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午饭,男人聊天吹牛骗小孩,女人又各自说了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良材家的劝导不过小粉,还被她负气的话弄得心里膈应,这不被春芽娘拉了出来。两人将将坐下,老太太和几个妗子逗着春分说笑,外面就传来了白英敲锅盖骂鸡的声音。
良材家的端起八仙桌上的水喝了一通,将对小粉的不满撒在白英身上,气鼓鼓地道:“白英那个骚包,一天不骂一次鸡,她心里不舒坦。今个三大爷家,明个她婆子家的,幸亏俺家没养鸡,不然不知道招多少骂呢。”
屋里人这厢正说着,白英就骂到门口子上了,她敲着锅盖骂道:“玛丽隔壁的,你家认干闺女,叫那羊屎蛋子拉俺家门口干啥?臭到你自家也就罢了,干啥还要臭到俺家。没本事生闺女,上杆子要抱人家闺女,东西送的再多,那闺女也是别人家的。指不定养个白养狼。老少爷们可别忘了,那可是狼精托成的,定是白眼狼托成的。”
白英将将骂上,良材家的就要出去跟她干架,被老太太给拉住了。顾婆子小声对她道:“你跟她一般见识,有意思吗?别理摆她。”
这三妗子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白英是寻良材家的晦气咋个的,她听了白英的骂词儿,竟笑呵呵地道:“这谁家的,咋个能好笑?这是骂谁呢?还敲锣打鼓的?”
三妗子这话气得良材家的头上冒烟,娘个脚,这别人家欺负也就罢了,咋弄个娘家弟媳是个爱窝里斗的。二妗子是个心里透气的,她嘴角微扬,冲良材家的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看大妗子的脸色。
只见一向脾气温和的大妗子,面色不愉,瞪三妗子一眼,没好气地道:“吃饱撑得慌,就坐在那好好歇歇,长辈都在,你说道个啥?”
三妗子听了这话,嘟着嘴道:“俺就是奇怪嘛,问问都不成。”
老太太冷哼一声,浅笑道:“你问问,你能问出什么好话啦?别人不知道你心里那小九九,咱们个还不知道吗?你算了吧你,以后不让让我带你走亲戚,你就尽管说道。东家长短,西家是非,说好了成人之美,说不好那就是祸从口出。你以后少给我是非。”
其实,最无辜的是顾春分。她很想揉鼻子,她实在不明白,她就一躺尸的,小被子里躺着,还招人骂上了。她憋屈死她吧。
白英的连绵不绝的骂声依旧从外面传来,屋里的人只当她在唱戏,大人不吭声,也拘着小孩子不准出去是非。屋里的女人们又说起里自家的能拿出来说的事儿,话题终究绕不过男婚女嫁,毕竟在座的人或多或少有这样的烦恼。
干姨娘来得比较晚,将将听说二妗子家的梨花下半秋要出门子,先是感叹一番,又道:“这样挺好,早点成家,早点理事儿。嫁个老大怎不好?你可得让梨花好好跟在大嫂学着。”
大妗子也不客气,不外道地道:“论说没私心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个人都会有想法,不能自家过得好,娘老子兄弟姐妹都苦哈哈的,成个啥了。说白到底,过日子还是大家你帮我,我帮你,有事儿大家一起商量帮衬着。”
老太太夸她道:“你们大嫂是个实诚人。你们没出门子,刚嫁来时,没少得她帮衬,你们可不能忘恩。”
大妗子忙道:“娘说的哪里话。几个弟弟妹妹都是好滴,哪家不是上进的。俺就等着跟你一样好享享福呢。”
众人这厢说着闲话,小粉从东套间出来,大靖垂着脑袋在后面跟着。良材家的和春芽娘见她出来了,还以为她想通了,都和她说话。她理都没理,出了堂屋门,拎起门口的破铁锨就出去了。
众人敲着不对劲儿,都怕小粉吃亏,良材家的忙朝西耳房那边叫道:“当家的,小粉拎着铁锨出去了。赶紧去看看。”
良材和二成正陪着顾春分三个干舅舅在说种庄稼的事体,听到这话,骇了一跳。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一向和小粉交情好的大福,率先跑出去了。
白英见小粉出来了,由骂顾春分是狼精变成骂小粉了:“你个没人要的破鞋,被你大嫂子的妹子的家的邻居,那寡妇抢了男人,你还横。你横个叼毛干子。有本事跑你们八李湾横去,叫那女人打死,你才算是个有本事的。你搁俺们这里横啥。哼,俺寻思着,这女人指不定是你大嫂纵摆上的……”接下来便是更加污秽之词儿了。
小粉本也是个嘴利的,可今天哭得太多,嗓子都哑了。她又被大福往院子里拉扯着,实在是有气无力得很。小粉气急败坏地推搡大福。大福见她要挣脱,忙道:“爹,爹,你来拉俺姑,快点啊……”
男人们都出去了,女人们不可能在屋里坐着干等,这不也出去了。男人们堵着门口站在前面,女人们站在后面,将年纪小一些、又要看热闹的孩子护在中间。
春芽娘原本不晓得那和李四学好上的女人是谁,只听良材家的略略说是个寡妇。如今听白英一骂,立马明白过来了。干姨娘一来就拉了良材家的去说事儿,原来说的这事儿啊。她看了良材家的一眼,瞧她红肿着眼眶,满是泪水,小声解释道:“这白英真是欺人太甚了,咋个恁会往人伤口上撒盐?”
