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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万户流民有组织的迁徙在成汉帝国的历史上绝对是首次,虽然周先生和赵峰已经在事先制订了非常完备的计划,但是具体实行起来还是碰到了很大的困难。故土难离的念头萦绕在每个流民的心中,当初他们被叛军胁裹着南下,是出于对死亡的本能恐惧,那些禽兽兵根本没有把流民看作人,在他们的眼中流民甚至贱如牲畜。而舞阳军接手以后,流民很快就发现这些军人还是比较好说话的,他们给流民提供了足以果腹的食物,有流民生病的时侯还会有专人来治疗,观察了几日之后,胆量渐渐恢复的流民不愿意继续北上冀州了,他们甚至推选出了一些代表要求向舞阳军的统帅呈请,希望大帅开恩,允许他们继续生活在祖辈居住耕耘的土地上。有些读过书的乡村代表还认为,舞阳军不是帝国正统,几个月前叛军正是奉命剿灭舞阳不成,才把灾祸带给他们的,他们开始鼓动流民拖延时间,好等待相距并不遥远的正规帝国官军来解救大家。王雨带到辽东的五万精骑本就是由当年幽冀两州失去家庭的流民组成,曾经相同的遭遇使他们根本无法狠下心来恐吓、威逼、驱赶那些流民按令行事,一时间强瑞和安荣军也头大如斗,只好一方面派快马赶回冀州边境,请早就等待在那里的周先生火速赶来,应对危机;一方面也只好在中军大帐里接见了那些流民推举出来的代表,希望能够说服他们继续按预定计划前进。
“将军,老汉代表脱困的百姓谢过将军拯万民于水火,上苍有好生之德,将军的仁义我们世代不忘,只要一旦返乡必家家树立将军的长生牌位,好生供养,为大军祈福”一个老汉率先把一个冠冕堂皇的大帽子带到了强瑞和安荣军的头上。见两位将军面色和蔼,并没有什么不快,跟在这老汉背后的各位代表就纷纷开始发言了。
“不知将军是要把我等带往何处?那幽冀二州经舞阳诸位大帅的治理,早就人丁兴旺,小的前去恐怕只能白白浪费粮食。若是继续北上辽东,那苦寒之地蛮人出没,无异于叫我等以身饲虎,将军仁爱宽厚,定是不忍目睹如此惨状,还请将军三思。”一个乡老言辞恳切的说道。
“诸位将军,我朝开国以来,各州郡有明确的典籍登记,如无天灾擅离故地者定要先向府衙呈报,再由官府行路引,再定田粮,现叛军已平,朝廷不日必会重新选派官吏治理,大军是否稍待几日,等地方官吏定夺。”说这话的人看得出曾经在官府谋事,居然拿出朝廷的典章来说事。
“我等逢此大难,已是不幸,此次北上一路风寒,恐生者不过十之二三,若将军一力强行,不如先把我们砍了,倒也免受那煎熬。”另一个老者甚至开始耍起泼来。
“不知将军心中尚有舞阳忠义安国之志,想安国侯在世之时,宁愿身死也不坏舞阳百年正气,今将军凭武力强迫百姓迁徙,上无皇命,下不顺民心,舞阳历代浩然正气何见,小人不忍,免不得暗自心伤。”一个代表嚎啕大哭起来。
看得出来,这些代表在前来之时,已经做了详细的安排,有引经据典的,有悲泣告饶的,有诱之以义的,无论唱的是哪出,扮的是什么角色,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愿意跟随舞阳军继续北上。强瑞和安荣军对视了一下,无奈的苦笑起来,同样是这些人,几日前被舞阳军从叛军手里救出时,无不言辞恭卑,一个劲的催促大军赶快护着他们脱离苦海。可这眼见叛军已溃,又吃了几天饱饭,竟然又开始大义凛然指责起舞阳军的做法是否合乎天理民心起来。怎么办?象叛军那样?舞阳兵还没有那么残暴。再说临出发的时侯,大家看重的几十万户活生生的性命,而不是要一堆堆人头。满足他们的要求?那么不出一日,这几十万户流民中的一半就会跑个干净,重新投入帝国的怀抱,舞阳军的行动就真成了他人嫁衣。强瑞和安荣军互相商量了一下,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好推说叛军余部未清,四外并不安全,先带着他们能走一步是一步罢了。
等在冀州边境的周先生这边刚刚收到王雨已经察觉,要与他好好理论的密报,那边又传来了流民不肯随军北上的消息,他暗骂了几声,急忙赶往舞阳军中。等他赶到的时侯,正好看见这么一幕,在强瑞和安荣军的中军大帐之前,数百位老者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手里还捧着什么“仁义之师”“救民于水火”的布幔,口口声声请大军放过流民,使大家安心还乡,切莫再误了农时。整个流民队伍也是鼓噪不已,要不是畏惧舞阳的精骑,恐怕早就扑上来打翻护卫,逃之夭夭了。周先生冷笑了一下,对那些跪在地上的老者理也不理,将马缰交到小校的手中,径直进帐。只见帐中的强瑞和安荣军满脸苦色,长吁短叹,身边的将领也是三五成堆,窃窃私语。见到周先生进来,眼尖的安荣军率先抢步迎上,一张嘴就是“你可轻巧,躲在冀州不理,着实害苦我和四哥了,好在你已经赶来了,这个麻烦就请你接手过去吧。”周先生拱了拱手,和大家打过招呼,拉着强瑞和安荣军二人转入后帐,良久方出,一出来就端坐在中间的帅位之上,面色冷峻的扫视着大家,强瑞和安荣军分列在他左右首位,一见三位将军面色不善,那些将领也急忙找到自己的位置,等待着军令的发布。
