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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在他们的心中,我已经疯了,其实我只是不愿意和他们说话而已,因为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我好好考虑。”吴青峰的目光机械的扫过身边的护卫,地库里的空气十分混浊,让人有一种将要窒息的感觉,不过比起这种身体上的体验,那种心灵上的剧痛更为可怕,哀莫大于心死说的大概就是这种状态吧,吴青峰微微抬起头,目光模糊的移动开来,投射在地库石墙上那斑驳的暗纹之中。
从小到大,父亲给他灌输的都是忠君爱国的理念,身边的家人给他讲述的也都是天道以爱人为心,以劝善惩恶为公的道理。可世间活生生的一切偏巧颠覆了这些,那些吝啬贪财的偏偏财富堆积如山;可做好事行善举的,又大多是身无旁物的卑贱小民;刻薄害人之徒,往往身居庙堂高位,得以肆意行恶;忠厚老实乐于扶持他人秉持公理的,却常常在争斗中吃亏受辱,发配千里甚至是命丧黄泉也难遂其愿。在这个是非不明、黑白颠倒的世道里,善者被恶者欺瞒贫穷更命短,才华横溢的俊杰被不学无术的佞臣凌压,有冤无处诉,有屈无处伸,天地之间哪里还有什么清与浊可以一眼分辨。吴青峰的心中似乎一下淤积了千年之久的怨气,象一块巨石重重压在他的胸垒之间。吴家自本朝开国以来,六百多年忠心不改,族中子弟无不以马革裹尸,为国效力为己任,可谁又能想到这个帝国带给他们的竟然是一场早就安排好的死局。虽说狡兔死、狐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但现在毕竟还是乱世,动荡的帝国远比平时更需要舞阳人的武勇和忠心,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他们居然连那片刻的时间都不肯延缓,非要现在就把舞阳子弟的鲜血涂满自家的宫墙。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吴青峰在苦苦思索,他想的肝肠寸断、头痛欲裂,他的头颅再次重重的撞击在墙上,其实在人的一生中,有太多的时候还是索性昏厥过去更显得快乐。
地库内的空气越来越显得混浊,地面上已经传不来木材爆裂燃烧的声音,石墙上的温度也在缓慢降低。由于通往地上的出口已经在火后被完全堵死,考虑到通道不知何时才能打通,吴歆果断下令,除了通道出口一端挖掘照明用的两盏油灯以外,地库中所有的火烛都被熄灭了,粮食也被做了明确的分割,每人每天的口粮都有十分规范的标准。按照他的意思,除了换班挖掘的人以外,其余众人都不要胡乱行动以保存好体力,谁知道地上面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局面,是否还会有一场艰难的战斗摆在他们的面前。对于这些命令可否执行的请示,吴青峰没有做出任何表示,他缩在阴影之中,一言不发,双手紧紧拉着身上的那袭黑袍,就像小时候第一次披上那件白虎披风时一样,似乎从那上面才可以得到一点温暖。看着吴青峰的举动,吴歆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把这一切归结为吴青峰的胆怯和懦弱,人生一世谁能免死,作为一个舞阳人,早就应该把生死看透了。没错,舞阳人是被帝国欺骗了,当他们躲在地库的同时,几百名舞阳子弟可能早就血肉横飞,早早结束了他们原本可以十分美好的人生,可这又有什么,一个战士应该听过壮士断腕的故事,这是血淋淋的争斗,是以命相搏的角斗场,有人胜,有人亡,这就是颠扑不破的天理。大公子、老管家和四百多兄弟的牺牲不是无谓的愚蠢之举,他们的付出为的是舞阳更好的明天。可眼前的小侯爷除了悲泣、哀号,就是傻呆呆的静思,这不是辜负了大家的一番壮举了吗。作为一个下人,他不能指责主人什么,哪怕这个主人是如何不堪,他只好重重的往地上吐了一口涂沫,把一肚子的火气发泄在手里的工具上。挖吧,早一天挖通出口,把小侯爷平平安安的送回舞阳,也算自己对得起大家了,至于小侯爷能否担当起他身上的重任,还是等到脱困以后再说吧。
大家在地库的另一头,在火把的映照下,用自己的腰刀,甚至用自己的双手在努力挖掘着,无意之间对吴青峰深深失望的他们已经把早日打通出口当作了一种寄托,一种排遣自己心中愤懑的出口。地库的另一头,吴青峰裹在黑袍之中,完全隐没在无边的黑暗里,如果不是依稀可辨的喘息之声,你甚至无法察觉在那个角落里居然还有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静静的呆在那里。吴青峰的身上已经感受不到一个战士应有的英气和生机,他仿佛已经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断绝了心志上所有的出路。
时光流转,吴歆等护卫已经折断了六把腰刀,所有人的双手都是鲜血粼粼,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生生从新挖掘出了一条通道,但是几次的坍塌事故还是凭空夺去了,依然值得他们守护。
