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南安也低声道:“我这边六丈外。”他苦起了脸:“小狼哥,似乎人不少。是谁啊?”杨晔眼角的余光扫过身边不远处的一桌食客,见诸人俱是土布衣衫,看来甚是不起眼,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记,唯有彪悍之气混合着杀气一阵阵溢出。杨晔不死心,多看了几眼,终于看到其中一人长衫边缘处露出了一片黑色的衣角,上面的衣纹图案为一颗星辰。杨晔心中一突,暗道坏了,但只得接着不动声色。
恰此时菜上来,他转过头来,点着一盘水晶肘子对肖南安道:“本来想着吃几块红烧肉算了,结果红烧肉没有吃到,倒来了一盘水晶猪肘子。”肖南安叹道:“哥啊,这么大个肘子,从哪儿下嘴呢?咱俩消受得起不?”
杨晔道:“嘿嘿嘿嘿,不知道!”两人相对无言,只得豁出去先吃肘子。
杨晔把筷子刚插到肘子上,忽然身后劲风疾起,刹那间到了后心,他只得就势将一整只猪肘子反手挡了过去,三声闷响,肘子上钉了三只乌黑的短箭。杨晔心中暗骂:“狗娘养的,一口肉都不让吃到嘴!”一抬头,见肖南安手中抓了一条汁水淋漓的菊花鳜鱼,同样钉着两枚短箭。
两人不约而同把手中的东西一扔,一起飞身而起往外抢,那店小二恰端着一托盘的菜过来,奇道:“两位爷……啊!”一声惨呼,仰面倒了下去,胸口钉一枚短箭,脸色片刻间转成了紫黑色。杨晔看得心中惊惧,飞脚踢起一张桌子,酒菜乱飞。霎时间酒楼里短箭嗤嗤连响,乱成了一片。
杨晔扯着肖南安狼狈不堪地钻来钻去,迅捷无比。酒客与混乱中被误杀了十几个,一阵阵惊叫惨呼之声,一间好好的酒楼忽然变成了人间地狱。
杨晔于混乱中听到身后那牡丹屏风后有人轻轻地吩咐道:“只杀杨晔。不要多事儿。”短箭的来势立时弱了几分。杨晔连忙觑得空子,扯着肖南安趁乱抢出门去。外面是长街,人来人往正热闹。 他一见大喜,这无辜的人这么多,可不正是逃走的好机会。
这二人本打算逃出城回军营,刚走出没几步,忽然惊觉不对,前面两枚短箭从人群的缝隙里劈面而来。杨晔反手拔出腰间的短枪,格挡开来,却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十几个人不着痕迹地逼近过来,堵住了去路。
两人二话不说,扭头接着逃,只管往人多处钻,杨晔和肖南安的轻功均不错,片刻后终于逃出包围,却迷了路。偷偷摸摸转到一条无人的小巷中,杨晔方吁了一口气,低声道:“南南,定是冲着你来的,我救了你,你可要感激我,顶好是以身相许。”
肖南安道:“我怎么觉得是冲着你来的?”
杨晔道:“冲你来的!”话未落,隐隐地有轻微的破空之声从四面逼近,他只得做个手势,低声道:“跑!”
两人接着跑,但对方杀手来了几十个,手中毒箭让人惊恐,被围追堵截,兜兜转转的就是没法出城回军营,眼见得天色暗了下来,杨晔着急了,只管往人多处混。正白般无计的时候,却见前面来了一辆甚是华贵的马车,车帘上绣两枝盛开的桃花,三根飘拂的垂柳,这是北方勾栏之地的标识。杨晔俯身捡起一颗小石子,嗤地一声弹出,正中马头。
那马一声惊嘶,两只前蹄扬起,赶车的马夫惊道:“不好,马惊了!”这一喊,街上霎时间一片大乱。
那车中之人的身边,却忽然多了两个人,一左一右夹持着他,他惊道:“你们……唔!”被按住了口鼻,杨晔低声道:“不许说话,不然杀了你!”
那人顿时不敢多言,惊异不定地左右看看,杨晔把手指岔开一条缝,轻声问道:“你是哪儿的?小声说!”
那人道:“我……我……木槿阁的,谢老板手下。两位爷饶了我,小弟我免费接……接两位客人。”
杨晔借着车帘中透进来的微光打量他一下,见他的打扮竟是秦楼楚馆中的小倌,想来是出外场才回来。他皱起了眉头:“凭你这模样,还免费呢!倒找我银子,我也不让你伺候。你叫什么?”
那人道:“溯…溯玉……”
外面马夫在行人的叫骂声中好容易安抚住马匹,马车接着前行。杨晔在车中,一路走一路按着那溯玉问东问西,不好好答话立时就拧着耳朵撕扯一番,还不许出声。那溯玉碰上这不懂怜香惜玉的主儿,又惊又怕,苦不堪言,没一会儿功夫就把谢莲舫的老底交代得清清楚楚。
这铜川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最出名的烟花坊有两家,居处毗邻,左侧的名木槿阁,里面各类公子,右侧的名玉兰苑,中有各色佳人,这两家竟是一个老板开的。老板谢莲舫在铜川树大招风,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人生得好看,背后的靠山也很硬。
杨晔心中暗喜:“原来是做这个生意的,我等正要找地儿玩一玩儿,如此倒也一举两得。”思索一番,有了计较。
马车从侧门直接赶进了木槿阁的后院,杨晔扯着那溯玉不放,道:“你说我们是你带来的客人,给我们找一间雅室。还有,不许声张!”
