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全力甩开我,尖声嘶吼:“你们快杀了我……杀了我……我不愿再回到那间冷如坟墓的房子,不愿再过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她身体踉跄着往墙上撞去,我疾步过去将她拦住,紧紧将疯狂挣扎的她抱在怀里。
她终于失声痛苦,无尽的眼泪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干瘦的身体如寒风中的秋叶,瑟瑟发抖。
密室大门慢慢旋开,我扶着万念俱灰的灵儿跟在太后身后,走入了大殿。
大殿里,叶凌风跟宁王各坐一角,沉着脸,谁也不理对方。
见我们走近,宁王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快步走过来要接过灵儿,脸上一片关心。
灵儿见到他眼里闪过惧意,缩着身体,不肯向前。
我挺身挡在她前面,拦住宁王。
太后一身疲惫,沙哑着嗓子道:“事情已经查明,太子并非宁王妃所害,哀家跟贵妃都错怪她了。”
宁王松了一口气,瞥了一眼叶凌风道:“儿臣就知道灵儿是清白的,某些人就是不相信。”
叶凌风嘴角抽搐,瞪着眼睛,却又无话可说。
宁王伸出手,又要带灵儿走。
太后发话:“今晚这一顿审讯令宁王妃受了惊,哀家过意不去,便想留她在瑶华宫多住几天,不知宁王舍不舍得?”
宁王愣了愣,委婉拒绝道:“灵儿身体欠安,留在这里恐打扰母后休息……”
太后笑道:“哀家修养了这几个月,身体都养乏了,若有人陪在身边说话散步,再好不过了。”
宁王还想说什么,叶凌风不耐烦道:“别唧唧弯弯了,母后疼宁王妃便是疼你,你还假意推辞什么……”
太后招灵儿坐在自己身体,笑着说:“那就这么定了。”
宁王看一眼灵儿柔声道:“陪着母后小心说话,不要让她老人家受了惊。”
灵儿低头不语。太后搂着她道:“宁王妃真有福气,瞧宁王挂念的样子。”
宁王躬身告退,走到大殿门口,不经意回头看一眼,旋即踏步走了出去。
我却在那不经意的一眼里,看到了一丝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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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叶凌风问我:“既然灵儿并没有对天儿施害,为什么一开始要把罪名加在自己身上?”
我只说:“灵儿痛失胎儿之后,一直抑郁,早有赴死之意,这次不过是寻个借口。”
至于其他,我并没有多讲,这是太后的意思。
若灵儿所说属实,那么宁王实在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人。
太久的表里不一,长期的面具示人,已将他的心里扭曲到变态的程度。
况且,他心里恋的人竟然是我。
若让叶凌风知道,他们兄弟本来就不和,两人关系会更加恶化,可能威胁皇室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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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灵儿不是真凶,我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
转眼看到天儿没有神采的眼睛,一颗心又立刻悬在了空中。
隔日灵儿刚有所恢复,太后便细细问她,上一次进宫前,跟什么人有过接触。
灵儿精神恍惚,时日已久,记不起太多,只反复提到一只黑斑狗:“狗狗……黑斑……旺旺……”
我记起来她以前养过一条叫小雪的白狗,对小雪十分爱护,见了其他的狗也是十分欢喜。
这条黑斑狗,也许是她后来进了宁王府后养得宠物。
叶凌风从早朝退下来,一回到凤阳宫便黑着脸。
天儿的病情不止折磨着我,他也几日睡不着,眼圈乌青。
“喵——”一声猫叫从殿外传来,一个毛绒的背影从窗外一闪而过。
不过是一只路过的野猫,叶凌风却一阵恼火,抓起茶杯,转瞬扔了过去。
“啪——”茶杯在墙上四裂而碎,强烈的撞击声久久回荡在大殿上空。
侯在一边的宫女太监大气不敢出,俯身跪倒在地。
似乎还不解恨,他又一拳狠狠击在殿柱上。
肉身哪能敌过坚硬的木头,很快一股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了下来。
我让小贵子取来消炎止痛的药膏,扶起他的手小心擦拭。
他恨恨骂道:“一群无用的废臣,金銮殿里不商讨国事,尽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个说那个放狗咬他,那个又怪这个不长眼睛,朕烦得恨不能斩了他们……”
我手里一顿,问道:“谁的狗咬人?”
他不耐烦道:“就是那李太尉的。”
李太尉的女儿便是李司棋。
一年之前,李司棋在我做的生日蛋糕里下药,陷害我对太后不利。
真相被揭发之后,她爹李太尉被官降三品。
没想到,又过一年,他居然有本事又坐回原来的位子,重新回到金銮大殿。
三天后,小贵子从殿外疾步进来,覆在我耳边将探到的消息一一讲给我。
原来,李太尉一家都爱好养宠物,众多宠物中正好有一条是黑斑狗。
听了这个消息,我马上动身,赶去了瑶华宫。
经过几日的休息,灵儿的面色看起来红润了许多,眼里也有了些许神采。
我坐在她身边,小心问:“灵儿,半个月前你是不是在宫里见过一条黑斑狗?”
