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莲舫桃花眼在杨晔身上转来转去,妖冶灵动处勾魂摄魄:“就怕京师来的贵人嫌弃小弟。”
杨晔看着他,被他的眼风扫得浑身酥麻,忙道:“不嫌弃,不嫌弃。”随手从腰间荷包中将小金锭又摸了四五个出来,道:“一点薄礼,俗了。”
谢莲舫用纤纤玉指捻了一个起来:“俗物才是好物,大俗即是大雅。看来杨爷也是爽快人。这金锭哪儿都好,只是底下多着这几个字讨厌。”
杨晔道:“这容易。”伸手拔出了腰间一把匕首,是十八岁生辰那一年杨熙送与他的,镶金嵌玉,锋利无比。当下出手如风,将那金锭底部的字毫不犹豫地刮了去,道:“如何?”
谢莲舫侧头看杨晔,见他肌肤雅洁,目光灵动,相貌秀美,这边陲之地难得一见这般风流人物。谢老板也是个风骚入骨的,看着看着打心眼儿里满意了,便对着他嫣然一笑,半是妩媚半是娇羞,也不知是如何装出来的。杨晔趁机道:“你爽快我也爽快,咱不耽搁时间。不知谢老板卧房是何等精致华贵,求观瞻。”
两人相携起身,便要离去,肖南安跟着起身,怯怯地道:“小狼哥哥,你去哪儿?”
杨晔道:“卧房。卧房那个......比较安全。”
肖南安皱眉道:“那我呢?我咋办?”
杨晔做恍然大悟状:“哦哦哦,一激动,竟然把我的南南忘了。要不这样,谢老板,我小兄弟没见过世面,须得老板提携指点一番。咱三个一起乐一乐如何?”
肖南安刹那间把嘴张成鸡蛋样合不拢,连谢莲舫也呆了一呆,娇滴滴地道:“三……三……小弟我这年纪大了,怕是应付不来。”
杨晔听着他软绵绵的调调,通体舒泰,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笑道:“瞧谢老板这般来头,别说两个,便是十个也应付得来,便是大内的杀手恐怕也应付得来。你嫌我这小兄弟碍眼,不让去也行,你要保证他的安全。哥哥我就在床上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如何?”
他比谢莲舫小了四五岁,但厚颜无耻地自称哥哥,谢老板当然也不会跟他较真,依旧笑靥如花乖巧可人:“那是自然,哥哥信不过小弟吗?入了小弟这门首,若再出什么差错,以后小弟在这铜川如何做人?”
杨晔道:“也是,也是,走走走,谢老板风姿撩人,我已经急不可待了。”当下回头对着肖南安做个手势,让他紧紧看着溯玉,防止走漏风声。他自己和谢莲舫勾肩搭背,拉拉扯扯便回了卧室。
高手过招,自是不同凡响,恰便似恶风疾雨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一番柔情缱绻犹如一顿饕餮盛宴,两人俱是用的心满意足。谢莲舫本着自身的伟大使命,虽腰酸腿软,也要撑着替杨晔把汗湿的头发梳理整齐。杨晔愣愣地仰面朝天躺着,看到烟霞紫的帐子上绣着一朵朵的白莲花衬着碧叶清圆,出淤泥而不染,好比谢老板本人,圣洁无比。他随口问道:“满意吗?”
谢莲舫道:“尚可。”他侧身,看着杨晔的脸,手指轻软地拂过他的眉间,接着是鼻梁,唇角,一边摸,一边审视,杨晔笑道:“你在看什么?咱是京师第一美男子,潘安宋玉都得靠边站!谢老板这般挑剔讲究,看得上吗?”
谢莲舫道:“挑剔讲究的是你,连我家溯玉你都瞧不到眼里,非要让我这老板亲自过来接客,你好大的排场!”话初落,却听房门外有轻微的叩门之声,谢莲舫起身披衣,道:“我去看看。”杨晔便瘫软在床上等着。待谢莲舫出了房门,他却一骨碌爬起,支着耳朵听动静,隐隐约约听到门外有人禀报:“已经把咱的……包围了……几十个人…….”
而后谢莲舫折返,杨晔连忙躺好,不经意地问道:“怎么了?”
谢莲舫瞥他一眼,忽然道:“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引来了什么人?把我的木槿阁外面包围了,杀气腾腾的,这半天的功夫恩客一个也没有进来,都被轰得不知去向。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杨晔满脸震惊之色:“啊?竟然有这等事儿?那我得看看才能确定。谢老板这里有能看到外面的临街楼没有?”
谢莲舫道:“有,你跟我来。”
两人把衣服穿好,谢莲舫带着杨晔七绕八拐,最后绕过一个天井,上了二楼一间房中。
杨晔凑到窗前,轻轻扒开了竹帘的缝隙往外看。虽然是午夜,但这条巷子俱是烟花勾栏之地,家家门首张灯结彩,因此下面的情形看得甚是清楚。
门外十几个土布衣衫的人,看似疏疏落落守在四处,却把四面八方的去路不着痕迹地堵得个天衣无缝。杨晔看不到其余人,估计是隐藏在别的地方,这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想来都有。
另一个人,他就站在那街角灯火阑珊处,悄然而独立,如一杆笔直的修竹,将一把带鞘的长剑反手背在身后,颈中围了一条白色丝帕,遮住前几日被杨晔划拉出来的伤口。黑衣上红色的朱雀纹隐隐闪现,在夜风中轻轻飘拂着,与暗夜几乎要融为一体。他脸色苍白,神色沉静,通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冷冽之气,冰冻三尺,显见非一日之寒。
杨晔默然看了半晌,接着一声长叹。街角一枝梅,凌寒独自开,情知不是梦,为有杀气来。
那人是大衍王朝的大理寺少卿凌疏。
杨晔回过头来,看着谢莲舫,谢莲舫笑吟吟地回望着他。于是他咳咳两声,道:“是这样的,你看那个人……”他指指街角的凌疏:“那是我的一个老相好,不过我早就厌烦他了。此人无趣之极,床笫间功夫太差,活死人一般滋味寡淡。可是想始乱终弃吧,又怎么都甩不掉。你看我出来放松放松,他竟然撵到这里。如此凶悍的货色,让人如何跟他共处下去?谢老板,你阅人无数,能否给我出出主意?”
