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春分听了何大福的，心里叹气道，没听人说过‘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是根草’吗？她这厢牙齿难受，想要磨牙。春芽娘这厢抱着顾春分上了车，让何大福去追人。三人并没有追太远，就见良材家的和大靖站在巷子口对峙着。这是个南北巷子，大靖站在巷口东侧的大槐树下，手里拎了块土坷垃，恶狠狠地瞪着巷子西侧的良材家的。

春芽娘瞧着情形，好一阵怔忡，听到良材家的跟大靖商量着让他过来，她才回过神，忙抱着顾春分从车上下来。春芽娘看了一眼良材家的，低声叫大靖道：“大靖，你认识俺们了吗？”

此时的顾春分已经能被人立起来抱了，她望着李大靖，心里很难受。如今的他，肚兜好似好久没换过了，头上的茶壶盖乱糟糟的，满脸的泥污，瘪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之前只是想着他现在的日子可能不如小粉活着的时候如意，却没想到居然到了这般田地。她还记得之前几次见大靖的时候，他的都穿得干干净净的，就连五月当五小粉很不如意的时候也见大靖又多少落魄。

大靖见他们这方人多，扔下土坷垃要跑，大福忙上前拽住了他的胳膊。大靖又抓又挠，想要从大福手中挣脱出来。春芽娘和良材家的忙上前劝大靖：“大靖，你咋就不认识舅娘娘了？”

大靖瞪着两人，抿紧唇，伸手往良材家的脸上一抓。大福要喝斥他，春芽娘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柔声细气地道：“大靖，你饿不饿？”

大靖愣了一下，看了春芽娘一眼，动了动嘴，张口朝她脸上吐了一口吐沫。大靖毕竟年纪小，力量不足，自是没有吐到春芽娘的脸上，巧巧地落在顾春分的眼睛上。

顾春分突然被不明物击中，本能地干嚎起来。而大靖呢，他如同惊弓之鸟似的，垂着脑袋缩着肩膀，不敢吭声。春芽娘和良材家的见他这样，个个都心疼得不得了。春芽娘抹了一把眼泪，讨好地问大靖道：“大靖，你最喜欢听妹妹哭了。舅娘娘把妹妹打哭给你听，好不好？”

顾春分一愣，这娘到底是自家的还是他李大靖的啊？咋个要将自己打哭，哄着李大靖开心呢？也不怕他变态了去？

顾春分这厢正在暗忖，大靖却小声嘟囔道：“不哭。”

听了大靖开口说话，春芽娘、良材家的和何大福都激动得不行，个个都要跟大靖说话。大靖却再也没啃声了，只是低垂着脑袋，神情怏怏地哭了起来。

顾春分瞧他这副模样，又想起满月那天春芽娘要打哭她让大靖开心，大靖就说了这句“不哭”。想起大靖那时候的眼神儿，顾春分也忍不住想哭，没了娘的孩子，真是让人心疼啊。

大靖开口说话的事儿，让春芽娘和良材家的很是欣喜。她们两个轮番上阵，询问大靖要吃啥喝啥，都带他去买。可大靖却一个劲儿的摇头，啥话都没说。大福心里着急，直接抱过大靖，让春芽娘和良材家的上马车去带大靖买烧饼吃。

他们到了卖烧饼的铺子，要了十多个烧饼。看着大靖狼吞虎咽的样子，春芽娘和良材家的好不心疼，又是一番抹泪。大福低声对良材家的道：“娘，咱们叫大靖弄咱家去吧？不给那李家人说了。”

良材家的和春芽娘互看一眼，点了点头，问大靖道：“大靖，去俺们家好不好？”

春芽娘道：“跟俺们家大牙子打架。前个大牙子还问你咋不去俺们家呢？去吧，到时候，舅娘娘给你做煎饼吃。”

大福见大靖吃得急，忙向烧饼的老汉讨了碗水，递给大靖，让他慢点吃。

一旁的卖烧饼的瘦高老头看了看四周，低声对三人道：“这孩子估计两三天没吃饱饭了？看这心疼人。”

矮胖的烧饼婆婆也道：“可不是。那李家也不是个没钱的。寻不常就大鱼大肉地吃上一嘴。这年头的不差粮食，咋个不让孩子吃饱饭呢。唉，真是可不怜天的。”

良材家的想当街骂李家，春芽娘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叫嚷，免得引来李家人，到时候带不走大靖了。良材家的也不是个憨货，春芽娘一拉她衣服，她就明白过来了，只是心里气堵得很啊，闷得她难受。

春芽娘单独要了五个烧饼，打算带回家给顾春芽当嘴头子吃。等烧饼的时候，她又和烧饼婆婆拉起家常，问了一些大靖的事情。听烧饼婆婆说，大靖总是在大街上跑着，不是被自家堂兄弟欺负，就是被人家撵着打，她泪眼蒙蒙的，擦都擦不干净。

待烧饼一好，大福就载着众人回狼坡去了。一路上，良材家的和春芽娘不停地跟大靖说话，而大靖却再也没开口说话。

众人回到家时，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顾婆子今个没下地，在家里缝布袋子。她瞧见脏兮兮的李大靖，哭道：“我的儿啊，咋个弄得跟泥巴孩儿似的。赶紧的，都进屋，进屋。”

良材家的舀了水，给大靖洗澡。春芽娘隔着墙头将添箱的事儿，跟有财家的说了。有财家的应着，瞧见大靖了，忙问了一句：“这孩子咋瘦得一把骨头了？”

