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一名大梁军士满头大汗,翻身下马,“启禀招讨使大人,吐蕃的合水、栖鸡等城,在失去维州作为屏障后,已经退兵撤防,逃回苏毗去了!”
“报!”庞厚启还没回过神的时候,一个传令兵又疾驰而来,“赵秉忠将军让我禀报大人,与吐蕃结盟的邛崃山以西的八国,都表示愿意前来归附!请大人定夺!”
“这该怎么办?”庞厚启愈发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什么怎么办?这不好事吗?”方连山却是笑笑,“这样一来,不仅我大梁可减少八个地方的镇守兵力,而且不必出兵,即可收复一千多里的失地。况且吐蕃前不久还在围攻蓬鲁州呢!这难道表明他们真有诚意遵守两国以前签订的和平盟约?现在的新盟约又有什么用?”
“话虽如此,可始终圣命难违啊!”庞厚启长叹一声。
“启禀大人,大理特使求见!”一个属官从府城方向奔来,跪倒报告。
“又有什么事儿?”庞厚启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
“好事坏事总要面对的!”方连山拍了拍庞厚启的肩膀,“现在热闹才刚开始呢!放心,我们是好朋友嘛,我会帮你的!”
“方兄!”庞厚启不禁拉紧了方连山的手。
“语嫣、阿依你们先回家!”方连山温柔地对两女道:“现在事情紧急,我得先到知府衙门去!”
“好男儿当为国为民,你去吧!”语嫣柔情似水,上前为方连山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襟,“我们都在家等着你!”
“我们先走了!”阿依挽着语嫣一步三回头,不舍而去。
“你小子也太有福气了吧!我们快去衙门吧!”庞厚启心中酸水直冒,那个难受啊……
“连山,你回来了!”陈传庭早已等候在衙门外,见方连山平安无事,心中大为安慰。
“陈伯父,这段时间您帮着庞兄,可真辛苦了!”方连山忙行礼。
“再辛苦也没你苦啊!”陈传庭却是谦虚道:“出生入死,力挽狂澜,贤侄真乃大才也!大人,贤侄,快进去歇歇!”
“那大理特使在哪儿?可听到他是什么来意?”庞厚启赶忙问道。
“在大堂等候,似乎不是什么坏事!”陈传庭恭敬回禀,“只是态度好像有些傲慢!”
“走,去会会!”庞厚启一马当先,大步走了进去,方连山和陈传庭在后缓缓跟上。
“大理特使拜见招讨使大人!”见到一身官服的庞厚启进来,大理特使只是起身微微鞠躬,并未下跪。
“不知特使匆匆而来,有何要事?”庞厚启强压心头不悦,勉强回应。
“此番我乃是奉我皇之命,前来与大梁进行协商!”特使却依然倨傲,“我们希望大梁解释为何会趁我大理内乱,兴兵南来,夺我关城,竟一直打到了金沙江畔,给我国造成了巨大损失!”
“怎么着?还想让我们赔偿吗?”方连山亦昂头走了进来,“那前番大理和吐蕃共攻大梁,掠去我大梁百姓财物无数,又该怎么办呢?”
半晌,却没什么回应,方连山见庞厚启和陈传庭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于是向特使看去。
只见那特使正俯身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如同见鬼了般。
“臣参见王……方大人!”这特使居然是石重信!
“重信?你是特使?”方连山忙扶起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的石重信,向傻着的两人解释道:“这是我的故交!”
“快坐!”方连山笑意盈盈,“真是有趣,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跟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三弟怎么会突然向大梁要什么赔偿?说起来,大梁不是帮忙了吗?”
“这……”石重信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庞厚启和陈传庭,欲言又止。
“无妨!”方连山宽慰道:“他们都是自己人!”
“这都是丞相大人的主意!”石重信见方连山如此说,便再无顾忌,讲了起来。
原来段正淳和高泰运重逢后,双方都表示不计前嫌,遵守盟约,共同维护大理国家利益。
大梁的蜀地得到大治,大梁又接连击退西夏、吐蕃和大理等,此番大梁还陈兵金沙江,这一切都表明大梁开始强大起来,两人都同意在外交上应和大梁友好相处,并准备派遣使者出使大梁。
但维州守将悉怛谋叛逃大梁的消息传来,大理感受到极大的震惊和威慑,这表明吐蕃已开始走上衰退之路,大梁开始发威了。
所以,段正淳和高泰运紧急商议,归还前番进攻蜀地时所掠夺的百姓和财物,并且准备模仿高句丽以外藩自居,承认大梁的宗主权。
但高泰运怕大梁识破大理底线,所以特地嘱咐大理特使一定要先强后软,尽量为大理多争取一些利益。
凑巧的是,段正淳和高泰运居然都推荐石重信出使大梁……
“你和方兄到底是什么关系?”庞厚启大喜之下,又十分震惊,“你居然将底线和盘托出!”
“我相信方大人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石重信却是依旧恭敬地注视着方连山,“他一定会拿出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方案!”
“庞兄,既然大理如此有诚意,我看两国不如趁此结为宗主与外藩的关系吧!”方连山想了想,“当然对这份诚意还是要表扬的!第一,允许两国互市,繁荣两国经济。第二,允许大理子弟到蜀地求学,由我大梁出资捐助。第三,两国共同应对吐蕃和越南的威胁。你看如何?”
