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四头十丈黑熊,站得笔直,昂首挺胸,虽然没有披鳞戴甲,却也显得壮硕威武,守卫当得似模似样。
听得呼延跑来面前沉吼,一头守卫黑熊皱起灰黑粗眉,伸出手指掏掏耳朵,瞪向呼延咆哮道:“哪里跑来的野熊儿?你还知道这是斯瓦匹剌家!那就该去哪去哪儿!别来这捣乱,要是真惹出乱子,小心我的拳头!”
呼延睁大熊眼,毫不躲闪地反瞪回去,用更大的声量吼道:“我来做食客!”
另一头黑熊沉吼道:“这是斯瓦匹剌家,不收野熊儿!”
这头黑熊刚吼完,站在最深处有一头灰耳黑熊,体态比同伴更为壮硕,忽而走到呼延身前来,眯眼打量片刻,才皱眉嘟哝道:“你就是呼?半个月前进城,先祖血脉最淡薄,体质最弱的战熊呼?”
呼延登时一惊,浑然没料到一头守卫黑熊,竟然也有几分能耐,消息足够灵通,记性也十足的好,倒是不可小觑。
他心里虽惊,面上却丝毫不露,只是将黑熊那对灰毛耳朵牢记在心。
听得这头灰耳黑熊所言,其余三头黑熊隆隆大笑,嘲讽吼道:“一头最弱的战熊,居然跑来斯瓦匹剌家的门口,要当食客?哈哈……”
“我是很弱,但是只要给我时间,以后我定能把你们全部打死!”呼延那黑毛熊脸上怒至极,捶胸怒吼,“都说斯瓦匹剌家好客,别的战熊能来当食客,我为什么就不能来?”
此话一出,四头黑熊嘲笑声嘎然而止,冷眼朝呼延望来,隐隐透出嗜杀之气。那头灰耳黑熊更是直接,扬手探来,势如闪电,呼延仓猝间竟来不及应对躲闪,被一只黑毛厚掌猛地捏住脖颈,缓缓提将起来。
“像你这样弱的战熊,就算给你一千年、一万年,也只有被我打成肉酱的份!”将呼延提高两丈,灰耳黑熊冷冷瞪视呼延,闷吼道:“你的存在,只会侮辱了先祖赐给我们的血脉,侮辱了战熊族!还是……死了好!”
呼延此刻是真的惊怒交加,他哪里想得到,这战熊如此蛮横,一言不合即会出手,且听这灰耳黑熊的口气,竟是要下死手了!
性命之忧,呼延哪能甘愿受死,早已在挣扎捶打,欲图挣脱这灰耳黑熊的手掌。奈何那灰耳黑熊稳若磐石,任由呼延重拳如雨落,踢拉撕拽,他熊臂屹然不动,好似铁箍一般,臂上肌肉微微鼓起,仿佛下一刻便要稍加力道,捏断呼延的脖颈。
“呲溯守长,要是把门前的玉石板弄脏了,这可不好!万一主上回来见到,肯定会不高兴的!”幸好一头黑熊及时沉吼出声,却不是为呼延讨饶,而是怕灰耳黑熊杀了呼延,溅出的血肉弄脏门口玉石地板,落了斯瓦匹剌家的门面威严。
这话倒是有用,间接救了呼延一条小命,那灰耳黑熊闷哼出声,熊脸上露出鄙夷、厌恶的神色,随手把呼延远远扔开,壮硕熊躯又挪到原位,不再搭理呼延。
呼延斜飞出几十丈,轰然砸地,滚动几圈才稳住身形,活动脖颈重重喘息片刻,再次怒吼出声:“你叫呲溯?是守门的守长?我记住你了!十年,十年之后,我会来打死你,才能洗刷我今天受到的屈辱!”
灰耳黑熊立时双目瞪圆,就欲动身过来捏死呼延,没曾想玉石门后竟传出闷雷般的大笑声,那紧闭的玉门隆隆作响,从里面被推了开来。
“罴少主!”
大笑声中,门后那威猛熊躯跨步而出,四头守卫黑熊立刻单膝跪地,恭声沉吼。
罴并未停留,从四头守卫黑熊中间穿过,直走到呼延身前,打量着呼延模样,碧色眼珠里泛着几丝赞赏的神色,“好,好,好!虽然体质羸弱,血脉稀薄,但还算有些胆量!”
“你叫呼是吧?”罴把呼延扶起,一巴掌排在他肩头,重力打得呼延一个踉跄,险些再次坐倒地上,罴却隆隆大笑,扬声咆哮道:“我便给你十年又如何?呲溯守长,我收呼做我的食客,你不会有意见吧?”
呲溯立时低头表示顺服,闷吼道:“属下不敢!”
罴对呲溯的态度还算满意,知道他心底不服,面上依旧要顺从,这就是力量和身份的差距。罴转头注视呼延,眯眼沉吼道:“呼,你以后就是我的食客,想要什么司职?”
呼延熊脸上满是惊喜过望的神色,呵呵傻笑着,沉吼出声,“主上给我什么司职,我就做什么!”
“唔……”瞥了一眼呼延,罴稍作沉吟,才闷雷般吼道:“我分管有建筑司、豢兽司和狩猎司,建筑司的瓯兀也该去养老了,你就接替他的司职吧!”
