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娘实在劝不下小粉了,她的道理在她那里硬是行不通。最后没办法,春芽娘直接告诉小粉道:“不是俺说你。你真是个半吊子的。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真是嫁个汉子就穿衣吃饭那么简单就好了。就你这大炮筒脾气,有时候连大哥你都顶,俺想着你顶大靖他爹也不是一两次了。男人在外面都是个要面子的,在屋里咋个闹腾,都是自家两口子。可外面给他没脸了,一次两次就罢了,时间长了,心里指不定咋个寻思你的。以前俺逃荒的时候,就见过这么两口子,跟你情况差不离,最后闹得也不好。”
小粉立马不愿意了:“俺咋个顶他了,他说得全是放屁的大话,谁家信啊。就他那马车,还有我嫁妆的份子钱呢。他没有我,他拽个熊。”
春芽娘寻思着这话也挺伤人,而且她也没办法教小粉两口子咋过日子。又犹豫了半晌,还正寻思该咋个说话,良材家的敲门道:“晌午了,该给小闺女迈门槛子了。”
春芽娘和小粉这才歇了话。良材家的进来时,给小粉端了水。春芽娘看了小粉一眼,抱着顾春分出去了。顾婆子和老太太已经从外面回来了,瞧顾春分挺精神的,都逗着她乐。顾婆子不经意地问道:“咋个说法?”
春芽娘心里明白顾婆子在问小粉的情况,她垂眸道:“劝不过。钻到牛角尖去了。”
老太太道:“再寻机劝劝吧。陈世美不光被秦香莲遇到了,别人也遇到了呢。”
顾春分的解读是,变心了这事儿很常见,得自个想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拿眼睛瞅着干姥娘,似乎也是个挺有故事的人嘛。
待良材家的和小粉出来,老太太便招呼人,让春芽娘抱着顾春分迈门槛子。亲戚爷们来观礼的也不少,不过因为小粉事件,大家并没有想想中的乐呵。
按照后刘观的规矩,小粉抱着顾春分坐在白羊身上,顾二成牵着羊,让羊迈过门槛子。迈门槛子时,良材家的在堂屋笑道:“闺女来了,来了。”
春芽娘将顾春分递给良材家的,良材家的先栓了红包,又抱着她去堂屋的八仙桌前,吃鸡蛋脑子。盛着鸡蛋脑子的碗筷都是银子做的,很小的一个碗。良材家的将碗里的鸡蛋脑子喂顾春分吃个精光,这才让人涮了碗,用白布擦干净一起放到衣衫和鞋帽中去了。
认干娘就这么完成了,紧接着就开始满月席。席面快开始了,顾春分的干姨娘还没来。当时众人都在西套间,说她咋个还没来。人真是不顶念叨,众人将将说上,这干姨娘就来了。
这姨娘跟老太太有七八分相似,也是个爱笑的。一见到顾春分就栓了大红包,抱歉道:“赶得急,没来得及做小衣裳。大姐,你可得见谅啊。”
老太太嗔她丢三落四,良材家的笑骂她是个不省事儿的,其他人都道,“人来最重要了”。干姨娘抱了顾春分一下,就将她给了春芽娘,拉着良材家的去了别处说道事体。其他人都没什么在意的,倒是三妗子念叨着:“二姐怎的一见到大姐,就这般着急,火烧火燎的?”
见没人理会她,春芽娘怕冷落了客人,忙笑道:“姐妹长时间没见面,定是要说个体己话。”说着她又转脸问老太太道,“娘俺在你家咋个排法?俺们这边叫大姐叫嫂子,不能到你那边了还要叫嫂子吧?”
老太太原本气三妗子是个没眼色的,听春芽娘这般说,忙笑道:“你是个属羊的,比三儿大一岁。你就是家里的三妹好了。”
春芽娘应声道:“好哩,以后俺就是三妮子了。”
大妗子和二妗子各叫道“三妹”,三妗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一声“三姐”。
顾婆子见到在外面疯跑的顾春芽回来,忙拉他来认亲。顾春芽是个不认生的,他奶奶让叫啥,他就叫啥。他叫老太太一声“姥娘”得了一个红包,叫大妗子“大妗子”得了一个红包,叫二妗子“二妗子”得了一个红包。可叫到三妗子这里时,三妗子只是应了一声,两手空空。顾春芽个大白痴,抬头问她道:“三妗子,你还没给俺红纸包呢?”
他这一说,闹了三妗子一个大红脸,尴尬笑道:“三妗子忘了,明个儿你上俺家,俺给你补。”
老太太气她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其他妯娌也心中各自冷笑。顾春芽是个好骗的,他忙点了点头道:“好。”
顾婆子骂他一句“赖种孩子”,春芽娘点了点他脑袋,笑道:“接了姥娘和妗子们的包,你得给磕头。”
顾春芽忙道:“跟过年时候一样吗?俺磕一个头,给俺一个大钱?”
