逛，您吃了饭就洗洗漱漱睡罢。”说着我回头看了看屋里，叫道：“祥弟晖儿，时辰不早，咱们出去吧。”

胤禛脸颊一抽，拽着我的袖子问：“你真要和胤祥一块出去？”

“不然呢？”

“还带小鬼，你们三人一起？”

“不然？”

胤禛脸色更糟，回头瞪抱着弘晖的胤祥。胤祥不明所以，明眸皓齿地对四哥笑了一笑，四哥额上青筋却猛地一蹦，撩起袍子就往外走。

“主子，您去哪儿？”高福儿问。

“上街！”胤禛道，“爷的媳妇、儿子不能便宜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