“拿上我的司牌,让呲溯带你去瓯兀住的地方,熟悉完再回来,把司牌还给我。”
呼延单膝跪地,沉吼道:“是!”
吩咐完毕,罴咆哮一声,把一块玉牌子扔到呼延眼前,又是一巴掌重拍在呼延肩头,把他打得歪斜过去,这才心满意足,昂扬返回门内,那石玉门再次隆隆作响,关得严实。
那石门即使关严,亦会留下一道粗有熊指的缝隙。极少有谁注意到这一点瑕疵,即便注意到了,也无熊在意。
这缝隙对呼延却至关重要,若非之前倏忽见到一道黑影、两点碧光一闪而逝,呼延断不会做出如此狂妄之举。如今看来,竟是被他揣测精准,姿态狂妄,结局却好到出乎呼延自己的意料。
“建筑司?”
回想到罴的安排,呼延登时升起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其他司或许不熟,但建筑司呼延哪会忘却!
他本就是建筑司的监工,头顶兹慎自然是建筑司的舍监,而那高高在上的薯莨,正是建筑司的监守。
“如此说来,我日后便是薯莨的上司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生际遇,就是如此诡谲莫测。这般想着,呼延心底竟升起几分惬意,几分得意,甚或还有几分阴冷。
“喂!熊崽!走吧!”待罴走回门内,四头守卫黑熊站起身来,那呲溯目光闪烁,沉默片刻,忽然朝呼延怒吼起来。
呼延拿起身前的玉牌,嗤笑一声,走到呲溯身边,和他冷冷对视,压低声调沉吼道:“让你再得意几年,等十年之后,我会先把你那对灰毛耳朵扯下来,然后再打死你!”
“熊崽子!”呲溯咆哮一声,转身朝前走去,冷笑沉吼道:“等你能活到那时候,再说这样的大话吧!”
他转身的刹那,倏忽伸手再次捏住呼延的脖颈,勒得呼延几乎窒息,双目瞪圆充血。他单臂将呼延提得离地两米,隆隆狂笑,就这般提着呼延拔腿狂奔。
“熊崽子!就算罴少主保你十年,我也要你牢牢记得今天的屈辱,十年以后,我会把你撕成一条一条的碎肉!让你知道今天犯了多大的错!”
呲溯咆哮着,一面单臂高提起呼延,沿着斯瓦匹剌家的石墙向前狂奔,一息之间跑出数十里。前面出现几座并排的石房,边角勾勒着古朴花纹,比呼延原本所住的石房似要精致出不少。
到达此处,呲溯在某座石房伫足,将呼延随手抛在屋前,放声咆哮道:“老瓯兀,接替你司职的熊崽子来啦!”
咆哮出这句话,呲溯瞥见呼延正咳嗽得厉害,他闷哼一声,一口浓痰呸在呼延脸上,便不再停留,转身朝来处倏忽远去。
石房的门户颤颤滑开,里面也传出重重的咳嗽声,一个巍峨的熊躯缓缓走出,呼延抬头望去,一时竟也没能认出,这头黑熊究竟是在工地常见的三头黑熊中的哪一头。
这倒无关紧要,他仅需知道这是一头即将养老的黑熊,名叫瓯兀就够了。
“来接替我司职的战熊……”瓯兀瞥了眼呼延,此时的声音听上去果然有几分苍老,显得颤颤巍巍,“你叫什么?有司牌么?”
呼延抹了把脸,只觉得脸上有股腥臭难闻的味道,那黏稠唾液擦拭不掉,只能用水清洗了。他原本只想借那呲溯造势,如今这结果,他心底对呲溯真升起了一股杀意。待十年之约时,他已准备假戏真做,借机杀死呲溯,如此才能洗刷今日之耻。
将杀意藏进心底,呼延从地上坐起身来,把手里捏着的玉牌递到瓯兀眼前,大咧咧地沉吼道:“你叫瓯兀是吧?罴主上让我呼来接替你的司职,叫你去养老!”
这等口气,委实有些过分,瓯兀面不改色,好似习以为常般,凑近玉牌细细查探了好久,时间长得让呼延心生不耐,浑然不知这玉牌上一个碧眼黑鼻的熊头纹饰,何至于让瓯兀看上这么长时间。
好半响之后,瓯兀直身发出隆隆闷笑,沉吼道:“谢罴主上恩德,让瓯兀能够去职养老!”
虽然罴不在面前,他依然恭谨答谢,面朝玉牌微微躬身,这才散去面上笑意,冷脸转过身朝石房走去,背向呼延沉吼道:“熊崽子,你等我收拾完东西,就搬进去住吧!”
“老东西,我不叫熊崽子!”
呼延怒声咆哮,奈何瓯兀早已走进了石房,对他这声咆哮充耳不闻。
即便是这种污蔑般的称呼,其实呼延心底不甚在意,只是他如今可不再是呼延,而是呼啸山林的野蛮战熊呼,必须表现得蛮横无理才够像样,虽然平白惹熊讨厌,却也能免去许多嫌疑。
等瓯兀进去收拾东西,呼延黑毛熊脸上,哪还有那蛮横凶狠的模样,倒是透出一抹精明神色,目光闪烁间,投注向手里正在摩挲的那块玉牌。
“那罴的意思,叫我去归还司牌,不知是要与我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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