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朔朔,浓烟弥漫,云州城头上依然飞舞着一面大大的旗帜,上面赫然绣着一个“杨”字。
辽军死尸层层相叠,铺满云州城下。
头顶秃了一大块,披着红色斗篷的二十来岁的耶律休哥,握紧了手中的钢刀,脸色阴沉得可怕。
想当初,年仅十七岁的耶律休哥,率领几万铁甲骑兵大举攻打渤海国。辽军一路势如破竹,沿途敌军一触即溃。杀得渤海人闻风丧胆,是何等威风!
如今,自己亲率十万铁骑直奔云州,誓要灭掉大梁军队的脊梁——杨业。
云州城池矮小且只有区区数千守军,弹丸孤城,稍顷即克之!
但结果却让耶律休哥大为震惊。
面对如此艰难的局面,城内的大梁军民在杨无敌和其子杨延玉的统帅下拼死抵抗!
整整三个月,十万辽军先后以云梯、楼车、攻城塔、冲车和地道等方式,在数万弓箭手的掩护下,以立体化集群攻击的方式先后发动了数千次排山倒海般的猛攻,却均被击溃。
此刻,杀红眼的耶律休哥决定孤注一掷。
寒光泛起,直闪得人睁不开眼,穿普通军服骑矮小草原马的辽军纷纷避让。
一支三千人的重甲骑兵从辽军中缓缓而出,清一色锃亮的精钢甲胄外加俊美的高头大马,人人手中举着钢制刀矛,背负着强大的复合弓,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凶悍暴虐气息。
“杀气好重!”立在城头的杨延玉神情有些凝重,“父亲,这是什么辽军?我怎么从未见过?”
“这次辽国大汗耶律贤是下了血本了!”白须飘飘的杨老将军冷冷望着城下,“这应该是辽国最有战斗力,以勇猛善战著称于世的御帐亲军!看来,耶律休哥狗急跳墙了!找死!”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响起,耶律休哥亲自擂鼓督战。
可汗特地派来助战的御帐亲军带着特有的骄傲发起了冲锋。
耶律休哥还是太年轻了,从未有过的巨大挫折使他昏了头。
御帐亲军是最典型的重甲骑兵,拥有举世无双的攻击力,可以在野战中确保击败一切对手,但这是中原的城池攻防。
御帐亲军们和以往一样无惧生死,挥舞弯刀嚎叫着扑向云州城池。
可到城墙下后却便得异常笨拙,根本不懂如何作战,很多人爬云梯甚至比走钢丝的狗熊都笨。
在密集的箭雨和飞石下,三千御帐亲军基本全军覆没。
辽国最精锐的王牌遭遇自诞生以来最惨重的打击,在杨无敌手下折戟沉沙。
鼓槌掉落,耶律休哥吐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辽军慌乱,后撤十里……
正当云州城一片欢腾时,应州守将派人紧急来报,数万辽军铁骑像阵狂风般,沿着桑干河直向西扑去,应州军力微弱根本无力拦截。
寰州完了!杨业心中一沉,正沉思间,齐王使者传令,云、应、寰、朔四州军民立即撤退,回雁门关内的代州。
原来坐镇太原府的齐王萧厚照得到战报,数万精锐辽军扑向寰州,心胆俱裂时,吴王萧厚照的使者也到了,劝齐王立即守卫寰州,若来不及保卫寰州或寰州失陷,就速速将雁门关以北四州军民立即撤回关内,否则文宗定当怪罪,恐太原府不保,特地告知方连山已率三千精锐前往应州截击。
齐王无奈,传令杨业撤退的同时,火速调集军队,加上禁军后卫军的五千人,约两万余人,北出雁门关,刚到狼牙村,却听闻寰州已然失陷,惊恐之下,齐王打算立即撤回代州。
杨业却率军护卫着四州百姓来到了狼牙村。
齐王见杨业平安归来,还带回四州百姓,大为惊喜,抚慰一番后,就想立即撤回关内。
为防将来文宗责怪自己私自撤军之罪,齐王将吴王来信交与杨业看,以为杨业会对前线总指挥吴王萧厚启未向文宗请示就做决定而惋惜。
不想,杨业对吴王的果敢大加夸赞,对正前来驰援的方连山亦很欣赏。
齐王萧厚照心中阴冷到了极点,脸色阴晴不定。
考虑到辽军已经占领寰州,而耶律休哥的大军正尾随而来,杨业建议,派兵佯攻,吸引住辽军主力,并且派精兵埋伏在退路的要道,掩护军民撤退。
在齐王的示意下,太原府监军使立即跳了起来,扯着嗓子尖声道:“我们带了几万精兵,还怕他们?我看我们只管沿着雁门大路,大张旗鼓地行军,也好让敌人见了害怕。”
杨业耐心道:“现在敌强我弱,这样干一定要失败。”
监军嘲笑冷笑数声,“杨老将军不是号称无敌吗?现在在敌人面前畏缩不战,是不是另有打算?”
