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老贼
作者:夜尽长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244

() ()血,一道在阳光下泛出无比妖艳殷虹的血迹,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痕迹,最后无声地坠落在地面上,旋即被遍布灰烬的地面吸收洇干。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在人马纷『乱』的场中,洒下这一道血痕。看这一道喷薄而下的血痕,这是有人受伤了,而且应该还不是一般的小伤。这一次,难道又是那个邓羌受伤了吗?

邓羌之前的被动局面落在了每个人的眼里,对于这个一点都占不到上风的邓羌,几乎就没有什么人看好他。几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以为是邓羌支持不住被那四名兄弟再次刺伤,但是把目光转向已经暂时平静下来的场上,邓羌依旧在马背上坐得稳稳的,虽然身上多处的残破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是他的嘴角却带着一丝云淡风轻的笑意,似乎这一次吃亏的不是他。

比赛中只有两方面,如果不是邓羌受的伤,那就只有那四兄弟一方了。

顺着邓羌的目光,众人只看见那四兄弟骑马站在邓羌对面,同样是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也是一个个好胳膊好腿的,好像也不是他们这几个出了什么问题。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想不明白,但就在一些人正准备胡『乱』揣测的时候,四兄弟中离邓羌最近的那一名骑士,原本在马背上安坐的身子忽然左右摇晃了一下,随后一只手紧握着自己的脖子,“咚”的一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但最令人吃惊的不是这些,而是在这名骑士从马背上跌下来之后,紧接着地面上又有一个球状物体紧跟着在地面上骨碌碌地滚开来,最后一直滚出了好远才停下来,现出它的本来面目。众人的目光一看,一个个不由得再次发出了一阵惊呼。这个球状物体不是别的,正是大好的一个头颅!

那头颅从颈下齐整整地断开,其上遍布血污,在这一阵滚动中又沾染了不少的灰土,看上去污秽不堪。不过看着其上的依稀眉目,和头顶那一副依旧紧紧地附着在上面的一顶头盔,分明就是那四兄弟中的一个!

而此刻再看那四兄弟,此刻四匹马上只剩下三个人还好端端地坐在上面,剩下一匹马上面已经没有人了。那匹马惶惶地看着地面上的主人,低下头伸出自己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主人的喷血的脖颈。大大的眼睛中似乎还有些『迷』『惑』,不明白自己的主人怎么一下子就从自己的背上栽到了地上,而且头上的脑袋还不见了。更奇怪的是从主人的脖子上不停地向外面流出一种殷红『色』的『液』体,它伸出舌头『舔』了『舔』,旋即又反『射』『性』地收回了自己的舌头。马儿只喜欢吃草,这中又咸又腥的『液』体是什么东西?

“大哥!”

马儿想不明白自己的主人是怎么了,但是那剩下的三名兄弟可不是马儿,他们略一愣怔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三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悲痛至极的惨呼,紧接着三人从马背上跃下,三人聚到已经变成一具无头尸体的大哥面前,悲痛欲绝。

“邓羌,你好狠!”

三兄弟悲痛欲绝地紧抓着自己的大哥的无头尸体,一人从旁边慌『乱』地拿回自己的大哥的头颅,想要把它重新安回到那具无头尸体上。但是头颅已经从脖颈上齐根而断,生机早就已经断绝。现在就算是神医华陀在世,也是回天乏术。三兄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哥眨眼间变作一具无头尸体,一个个涕泗横流。过了一会儿,有一人反应过来,狠狠地在自己的脸上擦了擦泪痕,目光凶狠地看着依然在马背上坐得安安稳稳的邓羌。自己的大哥之所以惨死,连个全尸都留不住,一切都是拜这个邓羌所赐。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战场之上,无分对错。我不杀你们,那么现在倒在地上变成无头尸体的人就是我。你们既然站到场上要和我邓羌为难,就要有这种死的觉悟。”完全无视对方那种完全要择人而噬的凶狠目光,邓羌坐在马背上淡淡一瞥,手中的马槊一横,很有些出尘剑客的味道。

“好,死的觉悟是吗?我们的大哥死了,我们三兄弟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一个当垫背的,为我们的大哥报仇!”听完邓羌的回答,那名也不知道是老几的骑士凄凉一笑,双目瞬间变得血红。三兄弟把自己的大哥的尸体小心放在地面上,翻身上马,杀气腾腾地向气定神闲的邓羌冲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邓羌是怎么把老大杀死的?”