“呜、呜、呜”舞阳军号响起,所有的士卒立刻各守其位,所有的将领都开始向中军大帐汇集,就连那些蛮兵的首领也放下了手里的酒杯,三步并作两步的跑来,一股素杀之气萦绕在空中,刚才还在躁动不安的流民也察觉到了什么,低声不语,小心偷视着身边的舞阳士卒。
“舞阳军长史、暂领齐地军政、周大将军有令,传流民乡老入帐。”随着命令,旁边的士卒钢刀出鞘,寒光四射之下,那些流民代表连滚带爬的涌进帐中,还没有看清上座者的相貌,旁边就响起了一阵如雷暴喝:“跪。”这下大家终于明白,今天的情况与往日不同,自己也还没有摆脱那命悬一线的危机,立时跪满了一地,有胆小的甚至开始低叫起大将军饶命来了。周先生不屑的扫视了他们一眼,仓琅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宝剑,自顾自的用一块洁白的丝帛擦拭起来。帐内寂静无声,在这种死气沉沉的压力之下,时间过的是那么漫长,那些流民代表的额头汗如浆出,许多人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才从上面缓缓响起:“听说你们都不愿意随军北上是吗?”
“大将军,我等实在是有诸多难处。”地上跪拜着的流民代表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领头的老者方战战兢兢的回秉道。
周先生似乎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就在那老者喋喋不休的同时,他经过通传和那些蛮兵首领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立时那些蛮人面色大变,呜了呜的又和周先生争辩了几句,那些蛮人的嗓音着实嘹亮,就连那老者都止住声音,茫然的注视着他们。突然周先生一笑,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一个蛮人首领突然间抢步出来,一把抓住方才说话的老者,双手一用力,竟然把他活生生撕裂成两半,喷溅出来的血雨马上把流民代表中的数位吓得昏厥过去。周先生摆了摆手,那蛮人首领又嘀咕了几句,才一弯腰率领着其余的蛮人退出帐外,临走前还笑嘻嘻的把那已经倒毙在地的老者头颅拧了下来,挂在腰间的皮带之上,鲜血犹自滴滴嗒嗒的落下,帐外也立刻响起了一片惊恐的呼喝。
“难啊。”周先生长叹了一口气,对下面抱作一团、瑟瑟发抖的流民代表说道:“你们都看见了,不是我们不想放你们回乡,按照蛮人的规矩,你们都成了他们的奴隶,不缴纳足够的赎金是不能逃生回乡的。”
“大将军救命啊。”底下登时响起了一片哭喊。在舞阳军中已然数日,那些乡老也知道这些蛮人据说来自极北的地方,生性凶残,有的勇者甚至可以生撕虎豹,就连东胡人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东胡人大家是知道的,虽说近几年来由于舞阳军占据了幽冀,东胡不再南下,可当年他们每次前来都会劫掠走大批奴隶,稍有反抗就是全家屠尽。这些蛮人既然比东胡人还要可怕,万一落入他们手中,岂不是真的生不如死。
“别急,这蛮人也不是不讲道理,他们说了,这流民中间的十分之一可归舞阳所有,只要成了我舞阳的部属,蛮人就不会再动什么念头,但是一旦离开舞阳军营,他们就要视为可以捕猎的对象。其余的人呢,只要一丁可以缴纳金十两,帛十匹,牛羊等牲畜十只便可自行赎身,我已经尽力为之,不知各位乡老的意见如何啊?”周先生的脸上满是忧色,显然他拿那些蛮人也没有办法。
“小的见识浅薄,还请大将军费心,务必不要把我等送入蛮人手中啊。”
“这也不是没有办法,你们自行赎身以后,我定保你们的安全,那蛮人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只要你们跟随在大军左右,等到蛮人走了即可,钱财乃身外之物,各位何必过于牵挂呢?”