老太太瞧他眼睛亮晶晶的,忙笑道:“给,磕一个,给一个大钱。”
这厢顾春芽在磕头,那厢良材家的和干姨娘出来了,瞧见顾春芽这样,忙也要让他磕头给大钱。
春芽娘瞧着众人向八仙桌上的簸箕里扔钱,她皱了皱眉头,想起以前逃荒的日子,心里颇不是滋味。等顾春芽给一干人等磕完头,春芽娘骂拉他起来,让他自己把身上的土拍干净,笑问他道:“大靖呢?”
顾春芽把一把钱给他娘,小眼一弯笑眯眯地道:“娘,给你钱。”
春芽娘心里一阵感动,先瞅了顾婆子一眼,这才接过钱道:“这是姥娘、妗子还有干娘,姨娘给的,你可得记住了。”
顾春芽点了点头,春芽娘再次问道:“大靖呢?”
良材家的道:“和小粉在东套间。小粉不吃饭,他就坐那等着。”
三妗子又要插话,大妗子道:“咱们入席吧,今个还要回去呢,家里离不开人。”
众人说着便入了席面。男女席面分开做,男人都在西边耳房里,喝酒闹腾,声音很大。女人在西套间吃饭拉家常,春芽娘担心男人喝酒太过火,就没让顾春芽去。
女客席间,三妗子不是想问小粉的事儿,就是想问大福的婚事。这两件事儿,良材家的都不乐意告诉她,所以她一开口就冷场。春芽娘担心小粉,便将顾春分递给良材家的,她进了东套间去看了看。
她一进去,就见到小粉背朝外躺在穿上,大靖傻愣愣地坐在床边上,很无助的模样。春芽娘走近,摸了摸大靖的头,推了推小粉道:“你咋个不吃饭?你瞅瞅,你不吃,大靖也不吃,你这不是饿孩子吗?”
小粉一直面朝里躺着,话也没再多说。春芽娘没办法,想带大靖去吃饭,大靖也是个犟的,死活就是不去。实在没办法了,春芽娘只好去外面端了饭给大靖吃。大靖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春芽娘看着心疼,摸了一把泪,抱着大靖的脑袋道:“心疼人的孩子,是个孝顺的。”
实在劝不动小粉娘俩,春芽娘只是草草吃了几口饭,便借口给顾春分换尿垫,去东套间陪着小粉。想劝几句,却实在不知道该说啥好。不多时候,良材家的也来了,瞅了大靖一眼,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都说母子连心。还真是的。”她说着又骂小粉道,“你就在家里横着行,心里不痛快也不能拿孩子出气啊。”
小粉嘤嘤哭了起来,春芽娘拍了拍良材家的手,低声劝道:“你也别哭了。吃点饭,才有气力哭嘛。吃点饭吧。”
良材家的劈头骂道:“你还有脸哭。俺和你大哥叫你伺候那么大,嫁给李家,就是让他们带着外面养的女人,打到俺们家的?而且还是寡妇,你丢不丢人?”
小粉腾地坐起来,想说什么,春芽娘摇了摇脑袋,示意她别太冲动了。小粉看了看大靖,抱着他脑袋,嘤嘤哭着道:“俺是丢人,叫自家男人丢给了一个寡妇。俺是个没本事的,俺叫大哥和你窝囊了,俺没出息。”
听小粉说着负气的话,春芽娘忙打圆场,良材家的却还是气得不轻,低声道:“不是自家人,谁说你?说理摆你。你就是这里哭死了,他们李家知道吗?给你扶理吗?平日里你叫大靖打架什么的,俺都没说你。那些能是你那么教的吗?让你妯娌知道了,咋个想你法?你平日给大靖他爹没脸,他们家人能不对你有看法。你要是个会为事儿的,就不该动不动往娘家跑,没事儿帮你婆子老公公种种地,打打下手,也不至于他们瞒你到现在。”
小粉抓起枕头往地上一扔,恨道:“俺就那么不招人待见。你们一个个都说俺的不是。那时候是他李四学寻了媒人来下聘的,俺可没巴结着要嫁给他。他现在给俺来这一出,他还全是道理了,俺倒是弄了一身骚。俺咋个就错了?俺不管钱不管地,平日里就带着孩子过日子罢了,咋就错了?”
春芽娘和良材家的已经明白小粉的心结在那里了,总觉得自己是李家求去的媳妇儿,身子骨软不下来,到了婆家还是跟娘家似的,脾气拧巴,吃亏也是难免的。
不过顾春分却觉得,小粉这是在坚持她心中最纯真的那份爱情。如今被李四学的出轨导致得整个人精神奔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