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一把推开正挡在门口的“未婚夫”,满脸怒容地朝门外冲了出去,从她那半点温和都不见的动作来看,想必她这会儿已经顾不上那扇传说中工艺已经失传的木格子门了,被砸得“咣啷”直响的门板很坚强地忽闪了两下,却还过好地保存在门框上,倒是那位“未婚夫”先生,感同身受似地倒退了一步之地,然后吡了吡牙、咧了咧嘴,才揉了揉腮帮子慢条斯理地跟在柳眉身后也出了门。
柳眉并没有走远,确切地说,她一出门就停住了脚步。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见的景致,撇开那宋代特色的园林建筑不提,入眼的那一片薄雪是怎么回事?!这一闭眼,再一睁眼的工夫,她还能瞬移到一个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还能顺便在大夏天下雪?这又不是在拍窦娥冤!
可是……柳眉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度确认,此刻出来在自己面前的这一切,并不是她眼花看错了——淡橘色的阳光温润地洒在一片高高低低的浅薄积雪上,不远处的廊檐、青石,甚至那一院子的疏疏落落的梨花,都映衬着阳光不时地反射出星星点点刺得人眼生疼的光芒,一时之间,还真是让人生出了几分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
景致难得,柳眉此刻却无心赏看。她只觉一阵阵地心寒往复袭来,连身上因为衣物单薄而产生的凛冽寒意,都抵不过心里那一阵阵地寒颤——她的生日是在七月呀!怎么就看见这满树梨花映春雪的景象?!她低头看了看身上,淡绿沙裙,腰间垂下的压着裙角的碧玉琅,腕间陪伴了她多年的珠串,甚至她抬手摸了摸颈间,贴身戴着的那个从小跟着她的小金锁也都还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然心存疑问,可是柳眉也同样有了一个莫名的猜测,她缓缓地转过有些僵硬地身体,任由那个自称是她未婚夫的青年将一件厚实的皮毛大披风披在了她的肩头,深吸了口气,强做镇定地沉声问道:“今,今日……现在是何年何月?”
青年似乎对柳眉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并不感觉奇怪,只笑眯眯地说道:“元日之时圣上才改了年号,如今却是明道元年了,今日是三月初八……”
明道元年,三月初八。
柳眉觉得自己肯定是还没睡醒,要不然就是幻听了!对,应该是还在做梦!
什么明道元年,什么三月初八,肯定是她最近帮着母亲大人准备展览会的事,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自己在梦里折腾出来的,这一定不是真的,肯定是在做梦!
她自欺欺人似地露出一抹虚浮的笑容,脚步也有些凌乱,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屋内走,边走还边说道:“嗯,这肯定是梦,我肯定是还没睡醒呢……真是的,不就是连赶了两个通霄的工吗?怎么就累得做出这么奇怪的梦了?看来‘年轻就是本钱’这句话,也得掂量着用,最近还是要好好调一下生理钟,多跟父亲大人做做互动,锻炼一下身体才行……嗯,既然这么累了,还是接着去睡吧……没事!睡醒就没事了……睡吧!”
柳眉一面自我安慰似地唠叨着,一面飞速地再度躺回到了床上,拉起锦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死命挤着眼装睡着,只当耳边不停冒出来的男声是幻听……不大会儿的工夫,她还真就又睡了过去。
等柳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泪刷地一下就落了下来。明明依旧是那副美男握卷闲读的舒淡画面,可是此刻再度落在眼中,却成了撕碎她自我欺骗的脆弱外衣的利刃,让她不得不面对她极端不愿意承认的现实——她似乎真的是误入了时光遂道,让时光倒退了千年……
其实在她心底深处,是早就信了那青年所说的话了,只是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罢了。毫无准备地来到了这样一个似乎熟悉却又分明陌生的时空,她不知道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样的一个未来……不过,她可以很确定现在的身体是她自己的原装,那么这个所谓的“未婚夫”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那青年再一次第一时间发现了柳眉醒了过来,一脸兴奋地又凑到了床前,轻声细语地说道:“眉眉,你别担心,大夫来看过了,说你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疲累过度,好好修养几天,便可无恙了……眉眉,你饿了吧?我让人准备了你最喜欢的翡翠雪蛤羹,你也尝尝林叔的手艺……”
柳眉看着围在她身边转来转去的青年,这位“三郎哥哥”究竟是何许人也?他怎么会知道她这两年大爱翡翠雪蛤羹的?而且一直以来都表现出了一副与她极为熟识的样子,现在倒是连她喜欢吃的东西都知道了……难道这个时空里,原来还真有一个与她容貌相同,爱好相似的女子不成?!
可是一想到自己可能成了别人的替身,柳眉心里就一阵的别扭。
这府中的下人效率很高,柳眉在两个跟哑巴似的丫环服侍下洗漱了之后,再来到外间的小花厅,圆桌上就已经摆满了吃食,青年正亲自动手用青翠的生菜叶子卷裹了热气腾腾的京酱肉丝和米饭,放在了明显是留给她的位子前的空碟子上……
她在青年的招呼下坐了下来,只在桌子上扫看了一眼,心里便更觉惊讶。这一桌子还真都是她平时喜欢吃的东西,而且菜式之中也真的没看见半点她最讨厌的葱姜等配料……她一边吃,一边开始琢磨着,这边的这个“眉眉”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如今又在哪里呢?
而眼前这个曾经让她觉得很合眼缘的青年,此刻却觉得处处透着怪异。一顿饭吃完,柳眉已经在心中暗自下了个决定——此处不宜久留!
始终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的柳眉,并没有注意到,就在她皱眉沉思的时候,一直都在观察着她的青年,脸上露出了一抹略带了些诡异的神采,微翘的嘴角再不见初见时的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