“大将军,您是有所不知啊,那叛军过境,小的们能留住性命已然侥幸,钱财等物全都被劫掠一空,又哪儿来的赎身之金啊。”
“这就难办了,你们几十万户,我舞阳就是代垫也一时筹划不出那么多金帛,再说替尔等赎身之后,你们一旦跑了,我又去何处寻觅。”
一见尚有一线生机,那些乡老也顾不上什么仁义道德,忠心报国了,忙不迭的愿意卖身为奴,请舞阳庇护。其实在帝国里,卖身为奴并不是什么丑事,每逢灾荒,许多农户都会因为缴纳不出朝廷的赋税而卖身于地方豪族,这流民之中许多人也原本是奴仆出身,叛军攻至便一股脑的胁裹进来。周先生还是沉思不语,显然并不愿意背上如此沉重的负担,最后在那些乡老的再三恳求之下,方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准许他们回去通知流民造册。周先生虽然仁义宽厚,也说了实在无力承受如此之多的流民,实在不愿意跟着舞阳军明日开拔的,也自可留在当地,只不过这蛮人面前生死由天,逃不逃的过去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乡老们千恩万谢告辞出去之后,周先生依稀骂了句什么。一旁的强瑞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显然不同意周先生的做法。周先生也不理睬,又唤过一个偏将,低声叮嘱了些什么,那偏将领命而出。
其实对于大多数流民来说,对于未来是没有什么长远打算的,几个月来在叛军营里的悲惨生活早就让他们习惯了顺从,如果不是那些乡老挑头,大队早就如期北上。一些胆大的青壮虽想逃出营去,可一来有家人牵挂,二来身体虚弱,无力逃亡,这一经乡老们回来讲述,大家又亲见那蛮人凶残,一语不合就在中军拧下了做过平湖县丞的徐老爷的人头,想想蛮人腰间的人头,大家立刻下掀起了踊跃卖身为奴的热潮,生恐一旦晚了舞阳军的大老爷就不再需要,只能在蛮人的驱赶下去那偏僻的鬼蜮。大家这边还没有造册完毕,就发现一群蛮人不知道从哪里拎来了一些人头,旁边的舞阳士卒好心告知大家,那是企图逃出营去的流民,结果都被蛮人当猎物射杀了。要说那周先生还真是个大好人,在乡老们的再三哀求之下,他决定无论老幼尽数向蛮人买下,就连那些人头大家也都看见,蛮人排成队列当作商品交割给了舞阳军,舞阳军为此付出了许多金帛,据说不光是周大人,就连其余的将军也都把家财倾囊而出,才换的大家性命,周大善人的名号一时在流民之中传诵开来。
第二天舞阳大军正待开拔之时,强瑞和安荣军惊讶的发现,那些原来磨磨蹭蹭的流民早就整好了队伍,眼巴巴的等待着向北开拔的命令,一路之上没有一人掉队,所有的流民都小心翼翼的停留在舞阳铁骑的护卫圈中,在那之外,是三万兴高采烈、高声喧哗的蛮人,他们喝着酒、唱着歌,目光凶狠的盯着每一个可能掉队的流民。流民们还不知道,这次离乡并不是前往近在咫尺的冀州,他们的目的地还很远,而蛮人造成的恶梦也还要伴随他们漫长的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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