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主子!”绾玉使劲把我从梦里摇醒。
灯光很暗,摸摸枕头,已经全湿。“怎么了?”
“您哭了,”绾玉把蜡烛放在桌上,“一直在叫大爷的名字。”
“晖儿?”
“是啊,一直叫,从昀哥儿走起,您每晚做梦都又哭又笑的,玉儿真担心您。”
我从床上坐起,看了枕头上的泪渍,有些疑惑:“我怎的一点都记不起做过什么梦。”皱着眉,又问,“今儿初几了?”
“初十。”
康熙四十九年十月初十。
五年之约,该到了。
我疲倦地点着头,又想睡去,忽见床上的经幢里,有个黑影。
“绾玉,把灯拿来!”
“怎么了,主子?”
我把灯举向经幢,影子消失了。绣着《金刚经》的经幢为了辟邪,从上回和晖儿通灵起就一直挂在房里。我端着灯,仔细打量经幢上出现黑影的地方……并无不妥。
这是怎么了,难道屋里还有邪祟?
“也许,是它碍着什么了。”慕凌风第二天早上也帮我看那条金黄经幢,手在那块地方画了画,微皱起眉头:“像不像个头?”
“像你个头!”我把他从床上拽下,轰到厅堂坐着。慕凌风笑盈盈地端起茶杯,道:“你犯横的时候也真够横的。”
“更年期。”我瞪他一眼。
慕凌风笑着回头看看后院里丫鬟们来来回回忙碌的情形,悠悠道:“你不是更年期,是心里慌。那件事……就这几日了……”
我再瞪把我琢磨得透透的慕凌风,他清清喉咙站起身,指着我的房间道:“晚上把经幢撤掉试试,也许你的独生子有话想跟你说。”
“慕凌风!”
“又怎么了?”
我看着他,烦躁地道:“快滚!”
慕凌风撇撇嘴,“客气点,某人很快又要求我了。”
“你还说,你还说,”我把他从厅堂又揪回房间,数落道,“早知道你是这种两面三刀的人,我当初就不该让你办那事。你一个清客,把我的方子藏着像什么话,被他查出来,皮都要揭了你!”
“我是男人,我藏着总比你一个女人藏着好吧?姓乌的,我姓慕的什么时候对你两面三刀过,把方子留在手里,不是为了保护你?”
“呸呸,你哪是保护,明明是威胁!”我道,“隔三差五地跑来戳我一刀,你当我天天闲得犯贱愿意陪你唠嗑啊?你那些坏毛病再不改,我的嫁妆都要全部赔给你了!”
慕凌风好笑,说:“可真是白的被你说成黑的了!我有什么坏毛病,不就借你几回钱,你就把嫁妆都栽到我身上了?我成日为了你殚精竭虑鞍前马后,你连点辛苦银子都舍不得给?还唠嗑,我哪回上门,不是帮你解决困难的?你这辈子在我眼里都是五保户!”
“呸,仗着小聪明就给我上纲上线,”我把他往屋外扯,“这次咱们打个赌,一个月不讲话!”
“不赌一个月,就赌你一天。”
慕凌风洒脱地头也不回就往外走,我被他气得跺脚,忽想起一事——
“哎,慢着,给我点药!”
“打赌开始了,雍王妃。”慕凌风转过头,露出一口洁白牙齿,“一天哦,一天都不能求我!”
“王八蛋!”
“骂人也算!”
我气愤地转回万福阁,在屋子里乒乒乓乓发过阵脾气,还是依慕凌风的命人把经幢撤了……
天刚黎明,绾玉被我招到床边。
“主子,您怎么又哭了?”
