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节 渤海办化工
作者:轩辕狂澜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532

看李鸿章暴怒的样子,凌天锡一听就知道在说袁世凯,仔细想想,还真觉得是这么回事。

甲午以前,袁世凯在朝鲜知事无可为,借口生病,央求李鸿章调他回国,李鸿章答应了。回津之后,战事吃紧,老李以为袁世凯人才可用,委派他办理前敌营务,但袁并不满足,又背着李托人另谋出路。袁世凯的发迹与李鸿章多年来提拔重用是分不开的,走其他门道虽有些过分,仍在可谅解的范围内,但令李鸿章不能容忍的是,袁世凯竟求到了死敌翁同龢门下。

甲午以后,袁世凯有天来贤良寺探望,李鸿章本来还很高兴,认为袁世凯尚能念旧情,没想到寒暄几句之后,袁世凯居然劝李鸿章以退为进,暂时告假还乡,等将来朝廷有事再出面收拾残局。李鸿章一听就火了,怒斥道:“停,停!慰亭,你这是给翁叔平当说客来了吗?我要是请辞出了缺,那他就可以依次升到协办大学士的位置……他想得倒挺美!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想都别想!要是别人出了缺,让一个位置给他,那我管不着,但要想让我空出一个位置来给他,这万万办不到!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决不会无故请辞,奏请开缺。”事后,李鸿章恨恨不已,不止一次对左右人说袁世凯是个小人!

凌天锡心想:袁世凯当日不见得一定是给翁同龢做说客,但动机绝不单纯,对李鸿章亦非有益;而赵衡劝李鸿章却是让他把冷灶再烧热起来,很有东山再起的鼓励在内。两相对比之下,赵衡为人可要诚挚的多了。开平局的事情,赵衡虽然手段狠辣,权谋也深,着眼却是大局,他也深为佩服。尤其李鸿章特意点明的工业体系一节,虽然他还没有李鸿章的切肤之痛,但道理却是言之凿凿。

李鸿章长长地叹息:“我死以后,北洋必然分崩离析,杏荪现在还能借我的招牌,勉为其难地维持这个团体,但就凭他的性子,将来你们有谁能听他呢?更不必说他在朝中也是政敌林立,自身又颇多为人诟病之处,能自保就不错了。”

这一点凌天锡也不得不表示赞同:虽然李鸿章罢相后门下势力已大为忒微,但只要老头子在一日,众人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指望,很多人也就苦苦熬着,眼看日子一天蹉跎一天,希望逐渐渺茫,连他亦不敢有太多的奢望。万一中堂撒手西归,必然是树倒猢狲散的局面。

他虽然辅佐盛宣怀多年,但多半是出于公事,私底下对这位盛财神的评价可不怎么好:谓其能力虽强,但凡事总想着给自己弄点好处,对私利看得太重,是故除了公事以外大都敬谢不敏。有李中堂压着,众人不至于说什么,捏着鼻子应付过去就是,李中堂一旦不在了,连自己都不见得会对盛宣怀俯首帖耳,更不必说他人。将来局面如何,着实堪忧。不过眼下只能宽慰李鸿章,他勉强笑道:“虽然愈见其艰,但只要中堂康健,事情总能勉力维持。赵文远不是说了么,刚中堂南巡后必定有一二督抚位置空缺,到时候中堂或两江、或两广、或湖广,不管多远,定能够重振雄风。”

“苟延残喘,苟延残喘罢了。”李鸿章这会儿平静下来了,“原来一想到这个团体的出路,我就整夜煎熬的睡不着觉。说来也怪,读了此子之书以后,心绪反而宁了很多——北洋散了就散了,无甚了不起,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咱们又不是歃血为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刘关张,何必焦虑?与其等我不行了散伙,还不如老夫主动来安排,说不定还有一线出路。”

凌天锡眼见劝不动李鸿章,只能道:“开平的事情既然中堂如此重视,我和辑之一定照办。只是,赵衡再有能力,也仅是一个年轻人,资历实在是太浅、太浅啊……”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我凌天锡将来可以服从,其他人可就保证不了。

李鸿章叹息一声:“可惜天不假年,倘若能退到马尾海战那光景,事情都还有指望。眼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一声声“罢了”,像锤子一样锤在凌天锡的心头,想起这些年来风风雨雨,他不由得痛哭失声。

从贤良寺回来后,凌云霜没留意凌天锡红红的眼圈,着急地问他:“叔叔,怎么样?中堂大人点头了么?”

