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被摔出个鸡蛋大小的肿块,沛沛揪住我的裙子再也不装蒜,眼泪鼻涕哗啦啦流了满脸,康熙看着心疼,连让宫女拿紫金活血丹和药酒给格格消肿。我把她按在炕上,康熙探脖子觑了觑,道:“老四,你这闺女看上去和你不大像啊。”
我嘟嘟嘴,轻捂沛沛小嘴不让药酒流进去,她却直“呜呜”,扯着喉咙说:“像、像!”
康熙干脆趿鞋子过来,背着手道:“你阿玛从小到大不爱吱声,你才四岁,话比树上的黄鹂鸟都多,你说说,哪里像他了?”他指胤禛,沛沛疼得小眉毛一皱,急忙道:“我额娘是虫子。”
“哦,”话题显然被孩子混乱的思维岔开,他抿抿嘴,也跟着走,琢磨道:“虫子爱叫,你是学了额娘。可为什么管额娘叫虫子呢?”
沛沛道:“阿玛说的。”
“阿玛管额娘叫虫子?”这场合,沛沛扣什么盆子都只能认,胤禛毫不意外毫无表情地站在康熙身后,康熙看了儿子看媳妇,好像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与我道:“难怪,你是爱说话的,他却是闷人,少不得三言两语闹得他烦,在孩子面前取了诨名。”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沛沛抢道:“我还有个地方像阿玛。”
“刚才那个不能算像阿玛。”康熙道,“顶多像额娘,没有学阿玛的闷葫芦性格。”
“我阿玛才不是闷葫芦,”沛沛道,“额娘说了,人就要像阿玛这样踏实稳重,默默做好一件事比夸口吹牛皮强百倍。所以,沛沛最崇拜的人第一是皇爷爷,第二是阿玛,皇爷爷以后千万别说沛沛不像阿玛,这样我就像不了皇爷爷了。”
沛沛一边说,康熙一边忍不住多瞅了胤禛两眼,我把头微微低着,见他被沛沛最后两句话捧得眉开眼笑,竟不让她回雍王府,而是安排睡在离乾清宫不远的养心殿。离开乾清宫,和胤禛回慈仁宫守灵的路上我有些挂念孩子一个人睡怕不怕,还好没走出永巷太监就赶来拦住我们,说皇上开恩让四福晋陪格格歇息。胤禛终于露出浅浅的微笑,朝我点点头。我也点点头,反身跟随掌灯太监回走。
对沛沛,康熙开了头回例,后面开例也就顺其自然了,生病期间常常让胤禛把沛沛带进宫陪他说话。不过宠爱归宠爱,有一点是不能尽如人意的。沛沛再聪明可爱归根结底是个孩子,时常胡搅蛮缠任性妄为弄得乾清宫鸡飞狗跳,在国事上更是于日理万机的康熙毫无帮助。爷爷不比亲生爹娘耐心充足,久而久之康熙便当她是只小玩物,喜欢的时候拿来玩玩,不喜欢的时候放在一边,倒更喜欢和胤禛亲近。
胤禛说这些时沛沛正坐在我的腿上玩弘时送来的小鸡啄米木偶,我看她毫不在意的神情,抹了她满脑门的汗说:“也是因祸得福,咱们沛格格的历史使命完成了。”
胤禛拈起一片雪梨含在嘴里,见沛沛注意力确实没在两个活人身上,微笑道:“我也这样想,伴君如伴虎,万一沛沛惹皇阿玛生气遭了骂或者挨了打,估计我做阿玛的还得掂量掂量要不要跟皇上翻脸。”
“果真只有瓜连子,没有子连瓜。这话现在给她听不懂,等她懂事了我要好好教育她,敢不孝顺阿玛,先受额娘一顿打。”
胤禛难得笑得如此开心,沛沛困倦地打个小哈欠,黑着脸跳到地上拉我的衣服命令:“额娘,睡觉去。”
我说:“我和阿玛讲话呢,你找梅兰。”
“阿玛,”沛沛语气有些犯横,“你和他说了一个时辰,我忍无可忍了!”
“额娘和阿玛说话,你有什么忍的?乖,自己回房睡觉。”
“不行,”沛沛脑袋顶我的肚子要把我从椅子上顶出去,“天天在一起的人哪来那么多话讲,要不看在他是阿玛的份上,我才不给你们一个时辰。走,我们睡觉去!”
“我要和……”我说,沛沛打断我,用脑袋顶着我后退:“不准和他睡,和我睡!”
从宫里回来连着两晚,沛沛都跟胤禛有仇一般早早把我支走和她回房睡觉。这事不仅我纳闷,胤禛也觉得“反了”,遂半夜趁沛沛睡熟过来女儿房间偷听。我睡得迷迷糊糊,见他坐在床头死死盯着我们母子,吓得心一惊,问:“干什么呀?”
“嘘,”他压低声音爬上.床,躺在我身边,又恨又爱地盯着举起两只手睡觉的沛沛,“看她捣什么鬼。”
看她捣鬼?我用脚示范地踢了踢沛沛的腿,她眉毛一跳眼皮却抬都不抬,我道:“看到咱们的女儿没,打雷涨大水都弄不醒她,你还指望能从她睡觉的时候知道什么?”
胤禛半信半疑地捏了下沛沛的鼻子,果然纹丝不动,他又捏我的鼻子,我没好气拍掉他的手。他道:“果然不同,我原以为你爱讲梦话女儿肯定也讲,却没想她还真是我爱新觉罗胤禛的嫡传亲女儿,食不言寝不语,比你乖多了。”
我竖起膝盖顶他,他按住我的手,邪魅的笑笑要往脸上下嘴。两人都很专注时,耳边忽传来一个惊心动魄的叫声:“救命,阿玛要吃额娘!”
小胳膊小腿打在我们身上,我和胤禛大眼瞪小眼的生怕被女儿瞧到不良场面,大气都不敢出。趁乱中,胤禛悄悄缩进被子里,我干着笑脸温柔问:“沛沛看到什么了?”
……
“沛沛?”
我转过头,见她已翻身背对我,圆圆的小屁股得意地撅得高高。“沛沛?”我轻轻推她,她屁股再撅了撅,人却没动静。“沛……”说时迟那时快,棉被猛地一撩,胤禛又是呛又是恶心地钻出来,埋怨道:“给她吃了什么啊,这么臭。”
我看看沛沛均匀起伏的身子,又看胤禛有苦说不出的神情,知道孩子说了梦话,小声一笑,搂住他的腰道:“爱新觉罗胤禛的嫡传亲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