齐王冷眼旁观。
杨延玉大怒,正想理论,却被杨业喝住。
杨业神色肃穆,向齐王深深一躬,“老夫并不是怕死,只是看到现在时机不利,怕让兵士们白白丧命。殿下一定要打,老夫可以打头阵。”
齐王缓缓道:“辽军见到老将军旗号定闻风丧胆,为了掩护军民撤退,监军使的话有些道理。”
“既然殿下都责备老夫有避敌之意,敢不从命!”杨业指着前方的陈家谷,郑重道:“恳请殿下在这个谷口两侧,埋伏好步兵和弓弩手。老夫兵败之后,退到这里,请殿下带兵接应,两面夹击,也许有转败为胜的希望。”
齐王默然点头,算是答应了。
“杨家军,出发!”杨业翻身上马,杨延玉紧跟着,率着五千子弟兵慷慨出击……
方连山明白,辽军一个精锐士兵拥有多匹战马用于换乘,速度和机动性非常强大,自己却只有三千骑兵三千匹马,而萧厚启能让这三千人马出战已经很不容易了。
再难,也要拼!忍着腰间、腿上的剧痛,抓紧时间歇息,飞速驰援。
待赶到应州时,三千人马累下了一大半,此时耶律斜轸的铁骑已经过去许久了,方连山下令,五百人骑着剩下的一千匹马,继续向寰州前进……
杨业父子出兵没有多远,果然遭到辽军的伏击,辽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杨家军拼杀了一阵,抵挡不住,只好一边打一边后退,把辽军引向陈家谷。
残阳如血,杨家军退到谷口,只见两边静悄悄,连梁军的影儿都没有。
齐王带领的主力到哪儿去了呢?原来杨业走后,齐王也曾经把人马带到陈家峪。
等了一天,听不到杨业的消息,监军使认为一定是辽兵退了。
齐王怕让杨业抢了头功,想把伏兵撤去,离开陈家谷,向北出击,突然又传来杨业兵败,辽军漫山遍野,齐王恐惧,慌忙往另外一条小道逃跑了。
杨业见约定的地点没人接应,长叹一声,带领部下转身跟追上来的辽军展开搏斗。
杨家军个个奋勇抵抗,但辽军越来越多,渐渐地,杨业身边只剩下一百多个子弟兵了。杨老将军含着泪,向着忠心的子弟兵们高声道:“你们都有自己的父母家小,不要跟老夫一起死在这里,赶快突围出去,也好让朝廷得知我们的情况!”
“誓死跟随老将军!”看着杨老将军浴血奋战的情景,子弟兵们感动得都流下热泪,没有一个愿意离开。
子弟兵们一个个倒下,杨延玉身中数箭,倒在血泊中。
杨业受伤十余处,浑身是血,仍来回冲杀,几百名辽军死伤于老将军刀下。
“嗖”
一支雕花狼牙箭射出,耶律休哥射中了杨老将军的战马。
战马轰然倒地,睁着大眼睛,流泪看着亦摔倒在地的杨业,似乎还眷恋着老主人。
辽军趁机围上,将杨业捆得结结实实。
仇人被俘,耶律休哥大喜,正想着如何报仇时,冷不防,斜刺里杀入一支梁军。
“放开老将军!”方连山一马当先,怒喝道。
“方小将,何苦呢!”杨业苦笑一声,“你这一来,我们大梁又少了一员大将啊!”
“我方连山岂能和老将军相比!”方连山躬身一拜后,怒视辽军,“辽贼,受死!”
“你这汉人娃儿真是可笑!呵呵!”忽然方连山身后,传来一阵嘲笑声。
方连山回头一看,却是耶律斜轸率着大军从身后将自己的五百骑兵重重围住了。
四处响起辽军肆无忌惮的狂笑,耶律休哥看着眼前毫不惧死的方连山,莫名的心中竟生出几分好感。
方连山却径直下马,走到杨延玉身旁,探了探鼻息,默默将杨延玉抱着放在自己的马上,示意上官胤和徐宝好生照顾。
弃马投降?众辽军又是一阵大笑后,如野兽般盯着这五百梁军,恨不得立即将五百人马撕得粉碎。
方连山不慌不忙从行囊里取了些药液,在自己脸上涂抹一番后,转身面对着耶律休哥,笑着道:“耶律休哥,奥兜额!”
平地响起一声炸雷,辽军们都傻了,耶律休哥更是愣住了。
耶律斜轸策马绕过,当他看见方连山的容貌时,亦是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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