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合三部曲之一天合第十章
作者:耕天犁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492

本来念及老兵的身体,不想让他去坟地,可老兵就是不同意。东方凤说:让他去吧,这也是他多年来的心愿。老兵在段人道的搀扶下来到坟地,按习俗狗子先在他爷爷、***坟上烧纸祷告,告诉两位老人:他二叔——孟水良的灵位回来了。老兵在狗子烧纸时跪拜在坟前失声痛哭说:孟叔!孟婶我对不住您们。我没能保护好水良兄弟!深明大义的村长赶忙走过来,将他搀扶起来说:老前辈别自责了,这不能怪您,战争哪有不死人的,咱们应该珍惜和平才对!在众人的劝说下,老兵擦干眼泪,从衣兜里拿出一布袋倒出一把土,撒在了孟水良的灵柩上。老兵说:水良兄弟!我知道你的灵魂也回来了,我也知道你也非常想念金门,我把金门的土给你带回来了,你就安息吧!老兵的话刚落,狗子就“哇”的一声痛哭了起来。叶子,虎子的哭声更是撕心裂肺,苍天有情,西北风恰逢这时增大了风,意欲将她们的哀哭之声送过海峡,传到金门,传到台湾。

从驼营回来后的那天晚上,老兵父亲再一次约他坐在了那张八仙桌旁,这一次老兵父亲与他的谈话没有上一次那么严肃,也没有上次那股意识形态上的火药味儿。这晚段人道现老兵父亲的情绪比上次愉快了许多,这或许与他终于卸掉几十年来情谊、伦理上的沉重包袱有关。

小妹——程松琳是个爱凑热闹的女孩儿,她的性格与她的个性永远是成正比的,那就是不肯放过一次对自己有益的机会。她快地搬了把椅子依然抢占了那天属于她的位置,然后一双猎奇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看父亲一会儿望望兄长,只是一顿晚饭的时间,她就把她原本成熟女孩儿的气息、举动一瞬间挥霍得荡然无存。

“梁子!你在这里没什么亲人,今后你和叶子、孟戌要多走动,他们很纯朴也和你们俩一样孤单。”段人道还没表态,东方凤也自内心的赞叹说:真没想到,小两口竟在当地人缘这么好!这件事情办得竟然这么圆满,还这么隆重。黄思初老人敬佩的语气中还夹杂着自责:这两口子真实诚,我都没想到从你姥姥、姥爷到你爷爷、奶奶还有我婆婆、公公的坟都给保存得这么完整。老人们对叶子两人称赞的话语,无疑是给段人道和沈精文敲了警钟。

段人道、沈精文用点头表达了各自对叶子一家人的敬意和老人们对叶子两口子赞扬的认同。那天下午,叶子和孟戌将他们带到了两个山村三个坟营地,从叶子自己的娘家——河北镇也就是段人道姥姥、姥爷的坟开始,小两口领着他们一一祭拜。后来又到烟家雾也就是段人道的老家,叶子指着那个大坟头对老兵说:大姑父,这是您家我爷爷、***坟。然后又指着下方那小一点的坟头说:这是我大姑妈的坟。几十年了,我想他们总算盼到了这一天。

叶子的话虽然不多,但句句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最后一处是烟家雾与驼营交界处的一个坟茔,叶子指着一个坟头对沈精文说:枝子姐!这是你家爷爷、***坟,你拜祭一下吧!沈精文点点头。黄思初心存感激地说:叶子!这么多年来,多亏你了!叶子回答说:二姑妈!别这样说,谁让咱们是亲戚?我总不能让人家说,这些坟头里的人断了后吧?狗子则一声不吭地拿出纸钱递给叶子。叶子依旧是用那伤感的心情,说着悲哀的话:爷爷奶奶!我们终于找到我二姑妈和枝子姐了,她们看您二老来了。叶子用她一个农家妇女朴实的语言和狗子那庄稼汉实实在在的行动,深深感动着这一家每个人的心。