“好!”庞厚启大喜,“不知重信特使对此可有异议?”
“一切听凭方大人处置!”石重信却是愈发恭敬。
“哈哈!太好了!”庞厚启欢喜地合不拢嘴,“来人,送特使回驿馆歇息!”
“方大人,”行将出门时,石重信却是对送行的方连山悄声道:“皇上说他很想念你,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在大理等着你回去!”
三弟!方连山的眼眶有些湿润。
“高丞相也有话带给你,”石重信有些迷糊道:“他说请你照顾好阿依,他会永远感激你!”
“我知道了,告诉三弟,我也想他,谢谢他削去了我的王爵封号。也告诉高丞相,望他遵守约定,我会照顾好阿依的。”方连山也悄声道:“你一定要和成五密切联系,做好三件事。一定要秘密进行。”
“谢大人信任!”石重信有些激动,“请大人吩咐!”
“第一,保护好、辅佐好三弟。”方连山神情严肃,“第二,暗中监视高氏的一举一动,高泰运会提拔你的,继续秘密联系和提拔赤黑!第三,拓展商路要坚持,多和缅甸的江喜陀王子和景陇金殿国的桑凯冷王子联系。一有风吹草动,立即报告给我!你自己也要多保重!”
“存天理,灭人欲!信天理,救万民!”石重信却神秘道:“我教竟有方公子这般人才,何愁不能复兴!属下万死不辞!”
“你……”方连山惊得呆住了……
“方兄,陈副使,你们看!”庞厚启拿出一本记录,苦笑着,“陛下为了让我接受旨意,特地将政事堂的会议记录发给了我!”
“这左相大人的话倒有些意思!”陈传庭读了起来,“我朝和吐蕃重新签订和平盟约不久,就接纳吐蕃维州守将的归降。从国家的利益来说,夺取维州的事小,而遵守盟约的信义为大;从吐蕃对国家危害的程度来说,也是维州稍缓而关中最为紧迫。那么,从大梁来说,究竟利益和信义、维州和关中,哪方面更重要呢?”
“这左相果然是以国家信义为重啊!”方连山笑笑。
“这太子怎么和左相的话差不多?”陈传庭有些疑惑,又读了起来,“悉怛谋降大梁,从大梁方面说,他这样做是向化;但从吐蕃方面说,则不免为叛臣。因此,他就算送回后被诛杀,又有什么理由值得同情呢!我们不应该只考虑国家的利益,还应该考虑国家的信义!”
“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啊!这齐王也是顺着这话在说啊,好像事先商量好一样!”庞厚启眉头紧蹙,小声读了出来,“如果邻居家的牛丢了,跑到自己家里,有人劝这家人的哥哥把牛还给邻居,有人劝他的弟弟把牛留下。劝还的人说:‘留下来不仁义,而且可能被人告发。’劝留的人说:‘邻居过去曾偷过我的羊,对他还拘泥什么仁义!牛是大牲畜,卖了可以使家里富裕。’即使老百姓对见利忘义的行为都以为耻,何况一个国家的天子!”
“还有禁军大都督段天贵的话呢!”陈传庭忙读道:“如果惹怒吐蕃,其就会和西夏结盟,那大梁西北可就危险了,蜀地也会动荡不安!”
“这四个人的话都一样啊!”方连山觉得这事儿透着邪,“都说国家该以信义为重,这没错。那国家的利益就不要了吗?事情很明显啊!第一,邻居家的牛跑到我家来了,是该还。可这牛本来就是我家的啊!该还吗?第二,如果我们一旦归还维州和悉怛谋,那悉怛谋定然会被处以极刑!那不是自我断绝今后再有人效忠归降朝廷的门路了吗?只会让敌人梦中笑醒。从古至今,再没有比这样做更愚蠢的了!”
“我决定了!”庞厚启猛然起身,“我要再写奏章,要求陛下收回成命!被驳回几次,我就再写奏章,我就不信陛下会看不到其中的险恶!”
“庞兄,你没感觉到吗?”方连山有些担忧。
“感觉到什么?”庞厚启莫名其妙。
“阴谋的味道!”方连山直视庞厚启,“这分明是说重信义轻利益的是他们,而你则是重利益轻信义的小人!”
“任他们去说吧!只要真有利于大梁,我不在乎!”庞厚启毫不畏惧。
“连山的意思没这么简单啊!”陈传庭长叹一声,“让群臣和百姓对你留下小人印象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大人您先前的一切功绩算是白忙活了。更关键的是——陛下不仅会认为你太轻道德重利益,还会认为你急躁冒进,甚至会觉得你这是不顾大局,急于建立个人威望,恐有不轨之心!”
什么!庞厚启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变得惨白,一下瘫在了椅子上。
“庞兄莫急!”方连山急忙上前,“这次我们绝不能对着干!只有软下来,仇视你的王公重臣们才会觉得你能被控制,从而轻视你。不然,你一定会被扼杀在摇篮中。人要想跃起,必须先弯曲膝盖。”
“呜呜!”庞厚启痛哭失声,“那大梁的将来怎么办?我对悉怛谋的承诺怎么办?”
“维州据高山绝顶,三面临江,在戎虏平川之冲,是汉地入兵之路。只有收回维州,吐蕃担忧南方,才不敢全力谋夺关中。我们再想想吧!”方连山望着西边茫茫群山,心中亦是痛苦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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