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棋面色惨白,瘫坐在地。【虾米文学 www.xiamiwenxue.com]
太后冷冷道:“大胆妖女,你可认罪?”
李司棋虽已抖成一团,嘴上却仍不认输:“司棋不知自己所犯何事。”
太后冷哼一声:“太子遭人下蛊之事,宫里除了亲近之人,无人知晓。你若不是害他的真凶,一个外人又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听到这里,李司棋的身体不再发抖,缓缓站起来,眼里寒光一闪,恨恨道:“没错,那小贱人身上的蛊就是我下的,是我千里迢迢从云天之端找来挑生,亲自养在尸童体内,日日夜夜诅咒。等挑生将那腐肉吃得一丝不剩,再把晒干的挑生磨成粉末,做成芙蓉糕。本来我是想亲自送进宫,正好路上遇到宁王妃。我知道她爱狗,便让阿黑将她引开,把芙蓉糕与她食盒里的对调。由她送进宫,你们肯定会大为松懈……”
我心里一阵恶寒,悲愤涌上心头:“天儿才三岁不到,你怎么忍心对这么小的孩子下如此毒手?!”
她忽而挥手一指,视线定格在我身上,咬牙切齿道:“我这么做,完全是被你逼的。我乃堂堂一品大臣的千金,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京城上下,谁见了我不是一片称赞。你算什么东西,没爹的野种罢了,不知用了什么媚人的妖术将皇上迷住,让他眼里再容不下其他人。我为进宫选秀准备了十几年,多少年的心血,皇上随便一句话便将我遣送回家,你可知外面那些人是如何羞辱我的?自从爹爹被官降三品,我心里便恨死了你,就算把你抛入油锅都不能解恨。”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看我不爽,心高气傲的才女根本没把我这个野种放在眼里。
也许从出生的那一刻,李家便把飞腾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她也一定为了家族的使命,从小便比同龄人刻苦,琴棋书画学到极致,含辛茹苦十余载,只为了有朝一日能攀龙附凤。
然而我的横空出现,转瞬将她的心血化为乌有。
她没有选上秀女,后来因为下毒事件,再也没有入宫的机会。
奋斗了多年的目标一旦落空,剩下没有希望的人生便成为一切痛苦的源泉。
我冷冷看着她:“你若恨我,对我如何都可以,为什么要害天儿?”
此时的她如一片孤舟飘在海上,一手指着高高在上的我,满眼痛苦:“赴死对你来说太过轻松,根本不足以抵消我满腔的恨。我知道太子是你的心头肉,他是你日后飞黄腾达的基石,看着他一日日萎靡下去,你心里的痛肯定比剜心肝子还要难以忍受。【虾米文学 www.xiamiwenxue.com]太子一死,你自然封不了皇后。既然我坐不到那个位子,那么你也不要妄想!”
太后嗤笑一声,冷冷道:“哀家从十五岁起便进宫服侍先皇,如今已在这住了近三十载,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攀龙成凤的人也许是凭了运气,但是哀家知道,皇上绝不会把你放在心上。天底下懂得琴棋书画的女人多了去了,就算你能努力做到更极致,在男人眼里你却什么都不是,顶多只是茶余饭后的无聊消遣。像你这样自私无为,嫁到谁家都只能是一个祸害,更别痴心妄想大燕朝国母的位置。”
她尖酸刻薄的嘲讽,化作利剑,刀刀刺向大殿中间的即将崩溃的李司棋。
李司棋瞪着眼睛望向大殿之上的太后,无形的剑雨把她逼得连连踉跄着后退。
对一个女人的最大打击,莫过于轻蔑抹去她在男人眼中的价值。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夫君便是女人依靠的整个天空,尤其是名门望族的千金,完全以贵族青年的青睐来衡量身份。
李司棋无意是这之中最骄傲的一只鲤鱼,只盼借着选秀的龙门,一跃成凤,接受大燕朝最尊贵的天子的临幸,睥睨众人。
然而太后短短几句话,立刻将她的一切自尊骄傲撕得粉碎。
此刻的她双眼猩红,如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疯狂嘶叫着,扑向太后,想要与她同归于尽。
但还未近到身前,王公公早已一脚将她踢开五丈远,滚到大殿角落。
太后脸上一片嫌恶:“哀家不想再跟你废话,王公公动手!”
王公公走过去,抹其李司棋的袖子,寒光一闪,刀起刀落,鲜红的血液从她指上喷射,流了满满一碗。
李司棋瘫在地上,癫狂大笑:“这样没有用的,只有我的亲口誓言才能把噬魂蛊从太子身上引出……哈哈哈……你们尽管用刑,反正是一死,我无论如何也要带着那个小贱人一起下阴曹地府……哈哈哈……”
“是么,你怎样也不会开口?”
叶凌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立在大殿门口,冷冷望过来。
他背着光,从大殿里面看过去,灰黑一片,只能看到他披了金光的轮廓,以及眼瞳里射出的两点寒光。
李司棋被他的气势镇住,惊慌地张着嘴,许久未动,似乎忘记了呼吸。
叶凌风等不到她回话,便冷冷开口:“把人带上来。”
身后李公公“喳”一声,挥了挥手,一队护卫立刻押着一群人踏进大殿。
为首的便是李太尉,后面老老小小跟了十几口人,全是李家人丁。
隔着大殿,李司棋终于惨叫一声:“爹——!”