春芽娘抹泪，难过地叹口气，没说话便和有财家的道了别，也去帮大靖洗澡了。顾婆子在屋里寻了顾春芽的衣裳，打算给大靖穿。顾春芽瞧见了哭闹着说：“不给他穿，那是俺的衣裳。”

春芽娘一巴掌掴在他屁股上，瞪了他一眼道：“以后大靖就搁咱家了，你要是敢欺负他，我就打你。”

顾春芽憋屈地望着顾婆子，顾婆子也瞪了他一眼，骂道：“大靖是你弟，穿衣裳，该的。”

顾春芽翻躺在地上，打滚道：“不给，不给。”

春芽娘一把将他拉起来，怒视着他道：“把衣裳的土给俺拍干净了。跟谁学得打滚啊？说。”

顾春芽虽说常被顾婆子骂，但是他心里真正害怕的是自家娘。他知道奶奶只是嘴上骂，倒不是不会真动手打，可是他娘不一样。他娘是不生气便罢了，一生气可是真打。听他娘这么说，他忙拍着身上的土，小声嘟囔道：“跟大发学的。”

春芽娘听到跟大发学的，她更生气了，掂起顾春芽的耳朵，厉声斥责道：“娘咋个给你说的？让你不要跟大发玩，你咋就不听哩？他又没打你了是吧？等到你们闹起来，你就给俺赚骂吧。你跟着他能学个什么好话？”

顾春芽瘪嘴，鼻子一抽一抽地哭了起了，还叫道：“奶啊，奶啊，救俺。”

顾婆子将干布递给良材家的，扭头看了顾春芽一眼，气哼哼地道：“使劲打。记吃不记打的家伙，给你说多少遍了，不要跟那个大发一块儿玩。你跟着他吃了多少亏，你还不记事。”

顾春芽见顾婆子也不给他扶理，忙自个解释起来：“大发会抓鱼，俺也像抓。”

大靖听了这话，边让良材家的给穿肚兜，边附和道：“俺也抓。”

他一直没说话，可是愁坏了几个大人。听他这么一说，良材家的边抹泪边道：“好，咱抓。让你五福哥带你们去抓。”

大靖忙点头，小声说：“好。”

顾春芽见了，也破涕为笑，从顾婆子手中夺过自个的衣裳递给他，又看了一眼才道：“给你穿。以后你跟俺好，听俺娘和俺奶的话，咱们不给大发玩。”

听了顾春芽的话，顾婆子点了点他脑袋道：“就是个爱装老大的。俺给你说，你自个还记不住呢。咋个就有脸教大靖了呢？”

顾春芽嘿嘿笑，见大靖穿好衣裳了，拉着他就要出去玩。却没想到，大靖竟然摇了摇头，不乐意跟他出去玩。顾春芽立马就急起来，大声嚷嚷道：“你穿了俺的衣裳，咋就不给俺们玩了？咋就不算话哩？”

春芽娘怕两个孩子打起来，忙将顾春芽拉到一边，将大靖揽到怀里，低声斥责大靖道：“你嚷个啥？大靖才没你那么皮呢。”

顾春芽见他娘跟大靖一边，立马不愿意，立时要躺下打滚，见他娘瞪他，忙站好，嘟着嘴道：“娘，你相偏。相偏羊屎蛋子，又相偏大靖。你相偏，相偏。”

良材家的忙劝顾春芽道：“大靖刚来，有点累了。咱们吃过饭，明个去玩，好不好？”

顾春芽眼泪挂着泪，嘟着嘴不说话。春芽娘又将他拉过来，细声劝道：“娘咋个相偏啦？妹妹小，又不会跑，你又不帮娘哄着，娘只能自己带着她啊。大靖，是咱家的客。今个才来，你就欺负人。你说，娘咋个不气你哩，一点儿不听话你。”

顾春芽听他娘这么劝着，忙笑道：“好，俺和大靖一起哄妹妹。”

顾春分打着哈欠，心里道，顾春芽，你还是老实一边去玩吧，让你哄我，指不定会咋样呢。

大靖听了顾春芽的话，看了一眼顾春分，低声道：“俺也哄妹妹。”

几个大人说着好，瞅着天色该做晚饭了。大福想让大靖去他们家，可大靖不是很情愿，而且春芽娘和顾婆子也留得实诚，就作罢了。

晚上，大靖跟顾春芽一样，随顾婆子睡在了东套间。春芽娘赖在顾二成怀里，嘿嘿笑道：“大靖来了，俺心里就踏实多了。你不知道今个见到大靖时，吓了俺一跳。满身全是泥巴的，小粉看见了，指不定咋个心疼法呢。”

顾二成低声问道：“我听咱娘说，是背着李家的人。要是他们闹起来咋办啊？”

春芽娘点了点他，哼了一声道：“以前是不让见，现在是不让大靖吃喝。咱们弄到咱们这里，他们要是敢打上来，大哥是不怕的。唉，对了，到时候，你可别说你不去帮咱大哥。”

顾二成嘿嘿笑道：“只要他们李家人敢来，咱们定让他们一个个鼻青脸肿。就算我不敢，不是还有媳妇儿你吗？”

春芽娘拧了顾二成一把，夜慢慢冷寂下来。顾春分觉得李家人，真是奇怪，之前一直霸占着大靖，咋个就让他在街上胡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