“快去枫叶亭,把慕先生叫来。”
绾玉走后没多久,钮祜禄承馨敲门。我靠在床上,手忽然有些抖,勉力平着声音叫她进来。
她还是很怕我,刚走到桌子边就急忙请安,半步不敢靠近。我侧头看着这个注定会取代我的位置的女人。从头到脚,钮祜禄氏除了好生养的体态外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可惜,人家是天生坐享其成的好命,我是奔波劳累的忙碌命。
承馨福着身子,汇报胤禛病情:“昨日酉时冯太医诊脉,说王爷病已大愈,几日就可全好。他另开了味药,是除火平燥的,王爷说没甚可吃,承馨请福晋示下,要……”
“自然是要的。”我打断她,“我交代过你,王爷脾气倔,用汤用药只管听太医的,不要依他。冯太医既开了,这药于身子也没坏处,你回去告诉王爷,说这是福晋的意思,一定得吃。药煮好了,照例让我先试了再呈给王爷。”
“是。”承馨再福,想要离去。我叫住她,问:“你今年多少岁了?”
“回福晋,承馨二十。”
“王爷宠幸过你没有?”
她红着脸,摇了摇头。
“去吧。”
上午,慕凌风准备马匹,我神色无恙地去了永佑殿。
殿里药味很重,只有钮祜禄承馨一人忙来忙去,我坐在胤禛身边,看他脸上的疹子都消了,用手帕擦着他的脸,微微笑了。
胤禛把书放到一边,握着我的手道:“可听冯太医说的了,这病总算是要好了。”
“是啊,拖了两个月,是该好了。”
“娜娜,你神情怎么有些不对?”
“是么,”我打了个哈欠,“也许是昨晚睡得不好。天冷了,我不爱闻炭火味道,晚上睡着有些怪冷。”
“忍耐几天,”他道,“我一好就搬回去。”
“好……”我捂着帕子又打个哈欠,抱歉道:“实在太困了。你好好养着,我尝了药就回去歇歇,醒了来看你。”
“也好,好好休息。”
我拍着胤禛的手,走到外面问承馨:“药好了么?”
“福晋,好了!”她托着药走来,把药放在桌上。
“不用尝了,早些回去歇息。”胤禛背后嘱咐,我道:“不妨的,这药没坏处,我尝尝,也不花时间。承馨,你把屋里所有的窗子都关好,王爷才好些,染了风寒不好。”
承馨应着去了。我尝口药,拿起勺子拌起来。
“什么味道,”他在床上含笑问我,“紧搅什么,不好喝么?”
“药刚煮开,烫口。”我答话,放进去三粒春.药,“不搅搅,到时候烫你满嘴的泡!”
“呵呵,”他拿起床上的书,轻轻翻起来。
承馨回来,道:“殿里的窗户都关好了。”
“嗯,”我把药交给承馨,“这药没前日的苦,你趁早伺候王爷喝下。”说着我转向胤禛,笑着福了福:“我回去了。”
“回去吧,别劳累。”
出门时我把永佑殿关得紧紧,心跳得很慌,后背上全是汗。绾玉不放心地追着我,“主子,王爷找您时奴婢怎么答话?”
我佯装回去万福阁,换了身衣服从偏门出来,说:“王爷找我时你把万福阁的门都关紧,说福晋不想见他。”
“您要去几日?”
“多则五日,少则三日。”我交代。
“您去哪里?”
“记着,绾玉,”我停住脚步,站在无人的花园后门口道,“王爷找福晋的时候,你要守在万福阁里面,告诉他福晋一切都好。他若要进门,你就说福晋不怪他,想一个人静静,请他离开。”
“如果他硬闯,玉儿该怎么办?”
“你把门闩死,抵在门边,说福晋真的不想见他,求他看在晖大爷的份上,让福晋静一静。福晋和您多年的夫妻,不会不原谅您的。她这会儿有些子伤心,您让她单独想想,想通就好了……”
“主子,您是不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了?”绾玉记着我交代的话语,好奇地问。
我拢拢披风,看了看天色,警告道:“玉儿,你是聪明人,千万不要辜负主子和雪姑娘是如何栽培你的。”
“是,主子,玉儿记住了。”
“嗯,”我推开门,慕凌风和马都已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