段人道仔细分析了老兵父亲说这句话的用意:是叶子一家人的实际行动感染了他?这方面的原因是有的。但也并不至于让他像教育孩童那样,当面教育他这位四十多岁的儿子。是他了却了自己心愿后要回台湾做个临行前的嘱咐?这方面的可能性不大,离春节没几天了,况且他这次来是携家眷来的,有在大6过春节的意思,并且也看不出他有离去的意思。难道他就是通常人所说的上了年岁的人爱唠叨,并没有太多的含义?可又不像。老兵父亲虽然已逾七十岁,但他思维敏捷、行动利落、言语清晰,没有一丝的老态龙钟。难道他是想让自己和妻子在他将来养老的问题上表个态?这还真说不准。

落叶归根的愿望,对漂泊了大半生的老兵父亲来说是非常强烈的。在这件事情上,段人道早就有自己的主张和打算。那就是不主动提出,一半原因是关系到东方凤和程松琳对自己的看法。毕竟老兵父亲在台湾有自己的企业和一笔还不知多少的财产,如果自己主动提出来难免给人一种争夺财产之嫌。

另一层原因是,今后自己要将全部精力去寻找女儿——和平,毕竟她也是自己的亲骨肉,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说没就没了。再说老兵父亲就是自己亲口说出来这方面的意思,他也不是到了那种非得让人孝敬在床榻四周的地步。另有就是自己写的那封信还没有准确的结果。万一这几天消息下来,而且是不好的消息,他真不清楚他这位将近七十岁的老兵父亲,该怎么看这件事?能否承受得了?

段人道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老兵父亲最好还是带着他的家眷早些走,这样对自己、对他、还有对初次回来的凤姨都有好处。哪怕到春暖花开的时候,等这些不确定的因素见了分晓,自己再主动约他们回来也未尝不可。想到这里他说:“爸!凤姨!我想明天我就去河北晋州打听一下东方舅舅留在大6的遗孤。”段人道没敢在老兵父亲提出的问题上纠缠,以此理由岔开了这个话题。东方凤则说:梁子!不必着急,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再说我提供的线索也只有这么点,日后你找孩子的时候顺便就行。

东方凤刚说完,段人道便说出了自己明天去的理由:“凤姨!您的意思我理解,现在大6都实行下海呀!打工呀!如今都回家过春节了,如果表兄仍在河北晋州,不论他属于哪方面的职业,这会儿他都会在家里。如果等到春节后又到了往外走的时候去找,兴许就比现在困难多了。”黄思初也替他帮腔说:是这么个理儿,这会儿去比日后去希望大。沈精文说:凤姨!您就让他去吧!我知道他的心思如果找到了又多了一门亲戚走动。东方凤看看丈夫,老兵最后表了态:让他去吧!说不定还真能给咱们带来好消息。

沈精文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的目光在程松琳的身上上下、左右闪动着。程松琳让她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其妙。问:嫂子!你的举动让我好担心呦!你不会在我的身上打什么主意吧?沈精文一语道出,立刻让全家气氛骤然间变了样。“嗨!打你主意的人就在北边,不管你乐意不乐意,反正你的未来是逃不出那三个字了。”程松琳左看看右瞧瞧现自己的北边是堵墙,还有三个字?“哪三个字?”她不解的问。“回龙观!”沈精文说完捂着嘴笑了起来。

程松琳的脸上立刻红晕降临,走过去就在沈精文的身上动起手来,嘴里还振振有词地向段人道吼:哥——你管不管?她欺负我!段人道脸一绷回答:敢!记着别说你嫂子欺负你不成,就是日后回龙观那位欺负你,打我这儿就行不通。程松琳听完觉得不对,在段人道身上打了几下又到父亲面前诉开了委屈。

