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凌风颤抖着手帮我扶住他的头,长长的指甲从额头一抠,人皮就破了。
我侧过头,大喘一口气,极害怕他会像阿兰一样,人皮下还藏着另一张脸。性音皱着眉头,盯着我手里的动作,慕凌风挪开我的手,接着那破损的人皮用力一撕。
“嘶……”
我闭紧眼,痛苦地问:“是他吗?”
“不是……”慕凌风有些怔,我慢慢睁开眼,看见一张白净净的脸,表情狰狞。
“这个人是谁?”
慕凌风的眼睛正对着我,道:“张明德!”
“娘的,又被那小子耍了!”性音暴躁站起,一脚将张明德的头踢得飞远。头颅在树上撞成一团乱泥。
沁凉的雪飘落耳边,我怅然站起。
阴森森的柏树丛里柳絮般飞着雪花,三匹马静立在乱葬岗下,犹如睡着。
清冷的风,悠到鼻尖,有点像那淡淡的紫罗。漫天的星,我们曾仰头看,温馨的夕,我们也曾安静坐。
胤禩,嫂子真的不想与你为敌。可是你为何,要如此逼我?
你能体贴晖儿走了嫂子难过的心情,却为何体贴不到嫂子仇恨落空的疯狂?!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盼的就是这一天,你怎么能让我失望!你难道不知道,嫂子杀红了眼,谁都不会放过!
回到万福阁,我颓废得像生了场大病,跌跌撞撞就闯进弘晖的房。外面下着大雪,房里没点任何炭火。我裹着孩童盖的小被子蜷在床上,希望这种自虐式的挨饿受冻能让心好受点。
胤禛进来叫我一次。我假睡没答话,他无奈叹叹气,从我的房间搬来厚实被子,又亲自往熏炉里加了炭火,睡在另一头。
夜里梦见弘晖好多回,好不容易睡着天又亮了。
一粒雪球砰地打中窗户,传来弘时叫声:“糟了,二哥,快躲!阿玛该醒了!”
我被他逗得一笑,却连打几个喷嚏。胤禛躺在另一头道:“瞧,不好好盖被子,冻着了。”
“别被吵醒了心绪不好拿我撒气,”我说话,声音嘶哑,“教训你儿子去!”
胤禛绷着脸,说:“这不是教训,是关心。快三十的人了,你还当身子骨以前似的?”
我说:“二十八,也算年轻。受点小风寒,隔两日就好了。”
“还是当心些的好。”胤禛嘱咐。
正当梳洗时,洗了澡换了衣服的胤祥就带着雨媛上万福阁敲门。
绾玉挡着他,叫他等等再进来,胤禛道:“一家子人,十几年嫂子还有什么避讳的,进来吧。”
雪光一晃,绾玉抬着屋帘子让二人进来。
胤禛从脸盆里抬起头,打量打量胤祥,说:“好,还是剃了头的好看。精神也好了。”
胤祥呵呵一笑,雨媛道:“四哥可不见他昨日回家的样子,真真一只开锁猴儿,在府里又吟诗,又喝酒,还唱了段戏,把人家都逗死了!”
“傻丫头,”胤祥轻拍她的头,“可体己的事拿到外面讲,爷今后再不逗你了!”
“哟,”我画着眉,转头挖苦:“这就算体己事了,可见四哥四嫂在你心里都是外人!枉你四哥这两个月为你从没消停过。”
“嘿,好嫂子,您可真是愈来愈牙尖嘴利了!祥弟不是怕唱戏恼着四哥吗,您就挑拨起咱兄弟的关系来。”
胤禛冷道:“哼,这点小事就怕我生气。你当四哥的心豆子大?”
胤祥瞪眼看我们,雨媛笑了笑。
“得,祥弟再不多舌了。只要搁您二人中间,我就是个照镜子的猪八戒,里外不是人!”
我抿嘴一笑,反身坐着擦口脂,听胤禛问:“这么早过来,何事?”
胤祥坐下,说:“大哥被圈禁了。”
“这都知道了。”
雨媛坐在他身边,说:“昨儿咱们爷出来,大阿哥进去。我看着大阿哥那样子,心里痛快极了。小家小户,当大哥的都该是第一个孝敬父亲友爱兄弟的人,谁想咱这大哥良心被狗吃了,干的这些坏事,就差写成戏文让百姓们唾弃了!”
胤祥待她说完后道:“祥弟估摸着储君之位非同小可,废二哥后皇阿玛必定会从兄弟中另选一人当太子。如今,呼声最高的非八哥莫属,其次三阿哥、十四阿哥,就连九阿哥,也有人愿意保。皇阿玛指不定哪天就要召我们进园子,我过来探探四哥口气,咱这回站哪边?”
