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一睁开眼,便看到了正斜倚在窗前的软榻上握卷闲读的青年。透过碧纱窗洒落下来的深深浅浅的光斑,流淌在青年那袭淡鹅黄的轻衫之上,衬着白皙修长的手指和已然泛黄的书卷,俨然绣出了一副写满了闲淡惬意的画卷。
一时之间,竟是让她看得有些痴了。
“你醒了?”那青年似乎是一直都分心注意着柳眉的情况,所以一发现柳眉醒了过来,便将手中的书卷随意地抛在了一旁的几案上,然后起身走了过来。
柳眉这才发现,情况,似乎不大对呀!
她怎么会躺在床上?这青年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她这会儿才想起来四下里打量起这间居室,一看之下,她更吃惊了!
绝对经典的北宋时期样版式装潢,从房间布局,到家俱的样式、器物的摆设,再到她身上盖着的这条云纹水绵薄被,都带着典型到不能再典型的北宋特色!
“天啊!”柳眉激动地从床上跳了下来,连鞋都没顾上穿,只围着屋里的每一样东西再三、再四地贴上脸去看,那惊喜的样子似乎恨不得把看见的每一样东西都给吞下去才好。
“地上凉……”那青年似乎并不介意柳眉这副心情激荡的样子,只温和地笑着将满心不愿意松手的她,从一扇雕花木格子内门前,拉回到了床上坐下,然后竟是出人意料地蹲下身,拾起脚踏上的软底绣鞋套在了她的脚上。
柳眉一下子愣住了,在她的认知里,脚从来都是一个很私密的部位,而鞋这样东西,自打她自己学会穿之后,就再也没有麻烦过别人!从来没有过与人这样亲密接触经验的她,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然后飞快地缩回了已经被青年套上了软底绣鞋的脚。
不过——这人是谁呀?母亲大人的学生?父亲大人的世交子弟?不像呀!如果真是这两类人中的一类,她没可能会不认识呀!又或者……
柳眉上上下下地认真打量了一番那青年,发现他居然穿着一身宽袖的燕居服,这可是极有代表性的宋朝男式家居常服款式,再看看他那一头乌黑亮丽、还微微带了些卷曲的及腰长发,米白色的束发丝带上绣着北宋最流行的缠枝绣……她一下子觉得自己找着答案了,笑着站了起来,一边试着脚上软鞋的舒适度,一边问道:“你是我母亲为这次展览请回来的模特吧?你叫什么名字?来了多久了?培训的时候我怎么没见过你?对了,你知不知道这间样版屋是谁安排设计的?这也太经典了!我以前一直都以为北宋的七断面木格子门只是个传说呢,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见到了……”
就在这一连串的问话之间,柳眉便已经又跑到那扇让她着迷不已的雕花木格子门前面,一面仔细地观察门上的细节处理,一面惊叹不已,完全又把那青年抛在了脑后。
“这门……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吗?”就在柳眉看得正入神的时候,那青年一脸费解地凑了过来,与她挨得极近地认真看向那扇木格子门,却怎么也看不出这门上面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柳眉被突然出现在耳边的男声勾得背脊一阵酥麻,不自然地动了动身体,然后指着木格子门上一些显著的特点,说道:“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几处的雕工手法,和制作工艺,都带有明显的宋代特点,仿制出这些东西的一定不是一般人,要知道从记载上看,这些断面木格子门的制作工艺都已经失传了几百年了……”
“宋代特点?失传几百年了?”那青年的语气中,疑惑更甚。
“我说,虽然常听人说,像你这样脸蛋长得漂亮的人,通常脑容量都比小较小,可是你好歹也该敬业一点吧?!”柳眉被那青年语气中的疑问给气到了,皱着眉站直了身体,伸出右手食指,一边在青年的胸膛上戳点着,一边说道:“虽然你只是来摆样子、做模特的,可是好歹也该对这间样版屋有个一个基本的了解,对宋代人的生活有一个基础的概念,这样才能让前来参观的人,生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真不知道是谁介绍你来的,居然一占敬业精神都没有,难怪我觉得你眼生,肯定没参加展前培训吧?……我可告诉你,我家母亲大人准备这场展览可是花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的,如果你成为了她追求完美过程中的一个污点,那么……你一定会死得很惨!”