老太太看了干姨娘一眼,皱着眉头问道:“大靖他爹跟那女的好的事儿,你啥时候知道的?”
干姨娘吱吱唔唔地道:“俺也才知道。”
老太太伸手给她一巴掌,骂道:“你们都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娘的我不知道?你们撅撅屁股,俺就知道你要拉啥样的屎。就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骗得过娘。这事儿,你有份儿没?”
干姨娘连声发誓道:“没,真没,有了叫俺……”
“叫你咋个做?”老太太将顾春分递给春芽娘,瞪着她道,“说啊。你敢说让你不得好死吗?”
大妗子和二妗子忙劝和,三妗子却道:“娘,哪有这么说自家闺女的?叫人听了,好似这不是你亲生的呢。”
干姨娘瞪她一眼道:“去去,俺老刘家的事儿,有你啥子事儿,滚一边去。整一个搅屎盆子。”
靠在顾婆子身上、喘着粗气的良材家的,见两人还要吵,她低咆道:“再吵,以后咱们断亲,都像什么话?一个两个,都看你大姐我不顺眼,想我死是吧?”
干姨娘立马息了声,三妗子小声嘟囔。良材家的剜了三妗子一眼,紧盯着干姨娘道:“小妹,罔我这么多年照顾你。你就这么报答我,你将将来的时候,咋个没说是你也有份儿?你让俺咋个见俺家小姑。这左右手都是肉,你是俺妹子,俺小姑也跟了俺不少年,也是俺看着长大的。你做事儿的时候,咋就没翻个儿想一想呢?你这不是拿刀子插俺的心吗?你让俺咋在俺小姑面前抬头啊?”
干姨娘听了这么说,扑通一声跪下来,忙发誓道:“娘,姐,大嫂,俺真的不是存心的。年里,俺从后刘观回来,坐大靖他爹的车回来的。那寡妇不也在嘛,俺们就说了几句闲话。俺真没介绍他们认识,真没。”
老太太看了良材家的一眼,良材家的深吸口气,皱着眉头,闭着眼睛道:“小妹,俺小姑要没事儿,咱们还是亲戚,要是过得不好。你以后别来俺们家了,咱们断亲。”
“大姐……”干姨娘去扯良材家的裤腿。
当时顾春分不晓得,为啥她干娘那句断亲让干姨娘吓成那样子。后来才晓得,这良材家的在兄妹几个中口碑很好,比小妹好上千万倍。她这句断亲,就相当于后刘观和她断亲了。就算不断也差不多了,反正是不会有人欢迎她了。
对于亲族的这种惩罚,顾春分并不是很了解,但在八里顾时代,她听老人们说旧事儿,提起过被驱逐出宗祠之人的悲惨下场。当然,这都是闲话,不提也罢。
骂战并没有持续太久,荣才就将白英拉扯走了。小粉回到院子里,一身的狼狈,头发蓬乱,双眼红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老太太皱着眉头说:“这可不是失心疯了?”
她这话唬得良材家的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了。大妗子和二妗子忙掐她人中,这才回过神来。春芽娘抱着顾春分,将大靖和顾春芽护在身边,暗自垂泪。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什么事儿啊。
像良材一样憨实敦厚的大福,看了一眼小粉,又瞅了一眼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干姨娘。他走上前,将干姨娘拉起来,口气很冷地道:“小姨,俺娘说了,咱们两家断亲。你给俺说的媒,也算了。”说着叫来二福和三福,让他们将小姨送回家。
老太太和良材家的一句话都没说,这是真恼透了干姨娘。老太太看了顾婆子一眼,摸着眼泪道:“让妹子看笑话了,家里出了这么一个祸害。”
顾婆子劝解道:“龙生十子,各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