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道,登州,州治蓬莱。{ 手、打\吧.首.发}昔汉武帝於此望蓬莱山,因筑城,以蓬莱为名。
水城为登州古港,历代商贾云集,市场繁盛,王颜一行风尘仆仆,歇息于港口不远处的常生客栈。
以检查船队准备为名,方连山匆匆来到了城内一处命为蓬莱阁的酒楼,待推开二楼雅间的木门,却见一个儒雅的中年人正笑意吟吟地望向自己。
“徐兄!”方连山捶打了一下徐道辅,欢喜道:“想死我了!”
“你这脸上是炭灰还是锅底灰?”徐道辅却是摸了摸方连山的脸,“要不是张升事先来信告知,我真不敢相信你还活着!辽国人都拿你没办法,你小子真是福大命大。状元郎,还想这样隐姓埋名多久?”
“一言难尽。”方连山却是缓缓坐下,笑道:“你这个登州知府干得不错啊,百姓安居乐业,市场一片繁荣,油水不少吧?俺现在就要流落海外,借点银子使使?”
“谁有你的银子多?”徐道辅翻了个白眼,“大海中的新月湾秘密码头可还差一大截银子呢,我都快累死了。”
“我现在的开销太大,江南的造船厂花银子像流水一样,新式舰船太花银子。”方连山赔笑道:“要不,你向江南的马说去借点儿?我都借几回了,实在不好意思了。”
“虽说管盐是个肥缺,可也受不了你这样折腾啊,朝廷又逼得急,马说恐怕再不敢借了。”徐道辅品了口茶,“祥和商行太霸道,齐鲁道的许多人都急着想从与高丽和渤海国的贸易中分一杯羹呢,还要等多久?”
“不急。”方连山笑笑,“这边还顺利吗?”
“齐鲁道是齐王的封地,土地成片,齐王又太贪,恨不得把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变成他自己的,强买欺凌,敲骨吸髓,官民怨声载道。”徐道辅头痛道:“有一家特别不好处理,倒不怕土地众多,势力庞大,关键是名望太高,不好劝服。”
“桌子上有些脏,用抹布擦干净就行了嘛。”方连山淡淡道:“是谁?”
“曲阜孔家。”徐道辅担忧道:“圣人之后,可不敢轻易得罪,许多人亦望着孔家的态度呢。”
“继续和孔家保持接触,留条沟通渠道就行。”方连山不以为然,“孔家虽是诗书传家,清名甚高,可历朝换代,新天子登基,孔家站出来骂新天子是乱臣贼子的时候几乎没有。他们是很务实的人,等情况再明朗些,自会做出判断。”
“但愿如此。”徐道辅大汗,“辽国兰陵郡王、飞龙使萧挞凛和南院宰相韩德让把渤海欺负惨了,渤海恐怕不行了,高丽亦有内乱迹象,你此去可要当心。”
“一条贱命,没什么好担心的。”方连山揣了几块点心,“新月湾军港在哪儿?快带我去瞧瞧。”
“我可准备了一座丰盛酒宴呢。”徐道辅忙跟了出去……
大海茫茫,烟波浩渺,一群宝石般苍翠如黛的岛屿镶嵌在海上。
“最北边,那里!”徐道辅指着远处,“宛如一勾新月,依山而伸,抱水而卧,山峦滴翠,那里就是新月湾了。”
“虽是临时军港,一切还请徐兄多费心。”凝望许久,方连山缓缓道:“回船吧。”
“不去看看?”徐道辅有些意外,“船都到这里了。”
“你办事我放心,高丽人还在客栈等着我呢。”方连山却是想要走进船舱。
苍苍茫茫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一座雄伟的城堡。再看那些岛屿,都和原来的形状不一样。低矮的立了起来,高突的变得平坦,许许多多的宫殿楼台出现在其中。再仔细看,楼栋瓦檐,色彩鲜明,形形色色的都有。飘渺中能辨出形体的,有的象雨伞,有的象旗帜,有的象佛塔,如人窃窃私语,到处绿树成荫,春意盎然。高低不平远远近近,桥梁岛屿之间,断断续续联在一起,时而分离时而结合,一会儿显形,一会儿隐身,琼楼玉宇,美仑美奂。
“蓬莱仙境!”半晌,徐道辅惊道:“你太有福气了,居然能见到蓬莱仙境!我来了许久,这还上第一次见到呢!”
海市蜃楼?看着壮观景象,方连山亦有些发呆。
“说起来,你还要感谢这仙境呢。”转眼间,海市蜃楼却是消失了,徐道辅喃喃道:“当地人很相信这群密集的小岛是仙境,是以除了一两个小岛作为海上补给码头外,平日里很少有人靠近这些岛屿,据说是怕冒犯神灵,是以才能秘密进行。幸亏是张顺宝带着外地工匠修建军港,本地人才不会去呢。”
“莫非真有神灵?”方连山奇道。
“本地人传说,当出现蓬莱仙境后,家里如果有病重之人,可驾着小船前往仙山求药。”徐道辅神往道:“有求到仙药之人宣扬,仙山上有位仙子心地善良,愿意相助呢。”
“仙女?”方连山饶有兴致,“我们也去求些仙药如何?”
