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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一直活的比你快乐,比你快乐,快乐。”吴青峰的眼一黑,便栽倒在那男子的怀中。他的身后现出了一个护卫高大的身影,是他用手刀击昏了吴青峰。屋外已经开始有序的分发护甲和兵器,年迈的老管家一改往日的谦和,脸上没有了那惯常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冲天的杀气。
“下手不会太重吧,弟弟身体不好,你们也不小心些。”那男子小心翼翼的把吴青峰交到一个护卫的怀中,怜惜的看着他被迅速的用一个黑色的披风包裹起来,那男子随即接过一件披风,白虎披风,从不离开吴青峰身边的那件白虎披风,把自己也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
“事已至此,只好得罪小侯爷了,不过您放心,小的们手里有分寸,只是难为大公子了。”老管家走上前来,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吴青峰,又转而对那男子说道。
那男子并不搭话,轻轻的将吴青峰身上的披肩盖好,指尖滑过他的脸庞,在吴青峰的头上用力的揉搓了一阵,俯下身紧紧的抱住了他。两个完全相同的面容贴在一起,烛火摇曳中,一行热泪夺眶而出,在两个人的脸颊之间勾勒出一道银色的丝带。这一瞬间,天地静寂无声,只有那泪缓缓滑过,最终轻轻落地。“到时候了,把他抱走吧。”那男子长呼了一口气,将吴青峰再度递出,双手在脸上胡乱的擦拭了一下,微笑着走了出去。
“给侯帅行礼。”“见过侯爷。”院内传来了杂乱的行礼声。舞阳护卫许久都没有看见小侯爷如此精神昂扬的出现在大家面前,小侯爷的笑容是那么的亲切,他的目光仔细扫视过每一个人的脸庞,他的嘴唇微微张合着,大家清楚的听见小侯爷的口中叨念的只有两个字,反反覆覆的两个字“多谢。”从老管家出来布置任务的时候开始,大家心里就都已明了,朝廷要动手了,他们肯定给舞阳人布好了一个死局,一个插翅难逃的死局。若不是如此,老管家不会叮嘱大家每个人都要写一封家书,一封根本不需要地址的家书。“胡未灭、何为家,壮士铁甲赴黄沙。枪如林、箭如雨、男儿百战安天下。。。。。。”熟悉的舞阳军歌响起,有人依稀看见一贯刚强的小侯爷竟然也湿了眼眶,同大家一起低声哼唱起来。
大殿内,老管家唤过那二十几个黑衣人,正低声仔细交待着什么,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偶尔点头应是。烛光里,一张地图摆在他们中间,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不同颜色的虚实线路,许多地方还标上了不同形势的标记和暗号。“都清楚了吗?”老管家抬头问道。
“清楚了。”
“确实清楚了?”
“清楚了。”
“那好,就摆脱各位了。”老管家突然俯下身去,跪在地上向那些黑衣人行了一个大礼。“这大礼是小老儿替去世的老公爷和吴家历代忠魂行的,此事若有闪失,我五百舞阳子弟的性命就枉送了,我就是化成厉鬼也纠缠不放。”
那些黑衣人的脸上还是看不到任何表情,他们挺立在那里,左手握拳放在胸口,默默的用舞阳军礼回应了老管家的叮嘱。
“一路走好。”老管家看了一眼吴青峰,慈爱的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熟睡中的孙辈,他轻声嘟囔着,摆了摆手。
天明的时候,安国侯府内两百多舞阳子弟分列在道路两侧,而老管家则一如往昔的恭敬的注视着屋内的一张软榻,在那上面一个瘦削的身影盖着一件白虎披风犹自酣睡。“圣旨到,安国侯速速前来接旨。”突然一阵拖长的尾音越过安国侯府的朱红大门,一直飘进内宅。老管家笑者,躬着身,谦卑的迎了出去。他的身后正房的六扇大门尽数敞开着,阳光一路铺洒过来,正好终止在最深处的书案前。在那尽头的阴影中,一团乌蒙蒙的影子攒坐在那里,一阵咳、咳、咳的声音缓缓响起。就在这天早上,四百多舞阳人肩并着肩,大笑着,高喊着,在明媚的阳光下,在令人慵懒的早春里,在高大的宫门前,在数万禁军的包围下,象一支利箭射了出去,射进重重包围之中。成汉帝国景泰八年初春,前帝国安国侯、大司马、舞阳城主吴青峰以谋逆罪名,在禁军的重重包围之中,自己挥刀砍下了自己的人头。杨家苦心谋划的天诛计划得以实现,与帝国共生六百多年的安国舞阳一族在那些权贵的心中永远的划上了终止符。后世将这一天称为成汉帝国耻辱之日、覆灭之日,当然也有人把它称作一个新时代真正的开篇。
