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那些人走光了，状元包也卖光了。”万礼从观外跑回来，一脸喜色。

“那几个衙役呢？”万仁问道。

“早没影了。”

“老大，你是不是算准了他们会自动掏钱买这些次货？”万义数着那一大堆铜钱，笑问道。

“嘿嘿。”万仁笑而不答。

既然老大不说，小弟们自然也是心照不宣，反正老大鬼点子最多，只要老大出马，坏事也能变成好事，真是不服都不行啊。就好比这一次被人踢馆找碴，老大运筹帷幄，不但轻松化解，还变被动为主动，打响了万仙观诚信经营的名头，以后生意会越来越红火。

“我们现在还做不做？”万礼问道。

“做，为什么不做？”万仁反问道。

“可人已经走光了，做出来也卖不出去。”万礼疑惑不解。

“谁说做出来一定要卖的，这一次我们不卖，送。”

“送？送给谁啊？”万义也大为不解。

“我问你们一个问题，衙役刁难小贩，为的是什么？”

“为了银子啊，吃拿卡要，这是官差衙役发财的不二法门。”万礼笑道。

“今天这几个衙役开口要银子了吗？”万仁又问道。

“没有，他们一上来就踹摊，不像是为了银子而来。”万智分析道。

“不为银子来，那是为何而来？”万仁又问道。

这时，众小弟皆恍然大悟。

万义更是怒道：“一定是张员外这鸟人请他们来的，他娘的，早知道这个鸟人不会就此罢休。老大，咱们今晚进城，到他的店门口去泼粪。”

“泼粪扔死老鼠这些招已经过时了，咱们要与时俱进，玩一些新鲜的。”万仁把众小弟召到跟前，在他们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众小弟听罢，皆会心大笑。

......

杨慎提溜着一个状元包回到家，发现老爹已经在客厅里坐着了，还一脸严肃。杨慎自知今天这顿骂是免不了的，只得硬着头皮去向老爹请安。

“父亲，今天这么早就散朝了。”杨慎也有些意外，自从父亲当上大学士，日间都要在内阁当值，天黑了才能回家。

“圣上龙体欠安，所以罢朝一日。你不在家里好好读书，又跑去哪玩了？”

“孩儿今天去了一趟万仙观，长点见闻。”杨慎只得老实回答。

“这种市井小人聚集之地，能长到什么见闻？”杨父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训道：“明年你就要参加乡试了，现在还不好好读书备考，考不中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圣贤书束之高阁，就是少了点人间的气息，去市井之地正好可以补一补。这是孩儿特地给你买回来的，请您尝尝。”杨慎把状元包放到父亲的面前，行了一礼，“孩儿回房读书了。”

杨父胸中怒气顿消，儿子知道给爹送东西了，虽说只是一份街边小吃，但是也是一份孝心。杨父打开纸包，微微地咬了一口。扎嘴，却满口麦香，似乎真的满含人间烟火的气息...

......

今日难得罢朝，百官都有时间出去消遣一下，各大酒楼就成了这些京官们的聚集地，醉仙楼更是官满为患。生意兴隆，张员外挺着那圆鼓鼓的肚子，满脸堆笑，到各个雅间去给各位官员请安问好，一忙起来也就没有时间过问万仙观的事。

醉仙楼外，乞丐的数量明显比往常多，他们三五成群，少说也有四五十个。这些乞丐又脏又臭，行人们避之唯恐不及，本来车水马龙的大街，很快就被丐帮大军所占领。

这些乞丐的出现，跟万礼不无关系。话说万礼也是丐帮资深会员，从事乞讨业十来年，多少也认识一些同行。他只是找了几个老同行负责带话：今日下午万仙观于醉仙楼附近免费派送食物，所有丐帮同仁均可前往领取。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天上掉下免费的晚餐，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北京城。群丐热情高涨，纷纷向醉仙楼的方向靠拢。乞丐越聚越多，正午的午炮刚响过，醉仙楼大门外就已经成了乞丐的海洋。

“掌柜的，大事不好了。”狗头师爷火急火燎地跑到张员外的面前，慌道。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张员外怒道，他正在给一位侍郎陪酒，师爷这一吵，把人家的酒兴坏了。

“外面来了很多乞丐。”

“不就是些乞丐吗，找几个人把他们轰走。”

“人太多，轰不走啊。”师爷也很无奈，要是他能把事情办好，也没必要到主子的面前去领骂。

“几个乞丐都对付不了，我白养活你们了。”张员外向众食官告了个罪，匆匆出了雅间，并且吩咐师爷多找来几个店丁，准备暴力清场。

可当张员外赶到店门口的时候，顿时体会到什么叫气急败坏：醉仙楼外乞丐成群，而就在他的正对面，几张熟悉的面孔正绽放着邪邪的笑。他不用想，也很猜到这事是这帮小子搞出来的。

“快，快去请李班头。”张员外对师爷急道。此时群丐已经封锁店门，不是几个店丁能对付得了的。

这时，万礼站到群丐面前，双手一抱拳，高声说道：“各位老少爷们，大家流落京城，活得都不容易。我们有一些今天卖剩的状元包，如果各位不嫌弃，就排队来领，每人一个。”

有吃的就算不错了，群丐当然不会嫌弃。数以百计的乞丐排成三列纵队，不但醉仙楼的大门被堵得严严实实，整条大街也都被堵死了。

群丐排好队，万礼再次高声说道：“大家静一静，先容我们大哥说几句。”

万仁站在群丐面前，清了清嗓子，酝酿了一会感情，开始悲情演说：“不瞒各位，我，万仁，以前也当过乞丐。去年年末，我就差点饿死在那里。”万仁一指醉仙楼的大门口，群丐皆转身向张员外那边看去。而张员外此时的卖相实在是太差，那脑满肠肥的样子在群丐的眼里已经成了为富不仁的样板。

“幸好我被万仙观的好心人救了，所以活了下来。现在我和几位兄弟合伙开了个小买卖，挣不挣钱是其次，关键是别让大家忍饥挨饿。从今天起，只要我们有卖剩的状元包，都在这里派送，各位都可以来领。我们这样做，不是布施。我要求各位来领的时候，高呼三声‘天朝万岁’。各位愿意喊就来，不愿意的请离开。”

群丐没有一个离开，要知道，他们行乞的时候好话说尽，白眼受尽，还不一定能讨到一口吃的。现在别说是喊三声天朝万岁，就是喊三十声他们也乐意。

万仁一摆手，示意开始派包。

“天朝万岁！”排在前面的一个小乞丐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大点声。”万仁很不满意。

“天朝万岁！”小乞丐的声音又大了几分。

“再大点声。”万仁学是不满意。

“天朝万岁！”小乞丐用尽了全身力气，竭地斯里地吼道，眼里却是饱含泪水。

地确，他这样的穷人已经被大明朝遗忘，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没有前程，天朝甚至都不把他当人看。现在却要高呼天朝万岁，他心里所有的不满与委屈，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

“嗯，就是这样。”万仁连连点头，把一个状元包递到小乞丐的手上，左手在他的小肩膀上拍了拍，说道：“把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喊出来，以后咱们要好好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