“你不是忙吗?”徐道辅摇摇头,“公主就是个大仙女,你小子可别动歪脑筋了。而且,那传说中的仙山离这儿还远着呢,暗礁密布,什么大风浪、大漩涡不少,许多求药之人皆一去不返,偶尔有求到的,很少。你还有大事,别白搭了性命。我们回去吧!返航!”
方连山眉头紧锁,默默地遥望大海……
碧海蓝天,风平浪静,船速缓慢,似乎在海上飘荡。
王颜身体孱弱,不习惯海上的颠簸,整日里呕吐,一颗米粒也进不下。
方连山自作主张,钓起些鱼后,熬了些汤,想让王颜补补,不料王颜一闻到这海鲜味道,当即便又吐了起来,差点连苦胆水都吐出来了。
亏得金文焕曾久行海上,和方连山一同想了些法子,又哄又骗,好话说尽,王颜方才勉强进了些稀粥。
一轮皓月孤悬天际,银光点点,如梦如幻,夜晚冷了许多。
王颜拥着雪白裘衣,病怏怏地蜷在甲板椅子上,呆呆地望着明月出神。
“王公子,再喝点儿稀粥吧。”方连山心中有些疼惜。
“我真吃不下了。”王颜恶心一下,差点儿又吐出来,勉强笑了一下,“阿宝,从洛阳一路而来,多亏你照顾了。”
“丁掌柜吩咐,阿宝哪里敢不尽心。”方连山笑笑,“公子似乎心事重重,前番要照顾一盆花,现在却又愁眉不展,莫非什么女子让公子牵肠挂肚。若真喜欢,何不趁机带回高丽,也免了这相思之苦。”
“他是生是死,还未可知。”王颜惨笑一下,“若他真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一具躯壳罢了。”
“公子如此深情,她怎舍得死?一定还活着。”方连山心中一酸。
“美思子姑娘虽未明言,神色言谈间却是少了许多忧虑,我没猜错的话,他还说着。”王颜幽幽道:“只是不知为何他始终未现身?难道他真对我厌弃?”
“像公子这样好的人,她怎会厌弃?”方连山不忍道:“定然是事出有因,她不方便现身。待到合适时候,她定会出现在你面前。”
“我也常这样安慰自己。”王颜似乎开心了些,“他又怎会将这些儿女情长放在心间,恐怕他都将我忘了。”
我真忘了!方连山大汗,正想宽慰几句,突然船猛烈摇晃起来。
风云突变,天地一片漆黑,狂风裹着暴雨呼啸而至,巨浪掀起,扑打在如草叶般漂浮在海上的艘艘大船上。
“降帆!公子快进船舱!”金文焕大急。
巨浪扑来,王颜险些摔在甲板上,裘衣尽湿,方连山一把拉起王颜,奔向船舱。
“砰”的一声,惊魂未定的王颜和方连山刚进船舱,桅杆断裂,将舱门砸了个粉碎。
惊涛骇浪,小些的船只生生被狂风巨浪掀翻,沉入海底,许多船只被高高抛起,瞬间又跌落,断裂声、惊叫声、呼救声皆被淹没在无际的黑暗中……
天际终于露出一丝鱼白色,清点船只,损失不小,除了沉没的几艘,其余的亦是破烂不堪,随波逐流。
“这下可怎么办?”王颜憔悴许多,“损失如此巨大,我们回去怎么交差。”
“幸亏公子安然无恙。”金文焕两眼发呆,“遭遇海难,谁也无法啊。”
“两位不必过于担忧,到了高丽,我会发信给商行,尽快补货。”方连山安慰道。
“前面有座小岛。”一个老船工大叫,“那……那是椴岛!”
“竟漂流到了这里!”金文焕忙望去,却见一座光秃秃的小岛隐约出现在前方,“真是椴岛!公子,我们有救了!”
“椴岛北靠渤海国,东北即是我高丽了!”见方连山莫名其妙,王颜解释了一下后,起身扶着船舷,“速速靠岸,整修一番后,再行回国。”
“遵命。”众人忙拉扯绳索,向椴岛驶去。
刚刚靠近,一阵密集的箭雨射来,船头上皆是黑压压的箭支,数名身着皮衣的弓箭手隐身于海岛岩石间。
“你们是什么人?”一名魁梧将领高声喊道。
“我们是商船,遇到大风暴,请让我们靠岸。”金文焕大声道。
“等等!”将领却是又隐在岩石后。
不久,一艘小木船摇了过来,先前那魁梧将领登上了大船。
“你们真是大梁的商船?”看过文碟后,魁梧将领粗声道:“我们是渤海国世子的部下,我是朴升将军,请诸位靠岸吧。”
渤海国?方连山好奇地打量着穿着紧身兽皮的将领,“你们怎么也说大梁话?”
“渤海和中原车书本一家,会说大梁话亦属平常。”王颜淡淡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渤海国被灭了!”朴升悲愤不已。
原来渤海王大諲撰被辽国萧挞凛俘虏,辽国在渤海领地设置东丹国,耶律贤刚刚出生的儿子被任命为国王。渤海国王的弟弟以渤海国上京龙泉府北方作为根据地。世子大光显慌忙逃窜,在渤海国西南部潜伏,却被辽军追击,无奈只得率数万部众逃到这椴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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