谢莲舫看着他,眼睛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中跟着闪动:“你这话……他滋味寡淡能做你的老相好?小弟我不太信服。”
杨晔叹道:“那时年轻,家里哥哥看得严,害得咱饥不择食,碰上什么是什么。如今是追悔莫及啊,追悔莫及。要不……”他脑袋中灵光一闪,忽发奇想:“要不我把他卖给你吧,你是此中行家,经你调教一番,也许他有朝一日能大放异彩、艳冠群芳也说不定。”
他瞄一眼站在暗影中的凌疏,心中恨恨地道:“狗日的,我玩笑话不许你忘了我,你还真就惦记上了。竟然又阴魂不散撵过来,那就别怪我无情无义!”
谢莲舫大为震惊:“你想把他卖给我?可是……杨爷,”也跟着转头细细打量凌疏,片刻后忽然以袖掩面,微笑道:“这人……身架子生得是真不错,堪称千里挑一。相貌……也还可以,这双眼犀利了些,但瞧起来也好看。就是年纪大了一点。”
杨晔皱眉道:“年纪大?怎么会呢?他没多大,他还没你大呢!接客一定没有问题,关键你得好好调教。”
谢莲舫啊呀一声惊讶无比:“杨爷,您这话是嫌弃小弟年纪大吗?刚才在床上的时候,您怎么不嫌弃?倒省了小弟尽心尽意地伺候您,真是没有良心的,让小弟情何以堪?”把手捏成兰花指狠狠地在他臂上戳了一下。
两人只管在这里评头论足打情骂俏。恰此时,凌疏却抬起头来,往这边看了过来,脸上的神色微有一丝茫然,眼神却冰冷凌厉,仿佛有穿透力,穿越黑暗和竹帘,直直射到杨晔的脸上来。杨晔心虚起来,不敢再拖延下去,便道:“谢老板,我这里有要事,要去北边一趟,却被他拦住了出不得城。适才我二人琴瑟和谐,甚是难得。你若有心等我回来,我就还来找你。你若是不喜欢,我就不来了。我是爽快人,废话不和你多说,你只说让不让我来?”
谢莲舫蹙眉,接着对着他一笑,妩媚温柔如春水碧波:“来就来吧,来的都是客,小弟我本来就是接客的出身,接谁都一样。”
杨晔啐他一声:“言语如此凉薄,让人心寒。”
谢莲舫笑道:“做我们这行当的,便该如此,杨爷是恩客中的楚翘,还容不下小弟说几句真话?你想让我死心塌地地对你好,等你回来,你得给我个信物才成。”杨晔道:“我身上的东西你随便挑。”
谢莲舫一双眼扫来扫去,最后盯着他腰带上悬挂的那把匕首,道:“小弟我想要这个。”
杨晔呵呵呵地轻笑:“你的眼光不错!这是我十八岁生辰我哥哥给我的,是一件宝器。你喜欢就拿去,可别弄丢了。”解下与他,谢莲舫连忙伸手拿了过来,还未及道谢,杨晔出手搂住他的肩头:“如今你可要帮忙替我收拾了他,便是收拾不住他,能想法送我和我小兄弟出城也行。也不枉你我二人相交一场。如何?”
谢莲舫笑道:“那你也得说实话。什么老相好啊,床笫功夫差啊,他真跟你上过床吗?小弟做这门儿生意不容易,虽然背后有靠山,却也不敢轻易招揽祸患。 敢问杨爷的名讳?”
至此杨晔就不再遮瞒,笑道:“你放心,你的靠山比他厉害。你叫我杨爷,叫的可是我的名字。”
谢莲舫眼波闪动,笑道:“原来是淮南侯。”他思忖片刻,接着道:“淮南侯的对头,那一定是了不起的人物。不知小弟我惹得起否?能劝他走,便让他走,若是人家执意不走,我只好想法子把你们送出城了,我这便下去一探虚实。杨爷去那边第二个房间中等着,您那位兄弟不肯让我手下的公子们服侍,如今闲荒在那里。”
他一摇三摆地出房门下楼而去,杨晔目送他离去,依言进了左侧第二个房间,肖南安坐在临窗前铺设的软垫上,也在隔着珠帘凝神往外看,待见杨晔进来,忙道:“怎么样?”
杨晔道:“不好说。四处给围得水泄不通,这次出动的是大内的翼轸卫,来了至少五十多个,没想到凌疏竟然能这么快弄来这许多的人。”他苦笑了一下:“我连哥哥给的生辰礼物都送了谢老板,就看他能不能把凌狗日的打发走了。可是这风月场中厮混的人,也不知靠得住不。待会儿若是有变,我来掩护,你无论如何想法子逃出去,赶紧去叫云起来救我。”
肖南安微红了脸,嗫嚅道:“你不是跟他才……怎么会靠不住?人家不是说一夜夫妻百夜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