他这问也是假问,心中必是有了谱,来看胤禛态度的。
胤祥说的这几人与咱们情分都不厚,三阿哥虽未得罪过人,但因着年轻时那码事,胤禛定也不会帮。
我见胤禛一时没回答,往头发插了根簪子,问:“听嫂子说一句?”
“您和四哥一条心,您表态也成。”
我说:“嫂子的意思,还是别冒头。”
胤祥心虚,笑了:“祥弟又没说荐咱们自己。”
胤禛正色:“你嫂子说得对,这是第一条。别人怎样管不着,咱们这回还保二哥。”
“二哥都被废了!”
胤禛端了杯茶放在手心,说:“昨日三哥告胤褆镇魇后,皇阿玛单独去了趟咸安宫。”
胤祥瞪圆眼睛:“您从哪知道的?”
我咳了咳,“哪里知道的不要紧,重要的是除了我们没人知道。”
胤禛继续道:“皇阿玛进了咸安宫,问二哥近来身子可曾不舒服。二哥回,是曾有些,现在好多了,烦皇父关心。皇阿玛又说,胤褆害你,朕欲杀他。二哥忙跪在地上,说,大哥与胤礽一同长大,前情是胤礽不肖,求皇父看在父子兄弟的情分上饶大哥一命!皇阿玛没答话,舒心地点了点头,临走,又嘱咐,你在咸安宫里好好养病,朕明儿让李光地来给你看看。”
“李光地,李光地告老好多年了!”胤祥惊讶,胤禛抬眸看他,他又心领神会地点头。
门响了一声,我走去把食盒子提到桌上,雨媛帮忙布饭菜。
坐在桌上,胤禛说:“有你这份心思的大有人在,鄂伦岱、阿灵阿、揆叙早就四处活动,暗地要推八阿哥。咱们本就不是谁的人,走的是孤臣的路,当以圣上心意为准。”
胤祥拣起筷子,问:“您的意思,皇阿玛心里还是属意二哥的?”
我给几人舀粥,道:“祥弟仔细想想,皇阿玛哪件事没给二哥留过后路?四哥说得清楚,推举起来,朝廷的保荐必定一边倒。把你放到皇阿玛的位置,你该作何感想?”
胤祥未答话,雨媛就道:“必定害怕。”
把粥放到她面前,我夸:“姑娘终于开窍了。”
“咦,万一皇阿玛看到人心所向,就立了八哥怎办?”
雨媛戳了下他的头,“嫂子都夸我了,你还没想明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江山都是皇阿玛的,三十三年的太子废后满朝文武一边倒的都选八阿哥,您是皇上,您不害怕?八阿哥做的事情还比不上四哥和你多,凭什么他就这么得人心?要是,他当了太子,以他的势力逼皇上退位,还不是手到擒来?有这样厉害的儿子,您敢让他当太子么?”
胤祥眼睛越睁越圆,听完后垂头猛喝了一口粥,抬起头赞道:“我算看出来了,这一屋子都是女中豪杰,心肠见地都不简单。”
我坐在胤禛身边笑了笑,雨媛得意地说:“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没有爷们厉害,哪有媳妇聪明的?”
胤祥瓮着声音说:“我看你的朱不是我,是四嫂!”
雨媛脸顿时通红,瞥了我们一眼抱住他的手撒娇道:“你是我的朱,你就是我的朱!”
“我不是猪!”
“你是,你是嘛!”
胤禛喝着粥,神情一滞,侧着头猛一咳嗽。我急忙放下筷子给他摸背。
桌上两人还为谁是谁的“猪”争执,我们直直望着,都笑了。
胤禛摸到我的手,给我撩了撩头发,轻轻问:“我们谁是谁的‘朱’?”
“你是我的。”
两人同时回答。
目光相撞,看着对方逐渐苍老的容颜笑了。
他道:“是你让我变得更好。”我也说:“没有你,我也不会成为今天的我。”
爱心觉……
“哎,四哥四嫂,你们干什么呢?”胤祥的脑袋突然冒出来,“东西都冷了,那样看着也不嫌肉麻!”
我松开胤禛的手,嘟囔着说:“你们猪来猪去的时候怎的就不怕肉麻着四哥四嫂?”
胤祥大咧道:“嗨,真服了您伶牙俐齿!”
“去,少给我戴帽子堵我的话!”
“他就这样,心虚说不赢了就给别人戴高帽,您甭理他!”
“闭嘴,十三爷的猪!”
正嘻嘻闹闹之时,福儿跑到门口,禀报道:“四爷、十三爷,邢公公请二位去畅春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