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功引,倒是个新词。
其实这功引所言,功效便似那药引、酒引一般,与那功法寻一个引子罢了。若缺了这东西,《古碑万变》又如此灵异诡谲,便是呼延及老匹夫,亦觉得这功法未免太过逆天霸道了。
作为一套逆天秘法,若是难度不大些,所需条件不够苛刻,在两人眼里,反倒没了逆天秘法该有的味道。
想要练成《古碑万变》,必须一件事物,充作练功的引子,才有功成的机会。
这功引便是……血脉!
是的,血脉。天地生万物,万物生万族,自此万条血脉绵延不绝,汇聚成上界的历史长河。
饶是呼延如何变化,道行参天,力可拔山气盖世,亦难改他肉身人族血脉。因血脉而定肉身,血脉不改,肉身亦不可变,这便是呼延欲图重塑肉身而屡屡失败之因。
《古碑万变》,于两人推衍之中,可行千变万化之能,仅此一点,就能称之为功参造化的逆天功法。
但想要功成,唯有血脉更改,才能行肉身重塑的逆天之道。
这血脉本是天生已定,常理而言,断难后天再改,但悟出《古碑万变》之后,形势又有不同。只需寻到功引,便是如图变化的他族血脉,重塑时一道融合成浆,才可变化肉身,行这逆天而行之事。
比方《古碑万变》第一篇战熊篇,呼延肉身炼化再重塑,欲图变化战熊那十丈身躯,黑毛密布,便要寻到战熊血脉当做功引,天火熔炼时,将这战熊血脉与自家肉身同时炼化,溶于一体,重塑战熊身躯便如水到渠成,自然能功成身就。
寻到关窍,呼延又是眉开眼笑,贼气十足。
想要重塑他族,血脉定然万难寻觅,但这战熊血脉……
正所谓冥冥自有天定,古人诚不欺呼延。他偶有灵光,将这《古碑万变》第一篇定为战熊篇,此番恰是对景至极,他自然是喜上眉梢。
被斯瓦匹剌家的小儿罴掳到战熊城,已过五十二年,作为战熊族的王城,除开人族仆役,往来游走均是十丈黑熊。在呼延想来,只需稍作留意,那战熊血脉唾手可得。
说是血脉,其实但凡那十丈黑熊身上掉落之物,毛发、血液、骨骼、肉块、筋膜均含血脉。仅有毛发唯恐不够,他若要重塑肉身,血脉耗量必然巨大,血液、肉块已然极好,若是能寻到完整骨骼,那才是最佳功引。
乍然一想固然美妙,但细细琢磨下来,亦有难处。
那黑熊毛发,倒是随处可见,呼延若是细心收敛起来,也能找出无尽之数。但这毛发纤细,内中血脉恐怕稀疏至极,且遇火即燃,难以达到抽取血脉之用。
些许血液、碎肉,也难不倒呼延。
战熊之所以名为战熊,而不是黑熊,一方面是好听,另一方面便是善战,甚或嗜战。每日不尽兴打斗一番,这战熊便从骨子里发痒,难以忍受。在战熊心中,但凡战斗,若是不打出血来,甚至砸碎肉块,打落一嘴熊牙,怎能称之为战斗,亦不能叫做畅快淋漓。
是以这战熊城一到深夜,总有酗酒闹事者、调戏母熊者、呼喝邀战者,寻个由头,或是无需寻甚由头,便是两头黑熊滚将一起,酣战缠斗。
待来日,只留下一地散毛、血迹、碎肉,呼延有心去寻,收获也能颇丰。
这等伤势放在十丈黑熊身上,无伤大雅,过得几日好生调养,又是一头大好黑熊。想要留下伤疤却成了难事,这战伤便是荣耀标记,若是能留住满身伤疤纵横,这头黑熊必是战果累累,极容易获得母熊的爱慕,公熊亦是艳羡不已。
但对于呼延而言,收敛落地残渣,想要凭这些战熊血脉达到重炼肉身之效,数量仍嫌不够。
他如今身不过一丈,重炼肉身要达十丈之巨,其中填补所需,稍作揣测便知数量极大。
肉身之中,骨骼乃是血脉精粹,呼延想行逆天之事,寻到大量黑熊骸骨,效果最佳。所以呼延首要念头,自然是寻觅战熊骸骨,那战熊墓葬之地倒是好去处。
既然有了目标,呼延便开始留心,每日出工返工,两耳直竖,偷听周遭黑熊用神识闲聊,只欲寻到战熊墓葬所在。到得夜间,更是将自己监察之职抛诸脑后,在战熊城里满大街溜达。
倒不能说呼延玩忽职守,只是他做了五十年仆役监工,其中行道熟稔之至。
上界人族奴性甚重,通常安于现状,即便每日劳役极重,但傍晚能得几块契,他们便甘之如饴。工地反叛闹事偶有发生,那是不堪因打骂而身死,怒极而发。但夜里逃逸之人,呼延倒是五十年未曾见过。
一方面是仆役甘于这般苟活,另一面便是矮房,看似简陋,其实难破。