三个人下了马车,拉拉扯扯遮遮掩掩往前走,溯玉没人了就哭丧着脸,碰上人了就只好摆出一个艰难苦涩的笑容,解释说身后二人是自己的恩客。一路行来,果然将二人领到一间雅室中,在上首的长榻上安顿好,唤了两个青衣小童进来,一个让他出去布置酒菜,另一个陪侍在一边。
杨晔和肖南安对看一眼,在经过多半天的逃亡后,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
溯玉跪坐在杨晔身边,苦着脸恭敬地问道:“这两位爷不喜欢小弟,可喜欢什么样的公子作陪?”
杨晔道:“我也不大讲究,就你老板谢莲舫吧。”
溯玉怔住,片刻后赔笑道:“这位爷,我们老板不陪客的。爷还是……”杨晔勾勾手指,命那侍立一侧的小童走近,伸手摸出一锭金子塞到那孩子中,道:“你拿这个去问问,也许他就陪了也说不定。”那小童兀自犹豫,被他一瞪眼,只得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杨晔道:“南南,你喜欢什么样子的人?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肖南安咬住了右手食指,两眼冉冉而动看着他,以肖南安现在的年纪和经历,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因此很迷惘。
杨晔看看他的呆傻相,嘁地一声:“ 你还是什么都不懂吧?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个男人家,不经历一下这种风月之事,将来成亲入了洞房,却手忙脚乱,岂不让人耻笑?所以如今先操练一番也好。”
肖南安微微红了脸,却反驳道:“我是不懂,可是你就懂吗?”
杨晔道:“我当然懂,但这十几天不操练,快忘了都。所以要经常地熟悉熟悉,要做到术业有专攻才成。”他随口和肖南安调笑,看似谈笑自若,实则想起白日里杀手们的毒箭,心中擂鼓一样怦怦跳,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银枪。
肖南安一见,也跟着按住了剑柄,一脸紧张之色,杨晔忙道:“放松放松。那位谢老板快来了,你这么剑拔弩张的,可是丢了咱京师爷们儿的面子。”他颇有自知之明,提点道:“哥哥我一来这种地方,容易被色迷了心窍,所以你要警醒着点。”
肖南安道:“你怎么知道谢老板一定会来?”
杨晔笑道:“因为那金锭的底部有大内的铭文啊!他一看,还不赶快冲着我这皇亲国戚过来吗?如果我不是皇亲国戚,那么我就是飞天大盗,偷金子偷到皇宫里去了,他更加得罪不起。”
不出他所料,片刻后一个人在两个小童的陪侍下款款入世,着一件浅白色的绢丝长衫,翠玉腰带,腰身纤细,几不胜衣。容貌艳美,看得两人眼前一花。古来从风月之事者,目光犀利,一进来,便瞧出了谁是主子,先向着杨晔飞了一个眼风,潋滟妩媚无比:“这位爷好,谢莲舫有礼了。”把肖南安置之不理。
杨晔配合得当,立时做全身酥麻花痴状,拊掌笑道:“好好,这调儿我喜欢!谢老板瞧来是个爽快人,来来来,来我身边坐下。溯玉,你去对面陪着我小兄弟。”
溯玉早就不想在他身边了,闻言松了口气,连忙挪到了肖南安身边去,对杨晔竟然是如避蛇蝎。谢莲舫便去紧紧挨着杨晔坐下,横了身后的跟班一眼:“去催催酒菜。”
杨晔顺手揽住他的腰,问道:“谢老板芳龄几何啊?”
谢莲舫道:“小弟今年二十有五。”
杨晔夸赞道:“哟,风华正茂,甚好甚好。”捏捏他的腰,接着夸赞道:“楚腰纤细,杨柳春风。”顺手又覆上他的手:“柔荑皎洁,傍生水湄。”接着爬上了他的脸:“凝脂美玉,蓝田日暖。”抽空看了肖南安一眼,那意思是:“看我多风流倜傥,你学着点儿。”肖南安见他二人卿卿我我,只是红着脸颊抿唇微笑。
谢莲舫由得他摸来摸去,只管巧笑倩兮:“这位爷真是风雅人儿,敢问贵姓?”
杨晔道:“国姓。”
谢莲舫也学着他的样子哟了一声:“杨爷。”眼看着酒菜布上,忙斟了一杯酒过来:“杨爷请。”杨晔笑道:“你也请,我二人一见如故,喝个交杯。”
两人都是风月场中厮混的老手,三言两语勾搭起来,片刻间打得火热。杨晔拉着他的手只不放,揉搓来去,柔软如绵中带着坚韧,虽保养得当,但虎口处微有老茧,竟是一练家子。 他有心再做试探,却怕谢莲舫起疑心坏了好事,便把手依旧搂到了谢老板的腰上,道:“久闻谢老板之名,如雷贯耳。谢老板可还瞧得上鄙人,如不嫌弃,今晚切磋一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