“好了,出口既然已经打通,我看我们还是先出去吧,也不知道舞阳的情况究竟怎样了。”吴青峰摆摆手打断了吴歆的话,语气平静全无半点颓色,他径直走到地库一角的几个小土堆处,突然跪倒在地行了一个大礼。所有护卫的眼圈立刻都湿润了,因为那里正埋着通道坍塌所砸死的“多谢。”
“侯爷节哀,他们为舞阳送了性命,也是他们无上的光荣,现在通道已经掘通,外面情况不明,我们还是尽早脱困为好。”吴歆小心翼翼的搀扶起吴青峰,早有护卫在洞口做好警戒,一行人再度出现在安国侯府之中,只不过当初的亭台楼阁早就变成了一团废墟,满院的欢声笑语也化做了死气沉沉。他们根本没敢多作停留,仔细侦听之后,立即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看守侯府的护卫已经由最初的精锐变成了普通的役卒,夜风凄冷,那些家伙早就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酣然入梦去了。现在朝廷大员们的心思都集中在东海的战场之上,又哪里会想起这个毫无生机的鬼蜮之地。没人监督的役卒自然是乐得偷懒,全然不知一场天大的富贵就在他们的酣声之中静悄悄的擦肩而过。
小心避开帝都巡夜的禁军之后,吴青峰一行人惊诧的发现原来留在京里的几处暗椿竟然都已经人去屋空,或是门墙之上贴满了官府查禁的封条。地库之时大家虽然已经预料到时局严峻,但是没有想到情况居然会恶化到如此地步。
“侯爷,南门舞阳商团的驻地已经荒废了,里面家俱破损的十分严重,似乎经历过一场洗劫。”
“禀告城主,恩德坊那里我们的秘密据点已经被官府查封。”
“看来情况很遭,我们顺城西一路下去,地图上标明的几处联络人都没了踪影。”消息被不断汇总到一起,眼看就要天明,如果不找到内应,更换衣裳,混出城去,一旦天明,舞阳众人还是难以逃生。
“拿图来。”吴青峰借着月色,从怀中掏出一份厚厚的绢册,翻开仔细查找了一下,又在地图上对照了一番,手往城南的方向一指,率领着大家再度消失在夜色之中。
田老实已经在帝都居住了很多年,可这很多究竟是有多少年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说的清楚,因为他是一个贱民,一个每日走街串巷倒马桶,清粪道的贱民,大家避之犹恐不及,谁又会操心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只不过最近一段时间,那些居民才发现那个一言不发,小心谨慎的田老实似乎生病了,他甚至连番忘记在几家门口收集污穟之物,要不是大家知道他不是那种借机索要小钱的顽劣之辈恐怕早就怨声在道了。有个把好心的老人甚至把家里穿旧的衣物或是吃剩的饭菜用小蓝装好,摆在门口以示善举,但田老实还是木讷的推着自己的粪车傻呆呆的蹒跚而去,对那些东西动也不动。有人说他大概是被帝都不久前的那场骚乱吓坏了脑子,也有人说他大概是有家人辞世,要不怎么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暗自哭泣。猜测总归是猜测,只要田老实每天还出现在大家的门外,能够把那些污穟之物清理走,一个贱民和一个半傻的贱民又有什么区别呢。可贱民还是大有用处的,京师突然发生了一件非常蹊跷的事情,二十几个走街串巷倒马桶,清粪道的贱民在往城外送粪的路上,竟然遇上了强人的打劫,尽数被杀,只逃回了一个身受多处刀伤惊恐莫名的田老实。帝都的衙役对事发现场进行了简单的勘察,再对照田老实语无伦次的讲诉,案子很快就被搁置不提了。大家都很清楚,按照他的描述,那些贱民哪里是碰见了什么强盗,分明是碰见了一群私下以猎人为乐的纨绔。那些权贵子弟早就腻烦了声色犬马,斗鸡走狗,时不时会溜出城外找些落单的平民下手,体验一下杀人的快感,只不过从没有一次杀过这么多的人而已。一方是高门豪族,一方是猪狗一般的贱民,大家顶多叹口气,抱怨一下马桶不能在以后的几天得到及时清理,这件事就很快被大家淡忘了。倒是那个田老实经受这番刺激之后,脑子似乎又变好了,再也没有遗漏过哪家的马桶,这就好,生活还是依然可以不大受影响的继续下去。
按照那个潜伏很久的舞阳密探的说法,帝国境内,尤其是前往冀州沿路的舞阳秘密据点大多已被官府清楚,有点据点甚至换上了朝廷的缇骑坐镇,期待捕获尚不知情的舞阳子弟。匆匆逃出京城的吴青峰一行人避开大路,完全是一副乞丐的装束,小心翼翼的往冀州边境前进。结果又传来了张全胜的禽兽兵为恶乡里的消息,大家虽然武艺了的,弓马娴熟,但是在数十万大军的面前还是小心避开为上。这一路饥餐露宿、风尘仆仆,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好在吴青峰一路之上老天庇护,竟然没有生病,这才在数月之后得返冀州边境。吴歆派人持舞阳军令原想在边境驻军之处征调一些马匹,结果意外发现了王雨意图起兵的消息,吴青峰大惊之下,率先赶回冀州首府鄗县,这才赶在王雨铸成大错之前挽回了局面。
“可是七弟,伯父又是怎么预料到那个天诛计划,从而早做筹谋的,还有那个你孪生的兄弟怎么就连我们都没有听过?”赵峰沉思了一下,还是轻声问了出来。
吴青峰身躯一颤,月光里白发赤目的他显得愈发诡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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