沈精文没有陪同台湾来的亲人们去逛地坛公园,她动员母亲担当了这个角色。因为她有今天该做而且是必须做的事情。其实昨天晚上她的目光在小妹——程松琳身上瞟来瞟去的并没有别的用意,姐妹一场也好,姑嫂一场也好,她是想给这位台湾来的妹妹织一件毛衣。

多年的纺织工作让沈精文练就了独一无二的眼光,只要她的目光在你的身上一扫,你身上衣服的尺寸就能让她猜个**不离十。所以说当时沈精文并没有将自己的用意说出来,从而也就引出来昨晚那轻松、愉快的一幕。今天她要去与自己工厂相邻的毛纺厂的门市上去买些毛线回来,趁春节期间给松琳和凤姨还有老兵父亲每人织上一件毛衣。

广播里、电视里的新闻焦点,大都集中在了春节前的年货供应上。从中央到地方各有关领导们纷纷下基层慰问群众也好,视察国营供应网点也好,总之政治气味儿浅淡了许多,相比之下多了些人情味儿。每当听到这些,看到这些,沈精文的心思就不知不觉想到了女儿——和平。“傻孩子!都年根底了不能大摇大摆的回来,还不能趁夜色偷偷摸摸地回来。”她的这个想法主要也是看到了形式上的某些变化。

自进入元旦以来,各大媒体好像是忘却、或故意淡化了半年前生的那件事情,取而代之的则是中央号召全国各族人民,齐心协力办好亚运会。好长一段时间了,街道上,派出所里也没有再来人找过麻烦。难道真的是既往不咎?她心里虽然有些不相信,但从主观上讲她还是盼望着女儿能在春节前回家。只有女儿回来,才能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团圆年。特别是女儿看到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的亲人,她一准儿的开心。

到站下车后,沈精文情不自禁地望了一眼自己熟悉的工作单位,正是上班时间,可厂区里冷冷清清没有了以往那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人流。全厂除去门卫传达室的工作正常外,其余各部门一律处于“检休”状态。自从“引进事件”生后,工厂的元气大伤,完全可以说:这个建国后本市最富盛名的纺织厂在与改革开放政策的磨合当中失败了。看到自己曾经为之奋斗、流过汗水的厂子在改革当中竟是这样的结局,沈精文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儿。她甚至不敢往下想,自己和姐妹们的结果会是怎样?

毛纺厂临街的门市部里,同样也是清冷的场面。三个售货员六只眼睛盯着她一个顾客。沈精文在柜台前浏览着毛线的价格及颜色,大概是三个售货员见她并没有买的意思,也就恢复了各自的动作。她们一个在织毛衣,一个嗑瓜子,另一个竟然打起了哈欠。嗑瓜子的同伴问:昨儿又搓了个通宵吧?输了还是赢了?“咳——别提了,昨天本来是想凑手搓两把来着,结果让我们邻居给搅了,老太太哭哭啼啼折腾了多半夜。然后向两位同伴叙述了她邻居的故事:

我们邻居老太太是个苦命人,两个闺女一个儿子。在孩子们小的时候就守寡,好不容易孩子们都长大了吧,这不顺心的事儿是一个接一个的往跟前凑。先是大闺女不听话,跟一个广东人私奔了,直到今天也没个消息。这二丫头最小,为了跟她哥哥争房产,还没找好主儿就刮掉了两个。还别说,老太太这几个孩子就这个儿子仁义。小伙子姓李,我们都叫他小李子。我们筒子楼里谁家有个什么事儿呀!还都乐意求他帮忙,说白了就是手巧心灵的这么个人。人实诚不说长得也不寒碜,筒子楼里好多人都要张罗着给他保媒。一听这话,小伙子就耷拉脑袋,说:唉!我是哥,她是妹,我怎么也不能和我妹妹争房子呀!后来,小伙子自己搞了个对象,广安门附近的郊区农民。小李子离家也不算太远,人家女方有房子不说,人也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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