李太尉本已惨白了一张脸,惊吓到腿软,此时听到女儿呼唤,面上忽又一变,高声骂道:“你这孽畜,大逆不道,竟敢伤害太子,如此伤天害理之人根本不配做我的女儿,今天我就要跟你一刀两断!”
李司棋脸上挂着泪水,闻言呆滞,许久未动,似乎已无知觉。
李太尉面冲叶凌风跪倒在地,连声乞讨:“皇上,这孽畜所犯之事老臣一概不知,求皇上看在老臣多年跟在身边犬马之劳的份上,放过这一家老小……”
叶凌风居高临下,处在阴影中的脸看不出表情,隔着大殿冷冷道:“现在你想清楚了么?”
李司棋脸上的泪早已风干,空洞的眼睛里没了惧意。
她移动着视线,慢慢将与自己划清界线,冷眼望过来的家人扫视一遍,灰白的脸上凄惶一笑,惨淡开口:“只要皇上放过李家上下,我便愿意同太子互换饮血,宣誓将噬魂蛊引出来。”
叶凌风高高在上冷冷道:“朕答应你不杀他们。”
听到这句承诺,大殿里跪着的老老小小个个松了一口气。
皇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大殿里有这么多证人,自是没有假话。
劫后逃生,有人脸上竟还偷偷露出一抹放松的笑容。
只有李司棋年迈的母亲流着泪,凄迷的眼睛,绝望地看向自己将要赴死的女儿。
李公公领着李司棋进了后殿,太后跟在后面监督过程。
我坐着没有动,无心去欣赏那血腥的场面。
一盏茶的功夫,后殿传来一声天儿的啼哭声。
声音虽然虚弱,总算一丝灵气回到了体内。
李公公从后殿退了出来,躬身道:“皇上,一切已办妥,太子已经醒了。李司棋因精神受创,此刻已昏厥。”
殿外的太阳移动了位置,叶凌风的脸一半被光线照亮,另一半仍隐在黑暗中,阴晴不定,看一眼跪了一地的李家老小,冷冷开口:“把人都拖出去!”
李太尉身体一抖,撕扯着声音拉住叶凌风的龙袍,颤抖道:“皇……皇上金口玉言……刚刚……”
叶凌风高高在上,整个人像是一座冰山,没有表情地看下来,用帝王惯用的冷漠宣判了他们的命运:“朕只答应不杀你们,并没有许诺其他。李公公,留下她,即刻将其他人押至边疆,永世不得回京!”
李公公招招手,殿外的护卫立刻冲进来,不由分说将李家人驾着拖了出去。
各种鬼哭狼嚎的声音顿时四起,在护卫不为所动的拖曳之下渐渐远去。
空荡荡的大殿里,转眼只剩李司棋的老母瘫坐在地。
两个宫女驾着不醒人事的李司棋,从后殿把她费力拖了出来。
她印堂发黑,脸上浮了一团铅灰的死气,披头散发,眼睛紧闭,任由两边的人拖着那副如同死尸般的身体,坠着擦过冰冷的地面。
她孱弱的老母流着泪,拿手用力捂住大张的嘴巴,将痛苦的哽咽堵死在齿间。
命运弄人,才几句话的功夫她就从受人尊敬的贵族夫人,沦落成为亲人尽失的孤寡老人,连唯一留在身边的亲生女儿不久之后也将命赴黄泉。
妇人眼中一片悲恸,默默跟在被拖着的女儿后面,如没有方向的萧萧落叶一般,踉跄着飘出了大殿。
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叶凌风许久才从阴影中走出来,冷峻的脸庞慢慢清晰,紧锁的眉头依旧写满了帝王的盛气。
他大步走过来,轻轻将我扶起,搀着我一起进了后殿。
帏账之后,太后正俯身逗着榻上的天儿。
昏睡三天三夜之后,天儿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漆黑的眼瞳不再死灰一片,开始有了星星点点的亮光。
我软着腿走过去,伸出手,颤抖着抚摸他重新有了温度的脸蛋。
搂着失而复得的骨肉,我在心里发下重誓,不论以后经历怎样的惊涛骇浪,我都要拼死保护这小小的人儿,助他走过一路风雨飘摇。
眼睛余光中瞥到一人,转过头,灵儿正站在帷帐之后,静静看过来。
她瘦弱的身体,薄得就如一张纸片,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吹走。
隔着屋子,她脸上眼圈乌青,眼眶深陷,看不出任何表情。
只有在那一双硕大到几乎突兀的眼珠里,才能隐约捕捉到一丝羡慕。
少女时代的她是最幸福的,拥有了女孩子能够拥有的一切。
爹娘的宠溺,贵族小姐的奢华,富家公子的殷勤。
那时的她是骄傲的孔雀,充满希冀地憧憬着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
然而造化弄人,转眼两年之后的她,几乎失去了一切。
宁王的冷漠,破碎的家庭,阴霾的压抑,摧毁了曾经春光灿烂的她。
谁能想到曾经活泼开朗的红衣少女,有一天竟会亲手掐死自己刚刚出世不久的亲身骨肉?
她的心里该背负了多少的痛苦,才能做出这样扭曲冷血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