她将最后那句话说得阴森森、惨兮兮的,还很配合地做了一个恐怖的鬼脸出来,只为了加深她眼中这位丝毫不敬业的模特的印象,让他对这份工作重视起来……要知道,她的那些话可是真的一点都不夸张,她家那位母亲大人彪悍的真面目虽然极少现于人前,可是有幸目睹过的人,都绝对不会有胆子再犯她家母亲大人的忌讳……更何况,她家里还有一位老婆指东、绝对不会往西,暴力值时常爆表的父亲大人存在!
这位颇合她眼缘的“模特先生”,如果继续现在这种“无知”状态的话,别说等他搞砸了她家母亲大人的展览会了,就是被已经表现出神经质特色的母亲大人发现了他这种“无知”的存在,恐怕都会被悄无声息地消灭于无形……
沉浸在自己想像之中的柳眉,看向“模特先生”时候的那小眼神儿,充满了怀悼和慈悲……
“眉眉……”那位“模特先生”一脸认真地看着柳眉,一面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像是在探看她是不是发烧了,一面有些忧心地说道:“你是发热了?还是没睡醒?怎么净说些奇怪的话?什么宋代特点?什么展览、会的?还有什么摸……特……这都是什么东西呀?眉眉,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千万别因为怕喝药,就瞒着我,知道吗?”
柳眉一愣,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纱裙,手指习惯性地在腕上的珠串上摩挲着,轻皱着眉头看着这位一个劲儿说怪话的青年——他居然知道她的小名儿!难道他真的认识她?不会吧……
柳眉再席上上下下地认真打量了青年一番,最后将目光定在了青年那双桃花眼上,然后确认——这么一个合她眼缘的帅哥,她如果见过,怎么可能会连点印象都不剩?!
不过,事情确实是有些奇怪呀……
她怎么就会到了这个地方的?是谁带她来的?她明明记得,今天是她二十岁的生日,她一大早起来,就发现了母亲放在她床头的礼物……就是她身上的这一身儿白底罩绿纱的仿宋女裙,母亲还给她配了一套珠翠首饰,漂亮的不得了。
她梳洗之后,便直接将女裙穿了起来,又美不够的自己给自己梳了个宋式的女髻,那套珠翠首饰也一件没少都佩戴了起来……
然后,她记得她看见了首饰盒底下有张纸,是父亲大人留的,说是给她的生日礼物收在地下室,让她自己去找,再然后……
她最后的记忆,似乎就是推开地下室的门之后,一阵乱七八糟的光闪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只剩了一阵的头晕眼花……
等她再睁开眼,就看见了“模特先生”……
“那个,是谁送我过来了?你有见过我母亲吗?可不可以把电话借我用一下?”柳眉莫名地感觉有些紧张,手指摩挲珠串的动作也迟钝了起来。
青年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再度将她拉到床边按着她坐下,微微弯着腰看着她说道:“眉眉,别怕!没事的……我这就去请大夫过来,你千万别胡思乱想……”说着,他转身便往外走去。
“喂!——”柳眉真是觉得忍无可忍了,这男人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呀?难道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就这么难吗?怎么一面对她的问题,就总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猛地站了起来,冲上前一步,一把扯住了青年的衣袖,高声说道:“我怕什么了?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又没病,你请的哪门子大夫呀?你只告诉我我母亲在哪里就好了,如果你也不知道,那就借支电话给我……难道我的话就这么难理解吗?就算难理解,那么照着我说的做,帮这么点小忙难道也很困难吗?给我电话!——”
青年似乎被她的大嗓门给吓住了,有些结巴地问道:“电……电话……是……是什么东西?什么是电……电话?我,我没有啊……要……要怎么给你?”
柳眉身体下意识地一僵,电话是什么东西?没有电话?这年头儿怎么可能会有没有电话的“模特”?!“你到底是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青年,一副不得到答案,绝不罢休的样子。
“我?我是你的未婚夫!是你三郎哥哥呀!你,你……”那青年瞪大了眼睛,很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一副“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可以不记得”的表情,目光中透着几分伤怀……
“未婚夫?!三郎哥哥?!”柳眉尖叫着倒退了两步,看着青年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一般:“怎么可能?!你这说的是哪国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