孙毅一点都没有看清楚刚才发生的一切,或者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这四兄弟是自己机缘巧合下捡到的,从小就被自己安排专人训练,苦练骑『射』马战。四兄弟本是一母同胞,兄弟间的感情又是极好,彼此心意相通,配合默契,再加上这十几年来的苦练,这马上的功夫可说是已经炉火纯青。这四人本来是作为自己家族的棋子要安『插』到军中为将的,今日上来作为邓羌的对手孙毅都觉得有些大材小用,刚开始这四兄弟也的确把这个邓羌完全压制住了。可是自己这一转头的功夫,场中已经发生了戏剧『性』的大逆转。见血了,但是倒在地上的不是从一开头就狼狈不堪出于下风的邓羌,而是自己这一方四兄弟中的一员。孙毅有心不信,但是无头尸体就摆在地上,由不得他不信。但他的心里又很难相信,这个摆在自己面前的事实是怎么发生的,因此他抓住旁边也是一脸震惊的随从,凶神恶煞地问道。

“啊?”那名随从也是孙家的一员,这次本来是跟着孙毅一起来的,这才被孙毅带在身边辅助自己。这场中的情况倒是都被他看清楚了,不过乍一看到孙毅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此刻简直纠结成了一个麻花,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家主,这个邓羌真的太厉害了,刚才那一幕家主没看到真的是太可惜了!”那名随从虽然是孙毅带过来的,不过这是他第一次跟随孙毅出来,对于孙毅的心事并不了解。也是,像孙毅和张曜灵这种矛盾毕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除了身在局中的这些人之外,旁人还真的很难从中窥测到什么。刚才这名随从完全目睹了这一惊险刺激的过程,现在听到自家家主有问,还以为这个老头子也是心有好奇,自己找到了一个良好的倾诉对象,不由得眉飞『色』舞地把这一过程说了一遍。

“别看这个邓羌刚开始一直吃瘪,每一次都讨不了好,其实呀,他这是深藏不『露』,先试探对手的实力,最后才来那一下解决对手呢!”那名随从看来真的是没有什么察言观『色』的天赋,此刻看着孙毅那黑得变成锅底的老脸还犹自不觉,依旧在那里滔滔不绝,对于邓羌不乏溢美之辞,“这个邓羌真是藏得够深的,刚才看着他一直被那几个人追着打,连着几次被那四个人在身上划了好几个口子,而自己一点反击的机会都没有。那时候,我也以为他真的就这样不行了呢。其实这也不怪他,以一对四,这也太不公平了。要是我呀,我……”

“说重点!”孙毅低喝一声,打断了这名随从的滔滔不绝。此刻他的脸黑得跟锅底一个颜『色』,刺此刻他迫切地要听清楚刚才这场变故的进过,但是这个随从显然没有领会到自己的意思,一个人在这里唧唧歪歪地说些毫无用处的废话,而且还尽说些让自己听着不舒服的话。要不是这时候自己急着知道真相,再加上这里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孙毅不好动手,他早就忍不住上前对这个不知好歹的随从给踹上两脚了。

“是!是!是!”那名随从冷不丁地被人打断,浑身都被吓了个哆嗦。小心地看了看孙毅,发现此刻孙毅的脸『色』已经变得比灶王爷还要黑,心中打了个“突”,再也不敢继续多说什么废话了。此刻他那不太灵光的脑筋终于有了些明悟,从一开始自己家的家主就在刻意和这个邓羌为难,连这个四人马战的主意,都是自己家主出的。自己之前那么维护邓羌,家主怎么还能不生气?这次惨了,下次自己肯定没机会再得到这种机会了。

这名随从心中暗自叫苦,埋怨着自己这张臭嘴,但是表面上面对着孙毅,他可一点也不敢把这些情绪表『露』出来,就连说话也是小心翼翼,比之前也简洁了许多:“当时,那四兄弟和之前一样,分开位置向邓羌刺去。但是这一次邓羌做出了反击,他左躲右闪避开几个人的攻击,然后自己从马上跳过去,跳到……就是那个老大的马背上,一伸手将那张弓套到了那个人的脖子上,轻轻一勒,那个人的脖子就断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此刻这个随从倒是不添油加醋说那些废话了,不过这么简洁,说的好像不是割头,倒像是在说切大白菜一样轻松随意。孙毅听上去就更加不信了,这邓羌又不是什么神仙,之前那么的狼狈也不是伪装。怎么这一次,一下子就这么轻松随意地从那四人的围攻中脱出身去,而且还顺便把一个人的头给割掉了?

“你说清楚点,到底他是怎么办到的!”孙毅想不明白,把目光转向这名语焉不详的随从,厉声喝问道。

“家主,这不能怪我啊!他们几个的动作太快了,又是尘土飞扬的,我也没有看清楚具体是怎么做的呀!”看着孙毅冰冷的目光,那名随从双腿一软,一屁股跪坐到地上,哀哀地乞怜。

“站起来!你要是没有看清楚,那你怎么知道是邓羌用弓杀得人?”这里广场的周围都是人,虽然这里少有人,但是也能被人看到的。邓羌可不想别人看到自己面前跪着一个人抱着自己的大腿哭哭啼啼的,要是落到别人的眼里,还不一定会怎么传呢。

“小人虽然没有看清楚那个邓羌具体是怎么从那四个人的攻击下逃脱的,但是啊跳到那个人的马背上,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半点不假!刚开始我也没有看清楚那个人是怎么被割掉头的,要不是最后他的头自己就掉了,我……我……”这个随从不通武艺,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这生死一线间的搏杀瞬息即过,他这一个门外汉,离得又远,如何能看清楚?