她缓缓点了点头。
我又问:“能不能描述一下当时的场景?”
她想了想,轻声道:“那日我跟宁王带了芙蓉糕进宫见母后,路上遇到那只黑斑狗,憨态可掬,心里喜欢,就让宁王先行,自己停下来逗了一会儿。”
我问:“食盒有没有被人动过?”
她摇摇头:“当时我把食盒放在地上,跟着狗走远了几步,可周围并不见人,食盒应该没有被动过。”
难道这只黑斑狗是无意出现在灵儿面前的?
心里还是觉得可疑,却又找不出破绽之处。
这时候太后忽然开口:“那日李司棋也来过瑶华宫。”
我望着她,迟疑道:“可是,皇上已不许她踏入半步……”
太后看我一眼:“那件事之后,李司棋辗转托人向哀家表达悔意,李太尉也痛哭流涕一再表示忠心,哀家就给了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怪不得李太尉升得这么快,原来是太后暗中帮助。
她面色凝重,接着又道:“李司棋来时带了一条黑斑狗,说是给哀家解闷。她刚走不久,宁王妃就来了宫里,从食盒里拿出芙蓉糕喂了天儿几口。”
天儿被人下蛊当天,来过瑶华宫的人只有两个。
若灵儿不是下蛊之人,那么这个李司棋的嫌疑便是最大。
太后立刻叫来王公公,宣李司棋进宫。
我担心道:“没有证据,恐怕她不会承认。”
太后冷哼一声,眼里闪过一丝寒意:“不管她是铜做的还是铁打的,哀家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开口。”
她的手段,我早有亲身经历。
此刻的她如张开羽翼的母鸡,气势汹汹地保护着自己的子孙。
看着她眼里饱经风雨的坚定,我忽然有些理解她了。
李司棋娇笑着踏进大殿,手里捧了一个精致的食盒,笑意吟吟地向太后请安。
瞥见坐在一旁的我,她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
尴尬的不自然转瞬即逝,她重又换上笑脸,欠着身子向我请安。
王公公将她带来的食盒打开,里面置了一对金黄的芙蓉糕。
我已忍不住,就要直接开口同她对质。
太后却不动声色,脸上浮着笑:“司棋真是有心,知道哀家喜欢点心,每次进宫都会带芙蓉糕给哀家解馋。”
李司棋低头浅笑道:“李家上下荣太后庇护才有今日,跟您的大恩大德比起来,司棋这点小小心思根本算不得什么。”
太后脸上忽然一片愁云,叹口气道:“可惜如今太子身体欠安,再好的点心哀家也无心入口。”
李司棋听了,眼圈一红,哽咽着道:“世上竟有如此心狠之人,会对两岁稚童下手。”
天儿被人下蛊的事,为防引起混乱,太后与我并没有吐露给外人知晓。宫里宫外只知道太子因为中风,寒气深入骨髓至今昏迷。
如果不是当事人,她又是从何得知天儿遭人陷害?
太后依旧没有点破,一双看不清内容的眼睛盯着李司棋:“太子已经昏睡三天三夜,不知司棋有没有神医向哀家引荐?”
李司棋一边用丝帕抹泪,一边摇头道:“司棋只认识把脉问诊的中医,却没听说过可解蛊去毒的巫医。可怜太子年幼竟遭如此罪受,如果可能,司棋愿意代他受苦。”
太后脸上笑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哀家倒听说了一个偏方,若割取新鲜健康的血液喂给太子喝,他的病情可能有所转机。只是这血液非要是外人的才会有效,不知司棋肯不肯用自己的血换得太子的康复?”
李司棋脸色微变,勉强笑道:“司棋当然愿意。只昨日奴婢也染上伤寒,恐怕体内的血并不干净。”
说罢低头咳嗽几声,一张脸瞬间有些涨红。
太后笑道:“无妨,反正也是偏方,暂且试他一试。”
王公公识得眼色,捧着瓷碗与匕首走到李司棋跟前,恭敬道:“李姑娘想自己动手,还是要老奴帮忙?”
李司棋面色惨白,咬着下唇道:“我自己来。”
她极力镇定去拿匕首,伸出去的手却是颤栗不停,将匕首拿在手上,停在指间,迟迟不敢下手。
王公公正要催她,她眼里猛然寒光一闪,反手握刀,劈面朝王公公刺去。
她太小看眼前这个看起来绵软无力的中年人。
能在太后身边贴身侍奉的人,当然都有着深藏不露的身手。
王公公根本不用闪躲,一个小擒拿手便将飞刀夺下,脚下一用力,便将李司棋绊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