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修魔,即便曾做到人界称魔号祖,堪称一方枭雄,亦难改那多疑的心性。
他可不知身后追军已然退去,在那呲铁族疆域东躲西藏三月有余,终让行踪飘忽不定,直到肉身大致修补完全,那新生手掌亦恢复了玉体胎境的强韧,这才小心翼翼的再次跨入鸣蛇族的西方疆域。
是的,玉体胎境,他在这独身闯荡的三年里,曾有八次被逼得不得不使用禁忌秘法《五指连心》,那左掌断了又生,生了又断,如此往复八次。除开第一次尚有些银体胎境的战熊血肉,用《古碑万变》的法子直接重塑,省去了大半重练的麻烦,短短半月便将左掌提升一个境界,恢复金体胎境,其余七次使用禁忌秘法,都不得不让熊躯自行滋长出左掌,自铁体胎境逐步重练。
自铁体到金体乃至后来的玉体,其中相差三、四个境界,重练之艰难可想而知。好在他算是准备充分,每一层境界均是备足了所需的鸣蛇血肉,加上这些境界极低的鸣蛇血肉怨念不够强韧,炼化上千斤也难以消耗他百中之一的心念,能够海量进化,将多需精华送诸左掌,这境界便有如神助般的飞升而上。
即便如此,每番将左掌重练到相同境界,都要耗去呼延数月时日,那熊躯境界熬炼之速便稍有延误,否则以呼延估算,一年前便可晋升玉体胎境,却耽误了这一整年的时间,到得近期才如若水到渠成,跨入了玉体胎境。
这玉体胎境亦有玄妙,如罴所赠那篇《三阳开泰》的锻体功法描述,血肉骨骼圆润融合,那铁骨、铜皮、银血、金肉渐至沾染,终将混于一体,再无分彼此,均要炼得浑身如玉,刚强而难折,圆滑而通透,才可达至不朽不灭、与天地同寿的境界。
而呼延自家感悟,除开那显而易见的力道暴增,自家血肉骨骼亦隔阂渐消,似乎能清晰感受到自家寿命猛增,那滋味像是得证长生一般,不敢说真与这天地同寿,起码也暴增了上万年的寿命。
如此大的好处,更让呼延信心暴增,最后那一次与追军相遇,倒可算是他有意为之,特意试试这境界提升之后,他这武力增加到了何等地步。
结果虽说不甚圆满,遭遇那眼识身境的乘黄,一场大战逼得呼延手段尽出,连压箱底的刀法亦用了五招,这才得以拖着重伤之身逃逸而去,但能以玉体胎境修为,直跨过三、四个境界,与武力相差万倍的眼识身境乘黄拼个两败俱伤,他足以自傲了。
如此逞凶威,结果便是断碎大半骨骼、筋膜、血脉、肉块,让他足足养了三月有余的伤,才再次变得生龙活虎。
只是这番逞威之后,坏处亦是多多。那头重伤的眼识身境乘黄看似追军的领头,随后恐怕便要将他这行径禀报上头,既然能与眼识身境拼得两败俱伤,乘黄族若还想捕杀他,便会再次派出高手前来。
想来若是无差,那追军领头兴许便换成了身境巅峰的强者乘黄,呼延以后的日子,怕是将过得愈发艰难了。
但呼延心中有数,自觉日后行事更加小心便是,逃遁时再机灵些,只需暂且不去招惹那身境巅峰的乘黄,应能保住自家小命。这也是境界刚刚提升,呼延便有些信心满满,否则依照他往日的性子,早该逃得远远的了。
便因为这信心满满,他那胆子便肥了许多,颇有一种虎口磨牙的**,似是为了寻求刺激,再次偷偷潜回了鸣蛇疆域。
只是他此番跨进鸣蛇疆域,便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劲,足足狂奔了八、九日,漫说是鸣蛇、钩蛇、乘黄的军士,便连这战熊、苍狼、商羊军士,亦是一个未见,似是忽而蒸发了一般,踪迹全无。
沿途倒是还遇见两群寻常的躲难鸣蛇,都是三、五百数,但呼延有心询问,所遇鸣蛇见到他便惶嘶四散,即便被抓到呼延近前,亦是一副仇恨、恐惧的模样,毫无休止的疯狂挣扎着,就是无谁回答呼延的疑问,逼得呼延耐心全无时,便索性一刀两断,落得清净。
于是在这方疆域,大战早已结束一年有余,三族大军皆尽撤离,但在躲难的鸣蛇之间,那刀熊之名反倒口口相传,愈发传得蛇尽皆知。但凡听闻有刀熊逞凶的传闻,周遭百万里躲藏的鸣蛇,无不惊惧难安,仓惶迁徙躲避。
直至一年之后,呼延再未遇见对他围追堵截的乘黄追军,胆量渐生后,逐步向鸣蛇城靠拢,深入两亿里疆域,才偶然撞见百头巡逻的商羊,自他们口中得知了一年前大胜的消息,终是恍然大悟。
这群巡逻商羊对他甚是热情,几可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止告知他三族大军已然大胜,尽灭了这片疆域的鸣蛇、钩蛇、乘黄大军,如今已与朱厌、土蝼两族大军相汇,更为他指明了如今大军所在的方向,这才振翅高飞,继续巡察去了。
满脸惊喜笑意,目送这群商羊高高飞起,化作黑点穿梭在云雾之间,呼延渐至眯起双眼,目光闪烁不定,迟疑不决起来。
“老匹夫,去是不去?”