“哼!”孙毅看着面前这个已经瘫软变成一团烂泥的随从,心知从这个人这里也问不出什么。只能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向依然争斗不休的场中看去。只是这一刻,看着在场中缠斗不休的四人,他的眼中不再有那种一切尽在掌控中的得『色』,而是带了一层浓浓的忧虑,久久不散。

“这个邓羌,还真的有些出人意表啊。”孙毅自己没有见到这之间的经过,从那个一问三不知的家人口中也问不出什么。但是这不代表,在这场中就没有别的什么人也没看清。张曜灵安坐在看台上,全副心神都集中在了场中的这场厮杀中,自然比孙毅看得更清楚。

“邓兄,的确是武艺出众,这一次面对这四人的确有些棘手,不过我相信他能解决。只是他用的这方式……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啊。”王猛和张曜灵都是此道高手,对这一切的细节都是看得清清楚楚。此刻邓羌已经解决掉了四人中的一人,但是场中还有三人状若疯虎一样围着邓羌连砍带刺,他们二人却一点都不担心。在他们的语气中,似乎邓羌已经赢了。那三人步他们大哥的后尘,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邓兄的确是武艺出众,这四人也不知道孙毅这老匹夫是从哪里找来的,兄弟四人,配合默契,倒的确是个棘手的对手啊。”张曜灵也是从头看到尾,之前孙毅说要一对四他就知道孙毅安排的肯定不会是寻常货『色』,但也没有想到他安排出场的是四个一模一样的兄弟。这种四胞胎可说是很罕见,更罕见的是这四人都经过了严格的军事训练,随便拉出一个出来都是有着在军中为将的资格,此刻四人联手对付邓羌一人,倒的确是出乎张曜灵的预料。

“看孙毅这副痛苦的样子,这四人应该是他暗中训练的精英。他本来对邓兄不屑一顾,但是邓兄连续过了前两关,这才让他慌了手脚。这第三关他只好拿出了血本,把这四人派上。只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这四人也没用,倒是让他继续损失,只能一个人肉痛了。”王猛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站在张曜灵的身侧关注着场中的情况,嘴里平淡地说着自己的分析。

“这四人看样子也是经过了多年的精心训练,而这样的人手,相比那个孙毅还有不少。”张曜灵的目光不在邓羌身上,而是移到了站在一侧的孙毅身上,目光微眯,有光芒闪过。

“这些陇西的大家族能在这种『乱』世屹立百年而不倒,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暗中的力量?之前关中豪族一下子便聚集起了好几万联军,并不是没有原因的。”王猛的回答依然淡淡的。

“这些豪族的根基扎得太深了,将来要把他们的势力拔出掉,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啊。”此刻周围只有张曜灵和王猛二人,张曜灵说话也没有了顾忌。

“再难拔,我们都必须这么做。这场旷日持久的『乱』世,之所以久久不能结束,固然有那些胡人肆虐的原因,但这里面,也少不了这些世家大族的推波助澜。只有在『乱』世,没有统一的皇权来钳制他们,他们才把自己的根基深深地植入地方,彼此勾结串联,形成现在尾大不掉的局面。这『乱』世才是这些世家大族真正的乐土,公子异日要实现大志,就不得不和这些世家大族对立。”

“师兄说的是,这些我也明白,不过这些说说还可以,真的要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张曜灵的目光一转就继续放在了邓羌的身上,只有声音从他的嘴边传到了王猛的耳畔,“现在我刚刚拿下陇西,有着新胜之威,这个孙毅就敢这么嚣张,就差没明着跟我抬杠了。要是再多几个孙毅这样的人,我这个『毛』头小子可是吃不消。”

“公子也会怕吗?”王猛同样没有转头,旁人远远看上去也只以为两人在专心看场上的厮杀,而不会想到其他的。

“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张曜灵的语气淡淡,但是平静的话语中却透着无尽的自信和豪气,“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老而不死者谓之贼也,像孙毅这样的老家伙不在家里安安分分地等死,却非要跳到我面前扮什么老贼。我这个『毛』头小子既然来到了陇西,那我就发发慈悲,送这些老家伙一程吧。”

“公子,这马战要结束了。”听出了张曜灵的强大信心,王猛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笑意,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一指前面,轻声对张曜灵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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