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小太岁犯难了，其实就连他父皇也知道国舅平时多有不法，因为要顾及皇后的面子，这才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张国舅就是仗着有皇后撑腰，平日里欺男霸女，横行无忌，要是真查起来，那就是一查一个准。

“查，怎么不查？一定要严查到底。”万仁开口赞成了，小太岁一呆，忙把他拉到一边，道：“仁兄，国舅是母后唯一的弟弟，查不得啊。”

“放心，没事。”万仁微微一笑，在小太岁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小太岁听后，连连点头。

“本宫准了，还不快条旨。”小太岁爽快地答应了。

这下轮到刘健等人头疼了，他们本想着用查国舅的事来扯皮，压根就没想过太子会同意严查国舅。而他们的本意是想跟太子摊牌：你不办国舅，凭什么让我们办李梦阳？

现在人家太子都一口应承下来要严查国舅，皇家都能如此大公无私，内阁自然不能再护犊子，刘健只得硬着头皮条旨，一共是两道，一道是严查张国舅的，另一道是严惩李梦阳的。算是各打五十大板，两败俱伤，谁也没讨到好去。

小太岁也不含糊，接过两道条旨就交给身后的司礼太监，让他们当场签批盖章。司礼太监很快就签好了严惩李梦阳的那道，正要签另一道的时候，小太岁突然发话道：“各位阁老，本宫还有话说。”

“殿下觉得有何不妥？”刘健一惊，忙问道。为官多年的他早就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太子没道理这么爽快的，现在难道要出尔反尔？一想到这，刘健又道：“国家大事，可容不得儿戏。”

“刘阁老，本宫是当年幼，却非无知幼儿。何为儿戏？请阁老指明。”小太岁生气了，这些老臣明摆就是把他当三岁小孩看。

“臣一时口误，还望殿下见谅。”刘健一惊，忙跪倒在地。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很不该说的话，如果追究起来，那就是藐视太子，这可是大罪。

“阁老乃父皇任命的辅政大臣，本宫就是不想见谅，也不得不见谅了。”小太岁冷冷地说着，气还是没消。

“刘首辅只是无心之失，本无冒犯太子之意，请殿下切莫责罚。”李东阳等人也跪下求情。

“都起来，本宫又不是无知幼儿，不会斤斤计较。”

“殿下宽仁，乃万民之福。”刘健等人都站了起来，口中自然要吹捧一翻。不过，他们都暗暗加了一个心眼，因为眼前这太子虽只有十四岁，可人家已经懂得立威了，不能再视之为孩童。

“各位，本宫认为，不能只查国舅。国舅平日里多受皇后教诲，尚有不法嫌疑，朝中定还有很多不法官员。本宫想过了，要么不查，要么都查，凡五品以上官员，不分亲疏，不问贵贱，都要严查一番，方可显示朝廷公允。”小太岁说道。

“殿下，不可啊，此举万万不可啊。”刘健等人吓了一跳，忙下跪劝道。

“有何不可？”小太岁明知故问。

其实，明朝的官员中，没几个是经得起推敲的。这些当官的家大业大，官越高，家口就越多。五品官员大多都是妻妾成群，儿女成堆，仆人马夫丫鬟老妈子更是一大堆。这么多张口要吃饭，单靠朝廷发的那点俸禄，那是活不了的。官员们当然不能坐着受穷，他们不等不靠，发明了不少捞钱的绝招。地方官就不用说了，天高皇帝远，想怎么刮就怎么刮。就连京官也贪得不亦乐乎，三节两寿、某缺补差、“冰敬”、“炭敬”都能招财进宝，这些玩意儿并不在台面之上，是谓“潜规则”。朝廷要是真的动真格，一查一大片，就连内阁诸臣也不能幸免。

“殿下监国之初，人心未稳，不宜大兴刑狱。”李东阳劝道。

“国舅查得，百官为何查不得，难不成百官比国舅尊贵？”小太岁自然愤愤不平，凭什么只查皇亲国戚？！难道皇帝是孤家寡人，好欺负？！

刘健等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李东阳才道：“臣等并非不同意查，只是此刻时机未到。”

小太岁听了此言，一时不知如何对答，只得向万仁求助。万仁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又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

“此刻自然是时机未到，各位是想等几个月，等贪官们自己洗干净了身子再查对？本宫还是那句：要么不查，要么都查，绝不可偏袒任何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健等人总算是明白了：好一招以退为进，先假意同意，然后再拉百官下水。所谓法不责众，官员们查不得，国舅自然也是查不得地。

“殿下金口玉言，怎可反悔？”上了大当，刘健又急又气地道。

“本宫有反悔吗？本宫只是提提建议而已。本宫奉父皇之命监国，难道连建议都不能提吗？”

“如殿下不同意严查国舅，臣等也不同意严惩李郎中。”谢迁如是说，想把这事绕回到原点。

“本宫已经同意严查国舅和百官了，只是各位阁臣不同意而已，此时又怪本宫反悔，此非臣子当为之事？”

“可...”谢迁还想再说，却被刘健拉住了。

“殿下，臣等同意暂不严查国舅，此事以后再议。”刘健嘴上这么说着，双眼却是死死地盯着万仁。他知道，这些事都是这个小子幕后策划的，先把严查国舅一事与严惩李梦阳一事混为一谈，再以退为进，把严查国舅一事与清查史治一事扯到一起，用拉百官下水的方法帮国舅脱身。一计连一计，计计连环，这不是十四岁的太子所能想得出来的。

“这小子好深的心计！”李东阳也暗暗叹道。

“那严惩李梦阳之事？”小太岁一脸得意地问道。

“李梦阳于大庭广众之下毒打当朝国舅，路人尽知了，不用再查了？”万仁接口道，他是不会给内阁反悔的机会的。

“严惩，臣等自会传令法司按律重处。”

“众阁臣秉公执法，正直不阿，本宫定将此事回禀父皇，父皇听后自然龙颜大悦，龙体自可早日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