“你便是天生做奴才的命,每日对着那些个黑熊卑躬屈膝,你不觉得羞耻,老夫亦觉得丢尽脸面!”说及此处,老匹夫怒哼一声,冷言喝道:“先前尚能算是权宜之计,且不去说它。但如今既已抽身而出,你何不寻个地界潜修百年,待晋升神境之时,便可万变肉身,天下皆可去得,岂不自在?”
“只是……”
老匹夫所言,亦是呼延犹豫之处。
原本打定主意,依旧寻觅投靠于罴,慢慢再做图谋,只是这三年逍遥下来,他却早已习惯了这独身游走的感觉。如今已知大军所在,抉择便再度重提,他亦不知该听从老匹夫所言,还是遵从原本打算才好。
“我如今依旧脱不去这具战熊肉身,便仍有诸多限制,此时想寻到隐秘地界潜修,其中亦有难度。不若依旧跟随在罴身侧,伺机还能多得些强者血肉,性命也愈发安全,还有机会听闻更多上界秘辛,于日后图谋大有益处,岂非更妙?”
说到后来,呼延脸上迟疑之色渐至消退,又有了一丝生杀予夺的果决刚毅。见得他这番模样,老匹夫便知他已然定了主意,再劝也是无用,不由得幽然一叹,“唉,随你吧……”
老匹夫收回神识,传音微弱至无,随后便再没有了动静。
虽说打定主意,呼延一想到又将面朝黑熊们扮出那奴才相,亦不由得愁眉苦脸,满是纠结惆怅。扯缰指引胯下蚁兽,由得它漫步闲踏向大军所在的方向,呼延双掌狠狠揉捏自家熊脸,片刻后放下手去,脸上神色立时变得呆愣憨直,甚或是憨态可掬,这才像是战熊呼的模样。
独自闲散了三年,自在快活惯了,不曾扮过这熊相,他早已恢复了原本奸猾肃杀的本性,若不如此适应一番,待会儿难免露出破绽。
将偷取的那苍狼族军用空袋收进自家空袋里,他恢复了痞懒黑熊呼的姿态,在这蚁兽背上懒洋洋地晃荡着脑袋,垂下眼睑似是在养神,不时才见他探手入袋拿出一块血肉来,皱眉送入嘴中胡乱撕咬几下,便囫囵吞入肚去慢慢炼化,倒也未曾浪费时间。
这般走过八、九日,那高空侦查的商羊渐至增多,不时有商羊俯身而下,将大军所在告知闻讯寻来的军士们。一路得了商羊指引,呼延倒不会走了错路,径直走出九千万里,终是再见到了三族大军。
放眼望去依旧绵延数百里,头颅攒动好生热闹,但呼延一眼便看出来,如今三族大军总数不过一百五十万上下,早已不复三年前三百余万大军的鼎沸声威。
不过这三年未见,大军缩水大半,这一战打得实在艰辛。
呼延只当是畜生打架,死伤胜负均与他无甚干系,是以也没有太过感慨。双目遥望见那数十万黑熊所在,登时兴奋得隆隆大笑,捶胸狂吼间,急忙催促着胯下蚁兽向那处狂奔而去。
待他狂奔到近前,遇到的第一头熟识黑熊,竟然正是他那宿仇呲溯。
两熊乍然相见便分外眼红,均是呲牙咧嘴信信低吼,三年未见却也不能消融他们间的仇恨,皆尽握紧了手头长矛,便要开始激斗厮杀。
“呼?你还活着?”
却在这时,斜侧那一群黑熊中猛然站起一头黑熊,那对独特的碧色熊眼瞪得滚圆,惊愕望着活蹦乱跳的呼延,难以置信地低吼出声。
见到罴的模样,呼延哪里还顾得与这丑角般的呲溯置气,双眸颤颤打量着罴,忽而跃下蚁兽,猛冲向罴时已是痛哭流涕,“主上!主上!您忠诚的近身侍卫呼,经历了千辛万苦,翻越千山万水,时隔三年岁月,终是再见到我的主上了!”
哭吼之间,便在周遭众熊震惊的注视下,呼延紧紧抱住了罴的粗壮熊腿。真情流露下,黑熊呼哭得眼泪鼻涕滚滚而落,浑然便是一副最忠诚的黑熊,艰难寻觅三年终寻到主子的真挚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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