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满天晚霞,营地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烟霭。
恒顺行的车马队,早在营地上驻扎得当,不但各色帐篷业已搭建起来,便连晚餐中的大锅菜,亦荡漾着诱人的香气。
在这个人声嘈杂的当口,赵衡终于又醒了过来。不过,人虽然是清醒了,但心里的震撼却一直都在荡漾、发酵。他明明记得,在失去知觉之前,自己是因为山体滑坡而被埋的,原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阴差阳错,居然穿越到了1899年的东北大地上。
“老天!你***玩我啊!”
1899年!
——距八国联军还有一年;
——距辛亥革命还有十二年;
——距共和国创立,还有整整五十年!
真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以往,不管是多么复杂棘手的问题都难不倒他,不然也不会让他出任号称军中尖子教导队的副队长,但现在的局面,真让他无从下手,怎么办呢?
“那家伙醒了……”
听到赵衡的骂声,高平川略微皱了下眉头,撩开帐篷布就走了进来,郭广隆也跟在后面。
虽然愁绪千转百结,但赵衡还是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两位救命之恩,兄弟没齿难忘。”他连连拱手,动作有点走样,但好在人家也不计较。
“客气了,兄弟可能气血不足,刚才忽然昏倒了,好在没有大碍。”高平川笑道,“只是不知兄弟从何而来,如何落魄成了这个模样?”
赵衡的来历,郭广隆和高平川实在是看不出来,照他们的眼光,虽然赵衡满口京语,面相体型也是汉人无疑,但可以看出绝非京城人士,而看了赵衡身上的肌肉,郭广隆更隐约认定,对方武艺在身,至于路数和师承,倒真是看不出来。( 更新本书最新章节)
“我姓赵,单名衡,字……文远。”从后世穿越而来的赵衡哪有什么表字,但一想起时代需要,立马替自己取了一个。
“文远……”高平川犹在念叨,赵衡已笑了起来,“兄弟小时最喜拳脚,父母取文远二字,希望能够有学问,后来总算小有所成。”可不是么,赵衡出身在典型的军人世家,父亲是国防大学负责战略学研究的研究员,母亲则是军事科学院研究近代史的专家。有这样的家庭门风,从小喜欢历史、酷爱军事的赵衡自然也走上了从军之路,不过他没有走父母属意的文职军官道路,在国防生本科毕业后放着机关不去反而直接下了部队,还因为各方面的优异表现脱颖而出,担任了军中尖子汇聚的教导队少校副队长,“父亲大人生怕小子没有传承书香门第的觉悟,文远二字,时时在心。”
原来如此!
接着赵衡又前前后后讲了自己的身世,无非是南洋华人,父母临终心愿叶落归根,回故土寻访,不想中途遭了劫匪,再后来就是他们瞧见的模样了。至于辫子,南洋本来就没人留,而身上的衣服靴子,本来就是西洋款式不是?这番解释,倒也丝丝入扣,合情合理。
高平川和郭广隆两人听了,连连叹息,不疑有他。他们最为担心赵衡是革命党,虽然革命党不至于杀人放火,但总归是个牵扯。既然赵衡极力否认,再看对方的落魄模样,两人就放宽了心。他们哪里知道整套话都是赵衡编出来的?
高平川和郭广隆也介绍了自己和车队:二十年前,郭广隆刚刚拜了师傅,而高平川差不多也在那时入了行里做学徒,两个意气相投的小孩子就成了结拜兄弟。等后来年岁日长,这对发小一个做了恒顺商行的二掌柜,一个当了福威镖局的当家人,还是在一起乐呵着搭档。这次来关外,就是来走货的。至于再详细的情形,赵衡一时三刻也不便多问,又不能多讲自己的来历,倒是投对方所好,七七八八讲了一堆南洋的风俗人情,听得两人不住点头,连吃饭时也一并叨扰,却算是把他搜肠刮肚编排的南洋情况倒了个底儿掉,就连人妖这么恶俗的故事也抖了出来,高平川没多大反应,郭广隆倒是连连点头。赵衡暗笑,这个三师傅也算是“性”情中人。
眼看天色已晚,高平川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赵先生大难得脱,也要早点安歇,我和三师傅还要再去安排值夜的事情。”
“二位辛苦。”
“黑灯瞎火的,文远兄又是初来乍到,夜里最好不要出来,明天和我们一起上路便是。”高平川的语气听着随意,却不容拒绝。赵衡笑笑:“这是自然,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天得要好好睡一觉,不然非脱了力不可。”
走开几步之后,高平川低声说道:“三弟,防人之心不可无,此人来历不明,虽不像有诈,但还得提防,晚上值夜要安排兄弟在他帐篷附近,谨防有变。”
“好,我这就去安排。”
已是三更时分,赵衡犹自在帐篷里转辗反侧,刚开始还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此刻说什么也睡不着了。这也难怪,骤经剧变,一下子穿越百余年,父母亲人,朋友爱人统统不见,换了是别人,还不得哭天抢地一番?饶是再有坚韧的神经,也得有时间消化,赵衡白日的表现已远超处惊不乱的表现了。
他很想出去走走,但从傍晚高平川和郭广隆两人的神色来看,对方并没有毫无保留的相信自己——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若是马匪内应怎么办?他能理解这种心情,换了他自己,警觉性恐怕还要更高一点,小心无大错。再则,他也感觉到了,表面上看自己独自享用一个帐篷,但时不时有值夜的伙计路过,这种安排焉知不是对方戒备着自己?如果随意走动,只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忽然间,远处依稀传来了一阵阵声音,虽然非常轻微,但在寂静如天籁一般的夜晚,却非常容易辨认,他的耳朵一下子便竖了起来。这绝不是他所熟悉的声音,他努力想辨别,直到趴在地上,他才反应过来,这恐怕是大队马匹奔驰而来的声音。马蹄踩踏地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
是谁会在这样的夜晚驰马呢?除了马匪,不可能有别的答案了。不好,有人夜袭,他惊出一声冷汗,习惯性地去掏家伙,摸空之后才醒悟过来,除了身上这身衣服和内穿的防弹背心,所有的家伙都没穿越过来。这可真是点背到家了。他心里只觉堵得慌:怎么人家穿越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偏我刚刚穿越回来就遇到了马匪?
世上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开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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