当那颗戴着侯爷金冠的人头静静地躺在禁军们的面前时,他的嘴角还居然挂着得意的微笑。血泊中四百三十九个舞阳人伏尸街头,候府大小仆役一百六十八口引火**,无一偷生,占地颇广的安国候府成了一片瓦砾废墟。官方的说法是,那冲天的火光是舞阳人为了掩盖府内的罪证,而主动点燃的,一百多口仆役侍女也是在舞阳人的威逼下而自杀的。自然也有好事之徒或乱臣贼子提出了异样的观点,他们认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的确是为了隐藏什么,不过不是为了消灭什么舞阳人谋逆的罪证,反而是为了掩盖吴青峰手中已经掌握的一些权贵出卖帝国的密函,那引火的一方自然也就变成了声势显赫的杨家。随着安国侯府的大火,整个帝都也陷入了一场巨大的混乱,所有跟舞阳人有过联系,甚至是可能有过联系的人都受到了非人的折磨与迫害,就更不要说那些舞阳商人,或者是稍许带有舞阳口音的路人了,他们的头颅被胡乱丢弃在帝都街头,以示朝廷坚决铲除乱臣贼子的决心。刀光、火光、血光混杂在一起,哀嚎、呻吟、哭喊处处可闻。半天的劫掠和屠杀夺去了数万户帝都子民的性命,五分之一的民房被烧毁,财物的损失难以计数。
杨家虽然派遣暗探广布在安国侯府的废墟四周,也确实捕获了个把漏网的舞阳商人,但并没有什么要紧的角色或是大规模的吊唁出现。又加之坊间各种流言不断,二十万大军受阻于冀州,宗室诸王蠢蠢欲动,西北林家勾连舞阳乱党,吴青峰的几个兄弟更是不肯罢休,据说已经动员了几十万人马准备倾巢南下,旌旗遮天蔽日,这些事情都需要调动大量人手。虽然安国侯府废墟前的两个石狮子眼中突然有鲜血流出,证明还有乱党继续活动,但是慢慢的朝廷对于安国侯府的警戒已经放松了。
京师传言,每天夜里,安国侯府废墟就有隐约的哭泣声传出,有些人甚至拍着胸脯保证亲眼看见有无头鬼魂在废墟上盘旋出没。一下,昔日富丽堂皇的安国侯府就变成了人见人怕的鬼地,那些暗哨一到晚间别说进府探查,就是连饶府巡视一圈的胆量也没有了,没有人察觉就在这废墟之中果然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也没有人发现在这废墟之中的空地间有几根铜管微微露出地面,你若是仔细俯下身去认真聆听,就可以听到隐约的哭声与咆哮从地底深处传来,仿佛是一群屈死的冤魂在抱怨着上天对自己的不公,倾泻着满腔的愤恨。
既然连天都要诛杀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就必须得死,杨家为了结果吴青峰的性命,自然做了非常详尽的安排,除了无法在安国侯府内安插下足够品级的探子之外,能做的全都做到了。京师城门紧闭,侦骑密布,别说是个人,就连只鸟也飞不出去。但是他们并没有做到掘地三尺,最起码没有把那堆废墟好好挖掘一番,人总有一种惯有的思维模式,在那些大人的眼中,如此大火,余烬三日方熄,又有什么可以隐藏于其中呢。的确,是没有什么可以隐藏其中,但是却可以深藏其下。安国侯府的前身是齐王府第,而这之前又是开国宁信公爷府,第三代宁信公身无长技,唯爱化红铅、炼丹丸,这弄来弄去就弄出了烟火雷霆之物,这下老公爷就承受不住了,要求自己的儿子易地从事这么冒险而且折磨他人的伟大创举,但是哪里又有地方可以存放那些工具和合成品呢,于是可怜的小公爷索性在自己的后宅深挖数尺,弄出了一个硕大的地库来继续维持自己那不为世人认同的事业。小公爷后因误食自己炼制的仙丹,三十几岁便一命呜呼,愤懑的老公爷砸碎了他全部的工具,把那地库从此封存起来,时光流转,这个地库慢慢就被大家遗忘的一干二净。吴青峰入住之后,细心的老管家无意中发现了这个隐秘的场所,经过秘密的修缮,这里就成了吴青峰现在的藏身之地。地库中不仅囤积了大量的食物,还有自备的水井,完善的通风管道,足够几十人生存半年之久。既然逃不出去,吴青峰和吴歆、吴麟、吴鹄、吴瑸等人索性就把这里当作了临时的居所,等待外面的警戒放松以后再逃出帝都,潜回幽冀。
作为这支地下部队临时的负责人,吴歆现在每日里愁眉不展,不是粮食或饮水短缺,也不是因为火后的瓦砾堵塞住了大家原本用来逃生的出口,现在最令他头痛的是小侯爷疯了,每天只会傻呆呆的龟缩在一个角落里,或干嚎哭泣、或喃喃自语,有时候还不住把头往墙上撞去。吴歆一方面调派人手,希望早日从新挖通逃生的出口,一边亲自陪在吴青峰的身边,生怕他又做出什么自残的举动。牺牲了数百舞阳子弟,牺牲了另一个小候爷,舞阳人并没有换来预想的结果,现在的他们被困地下,徒劳无功的守护着一个已经疯颠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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