搭砌石房用的均是石块,呼延也曾做过搬运石块的仆役,这石块重量他深有体会,每块重过十万斤,一面墙壁便是万万斤重量。以人族仆役之力,想要轰破万万斤墙壁逃遁,如同妄想。
石门内嵌,上有千万斤锁链,比呼延身为仆役时那身枷锁更粗大,也更重上十倍有余。若非用钥匙开启,外力难开沉重门锁,这才是呼延敢于夜间出来逍遥的依仗。
日间夜间探寻线索,可惜半个月过去,夜里战熊城的繁华与喧闹他倒是感触极深,那墓葬所在,却从未听到有战熊提起过只言片语。
奈何他此时身为人族,混迹在战熊之中已需谨慎至极,通常若有黑熊注意到他,他便佯装是尾随某头黑熊的贴身仆役,才能瞒骗过去。想要直接开口问询黑熊,呼延想想亦是不寒而栗,这行径太过胆大妄为,不过是上前送死罢了。
半月未得寸功,他心里焦躁,倒当真开口问过,却不是问黑熊,而是问兹慎。
他本以为,兹慎当这人族仆役已有千年,跟随薯莨混迹在战熊城时日极长,想来对战熊族自然知之甚祥。某夜两人对坐畅饮,他佯装随口问起,哪知兹慎一脸茫然,对那战熊墓葬所在竟也全然不知。
预想中葬墓所在应是名胜之地,如今看来反似是战熊族秘辛,线索全无。
虽然寻找葬墓困难重重,但呼延每夜在战熊城里晃荡,却也不是一无所获,起码路边遇见的肉块、散毛,他也不曾嫌弃,尽数收敛带回。
某夜寻到几块黑熊指骨,更是让他欣喜不已。
手头材料应该够一次局部重塑,呼延立时尝试起来。这便是体悟,对于验证秘法正谬至关重要。
盘坐床榻,长鞭在手,天火摇曳而出,他右手拇指顷刻间烧得通红,足足放进两块黑熊指骨,与拇指一道融成血浆,心念化作刻刀、小锤,敲打雕琢。
肉块鼓胀起来,微细血脉初成,再凿出窍穴,拉扯筋膜形态,隐隐便是一根三尺熊爪。最关键依旧是其中骨骼,成败在此一举,呼延目光冷冽,心念小锤重重砸击,恍惚中似有铿锵脆响。
熊指内轻微振荡,引得呼延一阵心悸,哪想这振荡之后,熊指内在没有溃散,反而更见清晰,这才让呼延吁了口气。
自此之后,心念化作万千小锤,欢畅敲打,熊身指骨形态初现。
塑骨难关已过,尚缺指背上一层黑毛,这倒是小事一桩,心念捏拿抽拉,浓眉黑毛根根舒展。一眼看去,当真便是一根活生生的熊指,神形兼备,心念所至灵活自如。
只是这半尺人掌上,多出一根三尺长的熊指,乍一看却是诡异绝伦。
证实秘法可修,呼延哪还顾得感观怪异,凝神望向这根熊指,此时正在随心而动,弯曲绷直,无不如意。亲眼见到这诡谲景致,想到这等功参造化的逆天秘法,竟能被自己所创而出,他慨然长叹之中,嘴角笑意浓郁至极。
未免被人瞧出端倪,他只得再受一番罪,忍受剧痛,将那熊指重新熔炼成浆,又抛出大半肉浆,剩余小块重塑成人指模样。
许是血脉有染,自那之后,他这根拇指黑毛滋生。所幸破绽极小,哪怕亲近如兹慎,也没能察觉这异变,倒省却了呼延细心遮掩之事。
这次只是验证秘法正谬,虽然尚有瑕疵,血脉互染难以改变,日后恐有隐患,但呼延已是心满意足。
只待寻到海量战熊血脉当做功引,便有呼延日后的逍遥自在,海阔天空。
战熊葬墓之地难寻,呼延却不是不懂变通之人,岂会日日纠结于此。
此计不成,他心念转动,又生一计。
欲寻到海量战熊血脉,并非唯有骸骨不可,收敛战熊遗落的碎肉、血迹或是残骨,若是数量巨大,也可堪大用。
这些天他夜里出来晃荡,一对贼目随时扫视周遭,时常见到有战熊当街邀战,两座肉山迅速滚做一团,照理说机会颇多,其实不然。
但凡有战斗,四周均会围满黑熊,或是观战,或是起哄,或是呼喝,都免不了凑热闹的嫌疑。这便增加了呼延窃取血脉的难度,遗落在地的血液、碎肉、熊牙,他若是当众收取,眼见一个人族如此怪异行径,必有黑熊起疑,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苦了呼延,求之若渴的功引在面前随地散落,他却不敢上前收敛,那等撩人滋味,实在难熬至极。
这情景,有一夜忽生变化,呼延瞳孔倏缩,终是被他寻到了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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