“还能怎么样,自然是同意了。”别看凌天锡在李鸿章面前激动失态,在侄儿面前却是气度沉稳,似乎前后并非同一个人,言语间充满了铿锵有力。

他定住心神,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中堂不仅首肯了,而且允诺等债券发行,他会第一批表示认购,以示支持。”

“好极了,好极了!”凌云霜大喜过望,“叔叔,这回你可不能反对小侄办实业了吧?”

“瞧你高兴成这模样,办实业一定能赚钱?如果都这样赚钱,那天下都是发财的人了,为叔搞了二十多年洋务,也没见钱在哪里。”

“话可不能这么说,《列强战略》写的清清楚楚,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办实业不一定能赚钱,但想要赚钱,万万不能离开实业。”

“滚犊子,又拿别人的话来搪塞叔叔。”凌天锡没好气地说道,“告诉赵衡,开平的事情别搀和了,叔叔会出面摆平的,让他好好练兵,别到时牛皮吹破塌了台。”

“那是自然,叔叔出马必定一个顶三。”

“你要办的公司想好名字了么?打算投多少资金?”

“拟取名渤海化工,先期十万两。”

“名字还算贴切,不过,你哪里来的钱?莫非全是赵衡投?”

“还得写信向父亲大人开口,或者叔叔也投一笔?”凌云霜道,“股权按赵衡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凌家占三分之一,他这一系占三分之一,社会各界占三分之一,将来果有成效,再扩股不迟。另外,他还说以后技术骨干、经营人员都要占有股份,采用‘股权激励’形式,比例从社会各界中扣减,钱由公司出,以示上下同甘共苦。”

“倒是有理。”凌天锡想了想,“人事如何安排?这可是关键。”

“也基本谈妥了。公司设董事长一员,提请父亲大人担任;副董事长一员,由赵衡出任,但不参与公司日常经营;总经理兼董事一员,赵衡拟请高平川担任;另外再由社会股东推举其余两名董事;总工程师一员,拟由小侄担任;总会计师一员,拟由凌家选人派遣。”凌云霜道,“董事会五个成员,我们占一个,但出任董事长,赵衡方与社会各界各有两个席位。经理层目前三个人员,我们占两个,但由高先生出任总经理……照文远的说法,这叫彼此制衡与监督,能避免不必要的猜疑。当然,万一将来公司规模扩大,架构也要相应调整。”

“倒是挺有章法,这事情难为他了。”凌天锡一听,这套架构倒是非常实用,居然挑不出特别大的毛病来,“我提个意见,十万两又要买地、又要添置设备,还要招募人手,恐怕不敷使用,扩充到十五万比较合适,正好一家五万。我可以出两万,还有三万待我写信给你父亲,让他连银子并总账房尽快到位。”

“那感情好。”凌云霜差点没高兴的叫起来。

“钱是给你了,事情办不好别怪叔叔不讲情面。”凌天锡教训侄儿,“五万两咱们亏得起,但面子丢不起。”

“这是自然,小侄包您满意。”说到最后,凌云霜居然隐约有一丝不好意思,“叔叔,有件事情是这样的,开平报效的那四十万两银子,其中三十万是明面上上交的,还有十万需要通过别的方式私下给赵衡,充作练兵赞助费用……”

“你!”凌天锡差点没暴跳起来:好你个赵衡,这才几天功夫,居然把我如此忠厚老实的侄儿都教唆坏了。

一看叔叔发飙,早就提防着的凌云霜见情形不对,立刻撒开脚丫子溜了,只留下凌天锡在背后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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